小和尚跟这一帮子和尚是一伙的,你说人家信谁?
高汉相当窝心:“丫的,我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还讲不清了!”
那主事的无相和尚瞅了瞅高汉,“我看这位施主年纪尚轻,不会有这种歹心吧?”
“无相!你不信我?”悟了忿然叫到。
“这个……”无相碍于辈份还真不敢跟悟了犟,“咱们没功夫在这里耽误,还是把这位施主带到飞赴寺后再说吧。”
“谁给你们处置别人的权利了?”
高汉当然不愿意被人胁迫,可那些棍僧可不管这个,在悟了的授意下抢上前去短棍齐伸,叉成了一付木架硬生生把高汉架了起来。
“这家伙怎么这么沉?”众僧无不对高汉的份量感到奇怪。
能不沉么?几十斤的箱子都算是零头,一百五六十斤的体重加上两百来斤的“棒子”、还有身上当沙袋用的金沙,整个重量足有五百多斤。是市斤两,不是唐代的度制。
高汉想反抗,不过无相平静的一句劝戒让他打消了念头:“我等不会对你怎样,只想请施主到飞赴寺暂住,等章仇防御使来了之后交给他处置。”
高汉老实了下来,要去被传扬的很厉害的飞赴寺去看看也行,从侧面了解一下佛道两家到底是因为何事纷争没准会对杨敬交代的事情有所帮助。特别是听无相的意思,章仇兼琼也要去。有他在,眼下的误会就不是问题了。
咱不怕事,但也没必要跟这帮一根筋的和尚们起冲突不是?
“有人抬着就是比自己走着强,何况抬我的人还是一群高僧。”高汉人歇嘴不闲,躺在木架上专找和尚们的便宜,“你这大和尚还挺很老成持重的,众目睽睽之下不敢轻易处置我对吧?那是私刑,是要触犯唐律的。你比那个鲁莽的小和尚强多了,不知道大师来自哪座宝刹啊?”
悟了气的嘴唇直颤,想要反唇相讥,就听无相开口回道:“不敢当施主赞誉,贫僧来自涪州相忠寺。”
高汉大惊,“你可有个师弟叫无往?”
“自然。施主认识我师弟?”
“不,不认识。”高汉失神地回了一句便不作声了。
摩诃衍那曾经历数过汉地佛门中人,高汉对无相这个传奇人物的事迹记忆深刻的很。此僧不是旁人,师从禅宗五祖弘忍的再传弟子处寂,与无往一起更是开创了蜀地佛门净众宗一派。俗家身份也是不凡,姓金,乃是新罗国的三太子。
“我地乖乖,我遇上了宗师级的人物!”高汉忽然感觉自己很幸运,又很奇怪:“大和尚这么有德行,怎么还管这个小和尚叫师叔?”
“这个……”无相不好回答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可以不说。
“不说就不说吧,哪个门派没有自己的稳秘呢?我理解,理解的很呐。”
高汉玩味地调笑了一句,随后很安心躺在架子上呼呼大睡起来。佛门中给高汉印象最好的便是禅宗,主要是“达摩”和“少林寺”这两个名称深得高汉的心。再者,有无相这个绝对的高僧在,高汉用不着想那些没用的。
高汉的举止落在无相眼里不禁让他有些犹疑:“此子虽言行轻狂,但不失坦荡、赤诚,不似作恶多端的人,难道小师叔错怪他了?”
天过四更,就在众僧抬着高汉临近飞赴寺之际,作为佛道之争的焦点之一的飞赴寺却人声鼎沸、热闹的很。
数十个僧人聚集在寺院内,神情激愤地围观着一具放在木板上的尸体。死者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而且身份不凡,飞赴寺的方丈——慧果。
慧果身上无伤,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但是面色铁青,明显是被人下了暗手毒死的。最让人众僧愤怒的是,慧果身上明晃晃地挂着一个白色布条,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血红的大字:与常道观为敌者,请看此人!
傻子都看得出这是栽赃,但飞赴寺与常道观之间本有旧怨,为了查**果的死因、揪出凶手给蜀地佛门弟子一个交代,任谁都不能不把焦点对准常道观。
有个和尚最为悲恸,扑倒在地大声哭号:“慧立有罪,未能及时查觉歹人混入寺内谋害方丈师兄,请各位师兄责罚!”
慧立,与慧果平辈,飞赴寺的僧值,日常管理清规执行情况及僧众威仪,非常时期负责寺院的防卫,慧果遇害他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要说罪过,我应该最大。”飞赴寺内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监院慧心老泪横流,哽咽道,“可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查明凶手是谁。”
一个紫衣僧人带着几个僧人从寺外走了进来,强忍悲痛上前对众僧说道,“我们几个刚才去追凶,看到了几一个人影向山上跑去了,但夜雾太浓,我们追了一段便不见了踪迹。你们先把慧果师兄安置好,我带人去常观道。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我们不争不闹,只要他们一个说法,否则贼人如何只书此观之名,又为何向山上逃走?”
此僧所议不偏不执、有条有理,颇得慧心和部分僧人的心意。
慧心长叹一声道:“犬养师弟所说中正公允,就照此办理吧……”
“怎么了?”慧心的话音未落,就听人群外传来一声喝问。
众僧扭头观看,正是无相等人抬着高汉到了。
“师兄!”无相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慧果,挤开人群踉跄着扑到近前,“这是谁干的?”
其他僧人也顾不得高汉了,把他扔下木架围了上去。
尸身尚有余温,可人却已然魄消。无相的眼睛红了,不仅是伤心,更多的则是愤恨。他虽然不是飞赴寺僧人,但同为佛门弟子,平常跟慧果多有来往,谈佛论法、算是知交。
慧心凑上前去低声解说着事情的发生过程。
僧值慧按常例在四更天时到方丈那里请开早课,却发现房门大开里面没有光亮,等提着灯笼进去后就看到了倒在佛祖画像前面地上的慧果。
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也毫无征兆,更无其他蛛丝马迹可以查寻。
“有。”在众僧最悲愤的时候,小和尚悟了却是最冷静的一个,在仔细查看了慧果的尸体后,发现了问题。“慧果全身无伤,脸色铁青,舌底有一处微不可查的针眼,那里也最为乌黑,应该是被毒针所刺。”
“不可能!”慧心惊诧莫名,“我师兄佛法高深,一般人极难近身,更不要说在不经打斗的情况下被人刺破舌底那等难攻之处了。”
“没啥不可能的。”高汉看了半天热闹,此时忍不住在圈外插嘴道:“如果他是在昏迷之后被人刺毒便有可能了。”
“有道理,我也作此想。”深思中的悟性了难得地称赞了一句,抬头一看发现是探头探脑的高汉,脸色不由得一沉。
“此人是谁?”其他众僧发现多了个外人,纷纷问向无相。
无相这时才发觉自己还没问过高汉的名字,真是有够失智的。
“我叫高汉,一介书生而已。”高汉笑笑帮无相解除了尴尬,“在下略知一些江湖巧计,说的不对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犬养一甩僧袍冷冷地下了逐客令:“一个外人怎能参与佛门之事,还不速速离去。”
“那敢情好,你以为我想来啊?”高汉作势抬腿要走。
“站住!”
“施主留步……”
悟了和无相齐声喝止,当然一个是不想放走歹人,一个是另有目的。棍僧们应声而动,呼啦一下又把高汉围上了。
“我擦,一个撵我两个留我,你们到底想怎么着?”高汉怒了,从背上解下了“棒子”,“先前是敬着无相这位高僧才给他面子来这里的。本来好心提醒你们,省得一位大师枉死,可你们真把我当成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小爷现在就让你们看看我是老虎还是病猫!”
高汉其实有心留下,因为他从慧果的死上看出了一些端倪,想要进一步探查,可这些和尚的言行彻底激怒了他。
现在他动不得元气,“意”也因要压制巫神气息只能发挥一半的威力,争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是个好选择,尤其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但这气可受不得,管他什么后果先打过了再说。这也是巫神气息的副作用之一,直接影响了他现在的性情和心智。
“就是没有影响我也会这么做。”高汉并不是不清楚这种情况,脑中也曾闪过了一丝灵智,但随即便被愤怒所取代了。
无相是众僧里最有智慧也是最沉稳的,但那是指佛法的理解和运用,对一些江湖技俩还真不曾接触过,加上对高汉也怀有善意,所以在高汉出声之际眼中就是一亮。在他认为仓促之间不好报官,众人当中只有高汉还算是个江湖人,也许能及时帮寺里找到真凶,却没想到因为犬养的一句话闹成眼下这种局面。
强行制止了蠢蠢欲动的悟了,又喝令围在高汉身边的棍僧们撤离,好一通忙活无相才一脸诚肯地站到高汉面前。
“高施主息怒,看在惨遭毒手的慧果师兄份上,还请施主能施以援手。”
“这才像话。”早有打算的高汉就坡下驴,随手把“棒子”插回背后,“我帮忙也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无相认真地回道:“施主请说,凡合理的,我等必会应允。”
“首先,”高汉极其严肃地说道:“我真的是一个好人!”
“……”无相有点哭笑不得了,都这节骨眼了,还计较这稀里糊涂的事儿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