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汉认定这事儿就是寒星做的,也道出了寒星和鬼隐门,不料无相却大摇其头不完全认可。
“事情或许是那个叫寒星的志能便所为,但据我所知志能便出自倭国,并非鬼隐门。鬼隐门在渤海不在倭国。”
高汉诧异地道:“那鬼隐门会不会是倭国下属的门派?”
“不,鬼隐门门主为鬼隐子,号称鬼隐上人,门下皆呼鬼子,而不是志能便。虽然他们在行事上很相似,但我能确定他们是两类人,或者说是即相似又敌对的两个势力的人,就跟两国的官方关系一样。”
无相所说竟比墨志子的情报更详细,这让高汉相当意外,愈发疑惑:“大师如何得知这些?”
“我说过,我的俗家身份是新罗太子。近百年来,新罗国不但在大唐的帮助下与百济、高丽相争,也与渤海和倭国有广泛的接触,所以……”
无相说的有些轻了,那不是广泛的接触,而是频繁的战争。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极慕汉学的东北亚各国及蕃部,把学到的汉学最先应运到了战争上,彼此之间可谓了解颇深。
“因为有海相隔我对志能便的情况了解不如鬼子多,只是早年因挚友之死才查觉到了有倭国还有这一势力的存在,入唐之后便断了追索。”
“寺里现在就有个倭国僧人在,咱们何不去问他?”悟了提醒到。
“你说的是犬养吧?”高汉眯起了眼睛,“我怀疑他就是给寒星提供讯息的内鬼,否则我与他素昧平生,他为何一再借悟了跟我的误会撵我走?表面上是在帮自己人,可在那个节骨眼上,你们不觉得他有些太过较真儿、太过矫情么?”
悟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你在身上发现什么疑点了吗?”
高汉点点头,“除了这一点还有两点需要查证。首先,我听慧心大师说过,事发时是他头一个带人去追凶,可是因为而屏息雾大失去了踪迹。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看到凶手向山上逃去了,那是不是有刻意指向常道观的嫌疑呢?”
悟了恍然:“傻子在做完坏事后才往家里跑。”
“第二点,还记得那根蜡烛么?如果能证明那根蜡烛他过过手,那就确定无疑了。”
慧心大师面色凝重地应道“不错,他是客坐飞赴寺,本就未曾干预过日常事务。而且他云游在外半月有余,近几日才回来。一回来便在自己禅室里悉心整理手记,更不应做这类调配香烛的小事。”
“云游,多么好的跟别人勾联的借口啊。”高汉对悟了笑了笑:“所以在没有结果之前,向他询问隐者一事很容易打草惊蛇。”
无相接口道:“高施主考虑的对。而且我要告诫各位,犬养不是一般人,是倭国的遣唐使,而且跟倭国皇室有莫名的关联。就算证明了他是害死慧果师兄的内鬼,我们也不能冒然出手缉拿他,除非万不得已最好是暗中严加看顾,否则会引发很大的麻烦。”
悟了有点怒了,“胡说,在我大唐境内犯下命案,我们唐人还不能管了?什么道理?”
悟了的态度深合高汉的心意,不管怎么样,一旦证据确凿先把人拿下再论其他。
无相苦笑道:“这话、这事儿你们可以说、可以做,因为你们是唐人,可谁让我也参与到了这件事里了呢?要怪就怪我俗家身份是新罗王子。这些年大唐、新罗、倭国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又赶上大唐现在边境不稳,如果因为我的存在,让犬养倒打一耙,那事情就复杂了。”
高汉听明白了,各人所站的位置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悟了,包括自己都是以缉凶为主,而无相则顾虑的是国际外交关系,是在为大唐、新罗、佛门着想。
外交无小事,这句话古今都适用,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如果因此而引发外交风波,弄不好会牵连到蜀中佛门。而且,犬养现在披的也是僧人的外衣,家丑不可外扬,出了这么个败类,那会给佛门抹黑的。
无相接着说道:“况且,这些志能便都是心志坚韧之辈,如果进逼过堪,难保他不会用秘法自绝。真到那时,死无对证我们就更说不清楚了。”
高汉点点头,“大师说的有理,我们不能不防他一点。那大师觉得现在应当怎么做才相应?”
“我们就当没发现问题,由你和悟了两个继续追查。慧心师弟正常主持慧果师兄的法事,另派可靠之人暗中调查蜡烛的来源。我已经派人通知章仇防御使去了,只要拖上三五日,他就到了,一切由他来决断就好。在这期间要以加强防范为名限制人员外出,我带本寺的棍僧们严密监管犬养,防止他逃脱。”
无相的安排很全面,言语之间大家也都听出来了,他其实也认定犬养就是内鬼了。
四人抹去自己的足迹,悄然回到禅室所在的院落。留下高汉和悟了后,慧心和无相便按计划各自行事去了。
高汉他们打算按兵不动,那边杨敬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一场大清洗。这种清洗没有惊动官方,江湖人当然得用江湖的方式进行。
杨敬最先找到的合作人是杨玉娇,虚情假意地互诉完宗氏之后,两人迅速达成了共识。杨敬对寒星有几分了解,但不全面的,此番是想要通过杨玉娇找到抄寒星后路的突破口,杨玉娇则急欲利用其他势力摆脱受人摆布的命运,这合作想不快都难。
而且杨敬给杨玉娇开的条件很优越,什么都不用她做,该怎样就怎样,只需说出她知道的便可,其他的都由杨敬去做,并且保证不牵连到她和她的家人。
杨玉娇大喜,这意味着她和她的家族可以继续享用那个神秘组织给她铺设的富贵路,一旦得近天庭,就可以不受或者少受他人的影响了。所以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杨玉娇立即把杨敬视作恩人,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主动说出了其他隐秘。
杨敬一边微笑着鼓励杨玉娇说出更多,一边在心里把杨玉娇划入了胸大无脑之列,“秘密就是秘密,说多了就会授人以柄……”
益州城的贫民区里有户人家姓王,有人两口,一老一少两个男丁,老的叫王老憨今年四十有五,少的叫王大。是早些年云南逃荒入蜀的流民,后来被编入户籍,授了永业田和口分田。这是户勤简的人家,有田之后家境渐为殷实。
儿子王大是王老憨在逃荒时捡来的苦儿,王老憨心善,拿他当亲儿子养。可这王大自小读书不成却好交友,最让他不满的是王大不爱务农爱经商,十几岁开始就不愿着家。因为商人贱户,快三十了也没娶上媳妇,很让王老憨头痛。
不过这天王老憨很高兴,因为他费尽周折地总算拖媒人给王大说成了一门亲事。对方家是刚刚从河西为避战祸迁入蜀地的浮户,男人死于战乱,只有娘俩。一路乞讨逃难到蜀地,这家娘俩身无分文,正急于寻找安身之所。
王老憨偷偷看过,姑娘十六,腰粗臀肥可是个好生养的主儿。娘家妈不过三十四,半老徐娘,长得跟姑娘一样风韵犹在,手脚利索,是个操持家务的好手儿。
王老憨的年龄在这个时代还不算太老,想到能给儿子娶上媳妇,日后如果处的来,甚至可能跟姑娘的娘家妈梅开二度,王老憨一张老脸都快乐开花了,赶紧把刚回到家的王大按住逼他立马完婚。
架不住王老憨**地把美好愿景说的天花乱坠,王大无可无不可地任由他张罗。
双方都着急,这事的进程就快的不能再快了。
上半日过礼、布置新房,下半日开始置备喜宴,晚上迎亲、洞房。虽然快,但王老憨对这事儿很重视,自古传到至今的六礼一样不缺,无论是男女双方还是街坊四邻都很满意,着实热闹了一番。
快半夜了,晕头转向的新郎新娘才被大家伙送回到新房,接着梳头合发、宽衣解带地又一番折腾后,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一对新人相顾脉脉、绵绵。
“我王大也娶媳妇了……”
王大长出了一口酒气,醉眼迷离,神色恍惚。新娘子笑颜如花,一口吹灭了灯烛。
洞房花烛夜,最是**时。未尝欢合好,赚郎两眼直。
新婚之夜,房门紧闭,新娘穿戴整齐地在屋里依着门望风。新郎两眼直勾勾地立在床前挺尸,面前则站着一位身着紫色夜行衣的漂亮女人——杨敬。
掰开新郎麻木的嘴巴,杨敬从他后槽牙处拽出一个鱼膘样的小囊,扔到空酒杯里用银针刺破,银针的尖端瞬间变成了黑色,甚至有点腐蚀。一小滩淡黄色的液体淌了出来,微微有股腥臭味儿。
“还真毒,这帮人对自己也真够狠的。”
杨敬撇撇嘴,很是不屑。又不顾羞臊地脱光了王大的衣服进行仔细搜查,甚至连头发也没放过。不多时,毒针、丝钢丝之类的小零碎便在桌子上堆了一小堆。
“能让姑奶奶这么伺候你,你也算有福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杨敬很美,却是个毒辣的美人。
三下五除二地卸掉王大的关节,从自己头发里抽出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那银针足有尺长,都被她小心翼翼地用特别的手法完全刺入王大的身体里,一处灵台,一处人中。
新娘子对自己丈夫悲惨的遭遇毫无同情之心,只对外面的动静上心。
僵直的王大这时才有点活人气儿,眼睛微微动了动,眼神却显得涣散、没有焦点。
“你是谁?”
杨敬面对面贴近了王大,声调很低,语气很轻、很温柔,象是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在帮助别人抚慰心灵上的创伤。
这是在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之间进行的最直接、最温馨的交流,王大当真是有啥说啥,很自然、很憨厚地回道:“我是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