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部下休息之后,高汉想起了巴-塞朗这个人。巴-塞朗在逻些对高汉有相助之谊,临别时表露心迹掷地有声的话以及那种寄人篱下、故土难归的无奈让高汉心生几分同病相怜之感,至今都难以忘怀。
“也是可怜人,在对付他之前,我先看他一眼去吧。另外,今夜突袭,也需要掌握吐蕃军营的详细布置才行……”
深思良久,高汉跟尉迟胜打过招呼后便向吐蕃大营悄然潜去。
吐蕃大军扎营安顿完毕已是半夜,一应将官集在中军大帐内商议攻城之策,然而本该讨论热烈的军事会议气氛却极其沉闷。
巴-塞朗居中而坐,脸色铁青地盯着案上一只木盒久久不语,下垂首一人略显得意地看着他,其他诸将皆默。
良久之后,巴-塞朗转睛面向下首那人,阴森而语:“吉桑杰!你来告诉我这是谁下的令?”
“自然是此次征西主帅伦布桂将军。”被称为吉桑杰的蕃将闻言有些轻蔑地笑了笑,“伦布桂将军听说竭盘陀正在办喜事,特意派在下送来贺礼一份。”
巴-塞朗强按怒气沉声说道:“我从钵和州领军出征之时便和他说过,竭盘陀人生性骁勇好战,只可威逼利诱,不可强图之……”
吉桑杰傲慢地打断了巴-塞朗的话,“对呀,伦布桂将军就是要让竭盘陀人乐极生悲,以瓦解士气,助将军建功,用汉地兵法来说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所以才派我紧急追上将军带此厚礼……”
“愚蠢!”巴-塞朗暴怒,手指吉桑杰气的直哆嗦,“我们擒住镇守钵和州的竭盘陀大王子巫和便是逼服竭盘陀的重要筹码,谁想他竟然下令给杀了,还要把人头送与竭盘陀!如此一来竭盘陀势必以死相抗,这岂不生生坏了我王大计!?”
“将军这是在责怪伦布桂将军误事?”
吉桑杰轻描淡写的反问立刻把巴-塞朗问的哑口无言,重重地坐了回去。
伦布桂,赤德祖赞最信任的近臣之一,这次吐蕃兴兵西征他是主帅,巴-塞朗不过是先锋而已。大仗硬仗都由巴-塞朗领着巴氏族兵来打,坦驹岭和钵和州两战下来,巴氏旗下的族兵已经折损了三成,伦布桂带领大军就在巴氏后面摇旗助威而已。成功了战果都是伦布桂的,失败了责任自然都是他巴-塞朗的。
巴-塞朗明白,赞普任伦布桂作主帅不是让他来打仗,而是让他来监控自己的,是要逼自己和巴氏向赞普表忠心。而且,巴氏自松赞干布起便受历代赞普所重,族群日宜昌盛,赤德祖赞如今心生警惕,是想借桂氏一族来打压巴氏。
“我巴氏一族这些年来在行事谨小慎微,对吐蕃也算忠心耿耿,可还是不能容么?帝王之术,圣心难测,呵呵……”
一时间,巴-塞朗的心里充满了悲凉。
“将军还是好好想想明天怎么给竭盘陀人送礼吧,在
下先告退了。”
吉桑杰站起来向巴-塞朗施了一礼,然后得意洋洋地甩手便走,其他将官全部紧随而去。
“哼,有机会我必宰了你们这些恶犬!”巴-塞朗望着他们的背景恨的牙根直痒痒。
吐蕃内部氏族势力甚多,为了各自利益往往互相倾扎。这吉桑杰是监军,出身于娘氏,巴氏受宠娘氏向来不服,如今逮到机会自然要狠狠挤兑。更让巴-塞朗难受的是满帐将校竟无一人是巴-塞朗的近属,都是伦布桂安插的心腹,他这先锋随时都有被架空的危险。
看了一眼案上的木盒,巴-塞朗不由得苦笑起来:“哎,内忧外患,让我何其难作……”
“难作就别作了,这将军当的真是憋屈的很呐。
”
“谁!?”
一个声音突然从暗处传来,巴-塞朗惊起,反手抽刀横于胸前。抬眼望去,只见后帐幽暗处不知何时长出了一个脑袋,正一晃一晃地冲巴-塞朗笑着,贼兮兮地一口小白牙煞是阴森。
“高汉!”巴-塞朗揉了揉眼睛认出了这个朝思暮想的混蛋。
“嗨,好久不见,故人安否?”高汉伸手向巴-塞朗打了个招呼,然后整个身体都挤进了大帐之内。
“来的好,吃我一刀!”
巴-塞朗不及细想高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化悲愤为力量,兜头便砍。
高汉哪能让他砍到?足点地,急拧身,让过刀锋,左手轻带巴-塞朗的前臂,未等巴-塞朗稳
住重心,右手一把便把他扣住了巴-塞朗的喉咙。
“将军就是这么欢迎老朋友的?”
巴-塞朗喉部受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高汉。
“将军,将军?”
帐外护卫隐约听到了帐中的动静,出声相问。
高汉缓缓松开了巴-塞朗的喉咙,把他推向了一边。
巴-塞朗站稳,瞪了高汉一眼后,扬声向外喊到:“无事。”
小插曲过后,宾主落坐。
巴-塞朗没好气地低声向高汉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谢你赠马之情啊。”
高汉不提这茬还罢,一提此事巴-塞朗更恨,“你可把我害惨了……”
高汉拦住了他的话头,“我都听到了,也看到了,综合吐蕃内部那些乱七八糟的部族关系,也理解你现在所面临的处境,所以才现身与你一见。”
“你都听到了?你来此多久了?”
“不长不短,我是跟在那个叫吉桑杰一起进来的。”
巴-塞朗这时才注意到高汉身上穿的是一套吐蕃样式的铠甲,心中不禁有些迷糊,“你又回吐蕃了?怎么还作了谁的亲兵?”
“咳,咳,我这是暂时借用。”高汉往嘴里灌了一口奶酒,沌然没把自己当外人,至于被借兵服的倒霉蛋去哪了他不予澄清。
点了点案上那个木盒,高汉对巴-塞朗道:“伦布桂摆明是让你作这个恶人,以绝向唐之心哪,说不定这都是我那赞普兄指使他这么干的哩。”
前面是事实,
但后面指责赤德祖赞的话就是赤果果的挑拨了。吐蕃攻占钵和城不过是近几日的事儿,赤德祖赞远在逻些,如何能这般便捷地遥控伦布桂行此恶毒之计?
巴-塞朗白了高汉一眼,“伦布桂是伦布桂,你不必往赞普身上泼脏水。”
“你对赤德祖赞还挺忠心的嘛。”
巴-塞朗苦笑道:“谈不上什么忠心,我族人皆在逻些,我又怎能不为吐蕃出力?此间事你不必多说,我自有计较。”
高汉笑了,“我观将军大概是打算扣下头颅,明天一早便强攻王城吧?”
“你,你是如何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