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年12月,谯王司马氶正式走马上任,在路过武昌时,王敦特意留他参加宴会,并试探性地问他:“大王一向是位高雅的人,恐怕不是恰当的将帅之才吧?”
司马氶虽然和聪明绝顶是完全不沾边的,但起码也能听出来这其中的嘲讽,于是郑重其事地回答道:“阁下不太了解我,再钝的刀,难道还没有割一下的功能?”
“铅刀一割”本是汉朝班超说的话,形容才能一般的人,有时也会有很大用处。
王敦悄悄对亲信钱凤说道:“他不知道事态严重,只知学古人说大话,足以证明没有谋略。”于是放任司马氶到任所。
按照王敦的逻辑,如果司马氶是那种才华横溢的人,只怕很难活着走出武昌了。傻人有傻福,原来是真的。
司马氶到任后,在当地厉行节约,招徕周边的流民,当地的经济因此恢复了不少,总算是不虚此次。
第二年7月,司马睿在朝局还不算过分动荡的情况下再度出手,任命政府副行政长官戴渊为征西将军、司兖豫并雍冀六州军区司令长官,镇守合肥。建康市长刘隗则被任命为镇北将军、青徐幽平四州军区司令长官、兼青州督官官,镇守淮阴。两人全都假节,直接统帅战斗部队,明义上是讨伐胡人,实则防备王敦。
刘隗当初因过于耿直没少得罪司马睿,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身在外地,司马睿遇事仍会和他商量之后才做决策。
最高统帅王敦眼线众多,自然知道司马睿的把戏,于是写信给刘隗:“圣上重用阁下,而今强大的贼寇尚未消灭,中原像滚水一样沸腾,我盼望跟阁下以及周顗先生一起,效忠皇家,同心合力,平定海内,如果能够顺利,皇家福祉还可以兴隆,不顺利的话,天下便再没希望了。”
这段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刘隗若非见了他一贯的作为,差点就信了。
为了不屈于理,刘隗也很客气地回信说:“鱼在江湖之中,互相看不见对方,人在正义的道路上,也会互相看不见对方。竭尽双臂双腿的力量,忠贞不变,这就是我的志向。”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这句话是引用了《庄子大宗师》,而后面的那句则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大忠臣荀息说的话。
王敦不大高兴,好像自己很没文化一样,怎么每个人都要给自己上一课才罢休。
当然王导也开始不淡定了,原以为司马睿只是闹闹情绪,没想到一年过去了,情绪依旧不见高涨,直到7月25日的到来,王导终于意识到,这一次皇帝是认真的。这天司马睿下诏把王导的骠骑将军改任为高级咨询官、最高监察长、假节、主管朝廷机要,副总立法长一职不变。虽然名义上官位更高,实际是剥夺了他的军权。
如果说王氏家族成员因为处在瓜田李下的位置而遭不幸,他们至少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并不是无缘无故中招,但北伐途中的祖逖却是实实在在的躺着都中枪了。
这一切都源于司马睿的一项任命,把政府副行政长官戴渊任命为征西将军、司兖豫并雍冀六州军区司令长官。看起来司马睿为了防范王敦,工作做得还是很到位的,北面有戴渊,西面有刘隗,然而司马睿忽略了一点,这些州郡本来是有一个将军镇守的,那就是祖逖。
祖逖的北伐之路何其艰辛,但因其个人魅力,一路走来还是收获颇丰。
因为北方大乱,政府几乎失去了保护百姓的作用,于是各地的百姓纷纷结伴兴筑堡寨以自保,也由此产生了许许多多的堡主,陈川就是其中一个。他和别的地方的首领不同之处在于,他曾派人协助祖逖攻打石勒。
然而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陈川派出去的这个叫李头的部下,在跟随祖逖作战时,被祖逖的个人魅力倾倒,回到堡寨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声称有这样一个领导,虽死无憾了。陈川得知之后,妒心大起,竟真的杀了他。
这样一来,李头的兄弟们不干了,结伴出城投奔祖逖而去。
陈川一时想不开,就在豫州大肆抢掠。祖逖当然不能放任他这么干,便派人将其降服,但陈川不肯归附,于是献出了浚仪投奔石勒。
这当然不是祖逖的初衷,但木已成舟,那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还得继续往前走。
接着祖逖便和陈川在蓬关展开激战,石勒紧急派石虎带五万人马前往救援,然后在浚仪把祖逖击败,祖逖暂屯梁国,后又被敌将桃豹追击,便接着退回淮南。石虎则趁机把陈川的五千户部众迁到了襄国,只留桃豹率军在蓬关驻守。于是出现了祖逖将领韩潜和桃豹在蓬关对峙的场景。
桃豹驻西城,韩潜驻东城,桃豹由南门出入,韩潜由东门出入,双方一时僵持不下。祖逖后来心生一计,把泥土装袋,装作食米,使千余人护送到韩潜的营垒,教几个真正挑米夫故意落伍,停下来在道旁休息。
桃豹打探到消息,紧急派军追击,几个挑米的落荒而逃,但桃豹没理会他们,而是追那千余个挑土的,另一方面,祖逖派人把桃豹送粮的一千头驴队截获,桃豹失了粮草,自己抢到的却只是泥土,粮草不能支持,只好乘夜逃走,驻屯东燕城,很快后赵沿边据点陆续归降祖逖,以黄河为界对峙。
有了傲人的成绩,河南郡长赵固、司马越的部将上官巳、司州督导官李矩、河南郡长郭默,很快都不约而同地决定受祖逖的节制,一同加入北伐大业。
320年7月份,祖逖因功获封镇西将军。他在营中跟士兵同甘共苦,竭力推广恩德,一面督促农民种桑耕田,收纳安抚新近归附的部众,即便是疏远的或卑贱的,对他们也都礼遇有加。
对于黄河两岸的堡寨,祖逖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经常假意发起攻击,以打消石勒对他们的疑心,后来堡寨的百姓经常偷情报送给祖逖,因此祖逖常打胜仗,后来黄河以南多数堡寨皆归附祖逖。
祖逖还不断地加强军事训练,储存粮秣,为更大规模的北伐做准备。石勒对此深感忧虑,于是让幽州州政府重新整修祖逖祖先和父亲的坟墓,并指定附近两家居民专门负责看护,然后写信给祖逖,希望互派使者互通贸易,祖逖没有回信,但默许了贸易,税款收入超过田赋十倍,更有实力了。
两人玩起了当初羊祜和陆抗的把戏。祖逖的营门官童建,击杀新蔡郡长周密,投降后赵,石勒砍下了童建的人头,送给祖逖,并说:“叛官逃将是我最仇视的,将军痛恨的事,也正是我所痛恨的。”祖逖十分感激,从此后赵将领有南下归附的,祖逖也都不收容,下令手下的将领不可以侵略抢劫敌方的无辜百姓,两方人民都得以休息。
北伐大业当然也因此顺风顺水地发展起来,直到司马睿任命戴渊北上。
戴渊并非没有才干,只是消极对待北伐,处处妨碍祖逖,影响正常的调动,祖逖却又无计可施,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又听说了王敦的事,认为朝廷内部也将爆发祸乱,将无人再支持北伐了,忧愤之下竟一病不起,于321年9月在雍丘病逝,享年56岁。
豫州男女老幼好像死了父母一样,大为悲痛,谯郡梁国一带更是为他建立庙宇祭祀。
10月份,司马睿任命祖逖的弟弟祖约为平西将军、豫州督导官,统帅祖逖的部众,但祖约的能力差得很,终于失去了人心。北方有许多来投奔祖逖的,听说祖逖已死,又纷纷北上。
对于王敦来说,这却是个好消息,他原来还有些顾忌自己起事的时候,万一祖逖南下协助建康,那倒是件麻烦,如今祖逖一死,再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