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相大变,纵使高汉再心急如焚也没办法让驴子保持正常的奔驰速度,一人一骑在风沙暴雪中行进艰难、几度失去方向,最后不得不找了个背风之所暂避。谁想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一刮就是三天三夜,期间高汉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比预料的更加糟糕。
话说十姓可汗阿史那昕受皇命驻碎叶收西突厥旧部以安边陲,然时过境迁,西胡亦非尊突厥为主的时代,各族对大唐着力扶持的傀儡皆存小视之心,所以阿史那昕这可汗当的相当憋屈,一年来除了龙啸云和麹思海所部竟招抚了十余散兵游勇。眼看时值岁尾,每每思及皇帝所托阿那昕莫不羞愧难当。
值阿史那昕焦灼之际,俱兰来使请附,据说是因莫贺达干横征暴敛民怨甚大,俱兰欲举城归附,特请十姓可汗垂怜西顾。
俱兰城乃莫贺达干重点经营的大后方,屯粮存兵所在,而且处在交通要道之上,东向阿史不来城直至碎叶,西连石国的恒逻斯城、南隔雪山与拔汗那相接,北越碎叶水即是突骑施故地,所以此城即是商队往来的补给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久旱之逢甘露,俱兰欲附令阿史那昕心花怒放当即表示立即前往,龙啸云和麹思海疑其有诈再三苦劝也未能劝服,只好谨记高汉嘱托护其西去。
阿史那昕之所以这么急一是因为渴功心切,二是因为急于摆脱对龙啸云和麹思海的依赖,打算借俱兰之利重振阿史那氏的辉煌。
他们出发两日后,高汉派出的信使到达碎叶,得此消息即刻追赶,龙啸云和麹思海大喜,马上修书一封讲明情况,命信使火速返回。信使一来一去又耗费多日,结果返程时为大风所隔,致使东西两不相知。
送走信使后,龙啸云和麹思海暗中商议延缓行进以待星军,然阿史那昕急不可待,甚至不惜屈尊相跪以求,啸云二人感其赤诚唯有从之。
俱兰距碎叶六百里,虽中间有阿史不来城相隔,但商道顺畅,快马两日可达。为免中途生变,阿史那昕决定绕过不来城催促全军直奔俱兰,由此四日黄昏时分便至俱兰城下。
俱兰城本由莫贺达干旧部阿来掌管,但率众欢迎阿史那昕到来却是其副将乌勒姆。一众人等大开城门匍匐跪迎以示恭卑,然后盛情邀请阿史那昕入城交接军政。
阿史那昕不疑有他欣然应允,但龙啸云却伸手拦住,暗示他稍等片刻。
“敢问乌勒姆将军,阿来何在?”
乌勒姆欠身回道:“阿来死忠于莫贺达干,所以我等不得不除了他和他的一众部下,将军若疑我这就命人取其首级请将军一观。”
不多时,十余略显风干的首级传来,在众人面前摆成一溜,乌勒姆进行了现场指认。
“好,将军真忠义英雄也!”
阿史那昕感其诚口中连连赞到,但龙啸云和麹思海却不会轻易相信,因为他们这方的人对阿来只是耳闻不曾相识,所以不敢确定真假。
“兹事体大,尔等不惧达干乎?”
“惧,然一则众兄弟不忍部民受苦,二则更惧大唐之威。我十姓可汗受唐皇亲封名正言顺,莫贺达干想蛊惑诸部取而代之乃是倒行逆施之举,必触犯天威为大唐所灭,我等岂能置家小性命于不顾愚忠于他?”
龙啸云对乌勒姆大义凛然的解释并不满意,上前一步逼问道:“举事之时莫贺达干和其大军在何处,为何容尔等逍遥至今?”
“达干月前便已领军南下渴塞城,据说要与石国共谋拔汗那之地,没有月余实难回转,所以我等才敢借机起事。”
乌勒姆对答如流,倒与龙啸云得自高汉处的情报相吻合,令龙啸云心下稍安。
麹思海适时开口问道:“若莫贺达干知晓俱兰生变必会率军而返,将军何以拒之?”
乌勒姆笑了,胸有成竹地应道:“一者,起事之时我等便严闭城门封锁消息,外界一时半会还难得此间讯息,我们时间充裕可作足准备。
二者,俱兰虽城小,但城墙高厚、粮械充裕,尚有三千强壮部民男女皆为可战之兵,再加上你们,守上月余不成问题。莫贺达干南下北上耗费甚多,我算其所带辎重最多能维持数天攻城之用,粮尽自会退去。
三者者,十姓可汗收复俱兰应圣命、合道义,莫贺达干若敢攻伐则失圣心民意,届时安西节度不会坐视不管,周边诸部亦会望风而顺于可汗从而孤立莫贺达干。如此,我等便更后顾之忧矣。”
“好,将军所言极是!”
乌勒姆一番话说的阿史那昕眉开眼笑、乐不可支,但龙啸云却大皱其眉。
这话乍听看似合情合理,但他并不了解大唐的西胡之策:葱岭之内坚守国土,不可乱、不可丢;葱岭之外只保商路,谁作主、无所谓。
退一万步讲,现在的莫贺达干虽在争霸,但并没有公开反唐,所以往最坏处想即便莫贺达干把阿史那昕这个可汗给杀了,大唐至多只会派使谴责,不会让安西派兵来为这些流外之民主持公道。再说正与吐蕃死磕的安西代节度使夫蒙灵察手里也无兵可派,现在连比俱兰城战略地位更重要的拔汗那都不顾不上了,怎么还会管一个过了气的十姓可汗?
“龙将军还有何疑虑,能入城否?”
就在龙啸云沉吟思忖之际阿史那昕不耐地出声问到,语气略显不悦。
相处日久,龙啸云深知那史那昕的性情,明白自己再三盘问已招其不满,深怕得罪乌勒姆坏其好事。再者,不管怎么说,已到地头,无论虚实与否这俱兰城都是必须要进的,龙啸云相信有五百天狼军在侧任他阴谋阳谋皆可应对。
“既然乌勒姆将军盛情款待我等自当随意,然啸云出身军伍不擅长酒令,且由麹思海随可汗一起前去便是。”龙啸云不卑不亢地向阿史那昕回复到,随后转身对乌勒姆说道:“龙某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将军应允。”
“龙将军请讲。”
“为防不测,且容我军接管城防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骤冷,包括乌勒姆手下的所有人都紧盯着乌勒姆看他如何应答。要知道城关防务何等重要,岂容他人染指,龙啸云紧紧相逼就是要一辨真伪,也要为使天狼军掌握主动。
“这……龙将军还不信任我等么?”乌勒姆怒道,眼底闪过一丝不安,随后慨叹道:“也罢,我等既已归附可汗,一切军政要务当由可汗亲定。”
“哈哈……难得乌勒姆将军如此识大体,我看此事就这么定了。”阿史那昕虽有些急功近利,但人并不笨,此议也正合其心。
当即,天狼军一分为二,麹思海领百人随从阿史那昕入城,龙啸劫云率四百精兵接管城防,待一切安定已是入夜时分。
胡地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天。碎叶正是飞沙走石的坏天气,六百里外的俱兰城这里却是风轻月明一片祥和。
龙啸云立于俱兰城上于祥和之中却感到分外不安,一心系于城中灯火通明处,一心顾于城外浓浓夜幕,总觉得那不远的幽幽雪山深处似隐匿着一头恶兽正在伺机而动。
月行中天,凌霜罩野,正当夜半深眠之时,依墙闭目假寐的龙啸云忽被一阵轻微的震动惊醒。
“不好,有大队骑兵来袭,全军戒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