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到幽州的刘琨,很快也听说了长安沦陷和司马睿称晋王的消息,但他认为司马睿应该直接登帝位,那样会更有利于国家大局,于是让左秘书长兼右军政官温峤联合段匹磾的左秘书长荣邵,带着刘琨和段匹磾的奏章以及歃血结盟的誓文一起南下,向司马睿表明立场和匡扶晋室的决心。
温峤成年之后便一直追随姨丈刘琨的左右,多年来收获了很多,包括权谋智慧和名望都得到了不小的提升,正是这些年的努力积累,当有朝一日需要独当一面了,才有足够的实力在乱局中游刃有余。
这一天终于到了。
317年3月19日,温峤正式出发奔向建康。临行前,刘琨特地嘱咐他:“晋王朝政权虽然衷落,但上天的恩宠并未改变,我当在河朔建功立业,而你就在江南传播美好的名声吧,多勉励自己,好好辅佐皇室。”
在路上耽搁了将近三个月,温峤终于在6月15日这天抵达建康。朝中官员听说从北方来了名士,纷纷与之结交,副总立法长王导、政府文官部长周顗和立法院的主任立法官庾亮等人,几乎每天都要坐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交流为政心得。
段匹磾作为段氏鲜卑的代表,向司马睿表明了立场,慕容鲜卑的慕容廆很快也派使者从海上乘船一路南下到建康劝司马睿称帝。
一时间这件事成了晋王朝官员们的日常任务,中央的官员基本上见了面就要说晋王应该早即皇位,在每天的朝会上也是必谈的话题,地方上的官员则时不时地都要上书朝廷恳请晋王即皇位。这种风气一直持续到司马睿真的登极称帝为止。
其实大家的心态非常容易理解,一部分人确实有考虑国家大局,但多数人则只是跟风随大流,避免被孤立,以此维护自己的政治生涯。
如果说在举国上下那么多地方要员中有一个例外,那必定就是豫州督导官祖逖了。
祖逖此刻正专注于他孤独的北伐事业,而且面临许多问题,实在无心参与那么乏味的事情。
经过一年的努力,祖逖的队伍总算成形,可毕竟是临时组建的,配合上还不够那么默契,难免会出现差错。
迎接他们的第一个挑战却并不是匈奴兵,而是谯国的流民大军。
北方战火不断,许多人纷纷南下过江讨生活,而也有人在半路修筑了城寨,然后躲进里面应付四面的各种威胁,流民越聚越多,逐渐颇具规模,成了一支地方武装。
祖逖有心把他们拉拢过来,然后一起北上讨伐匈奴,于是任命军事参议官殷乂为使者前往传达和解的讯息。
这一次祖逖失算了,殷乂见了对方的首领张平之后,对人家表现得十分轻视,完全没有作为使者应有的友好和智慧。当他看到别人的房子,不夸奖就算了,竟说可以用来养马;等见了别人的大锅,不夸奖就算了,竟说可以铸铁来打几支农具。身处乱世,能活下来已属不易,条件固然艰苦,但也不能如此嘲笑别人赖以生存的资源。
当然了,他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绝非因为智商低下,如果真是那样,祖逖也不会派他出使了,恰恰相反,他是因为智商太高了,高到离谱,想在与对方接触的时候树立自己的威望,然后让对方在气势上落下风,从而就可以提各种条件了。但是这种策略对于穷困百姓来说,显然并没什么效果,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资本可供交易,只是靠着求生的本能聚在一起,单纯如他们,也想象不到殷乂的别有用心。
张平和另一个首领樊雅,其实早就听说过祖逖的名号,因此才满怀热情的招待了他的使者,却想不到迎接的竟是这样无礼的人物,于是好感大幅下降。张平反驳殷乂说那大锅是做大锅饭用的,普通百姓比不了皇族贵胄,大家挤在一起聊以果腹而已,毁了大锅岂不是要断了大家的口粮。
说到这里,其实张平已是怒不可遏,但殷乂还觉不过瘾,冷嘲热讽地说:“你的头都快保不住了,还想保锅?真是笑话!”
流民兄弟也是有脾气的,不等殷乂回神,手起刀落将其斩首。
祖逖招降的计划泡汤,只得动用武力清除眼前的障碍,但这些堡寨竟十分坚挺,后来不得不收买了张平的部将谢浮,然后让谢浮手刃了张平,这才有了进展。可惜樊雅退守谯国后仍坚持与晋军对抗,祖逖再次陷入困境。
南翼禁卫指挥官王含因在附近驻扎,祖逖派人向他求援,王含便派参议官桓宣带了五百人的兵力协助攻打谯国。王含是王敦的哥哥。
桓宣与樊雅等人打过交道,祖逖便想借此机会让他担当使者重新实施招降。桓宣也不愿动刀动枪的,于是欣然前往,然后告诉樊雅,祖逖的志向是要扫平刘聪、石勒,然后恢复中原,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应该支援才对,况且先前的殷乂态度傲慢,那又不是祖逖的意思。
樊雅本就不愿相信祖逖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现在误会说开了,终于献出了城池。
祖逖占据谯国之后,司马睿大受鼓舞,为了表达对北伐的支持,于本年6月18日再次下令号召全国起兵反攻汉赵,并让祖逖担当北伐军总指挥。看起来好像很是振奋人心,但很快就又找到各种稀奇的理由收回三军。
虽然司马睿无心北上,但祖逖却是铁了心要完成收复中原的大业,在谯国稍作休整便准备继续向北进军了。
北面的汉赵政权因为刚经历了一场大的变故,一时之间倒也顾不上祖逖的北伐军。
相国刘粲为了打压皇太弟刘乂,已经准备了一年有余,又是封杀官员又是调离军队,等到了317年春天,刘乂身边基本没有可用之人,刘粲在确信没有任何风险的情况下,终于决定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