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在败给刘曜之后,精神上受到极大伤害,越发失去了斗志,整日借酒浇愁,虽然心底里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就是没有半点气力去完成。
除此之外,他还大量地兴修土木,不断扩建首都姑臧,并重修灵钧台,当谋臣劝谏时,他还振振有词,竭力为自己的荒唐行径辩解:“当年我老兄被利刃砍中之时,岂无忠臣义士愿意尽节保护,只不过灾难事出突然,即令再高的智慧再大的勇敢,都无从施展,君王在要害的地方建立关卡,勇士在保卫自己的措施上重重戒备,古人对这种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严格遵守,可是如今国家内外都已非太平盛世,也便不能期望用当时的观点在今天仍然适用。”
他虽如此说,但心底里毕竟还是知道自己做错了,战争年代人力物力都何其珍贵,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宫殿建设上,岂不伤了百姓将士们的心。
不过无所谓了,因为他不久便身染重病,当然是由心病引起的疑难杂症,所以无从医治,于324年5月14日撒手人寰。
张茂在位时间不算长,前后不过四年,没能把国家葬送,当然也没能带领国人雄起,只是起到了稳定政局的作用,其他别无建树。根据其遗命,侄子张骏继承了他的一切官职——这是他当初接掌大权时做出的承诺,等到张骏长大成人,就会把大权还给他,这一切随着张茂的死变得那么自然。
前凉政权从此进入一个新的纪元。
在此不久(将近一年之后),段氏鲜卑部落也出现了类似的遭遇。
段氏鲜卑的酋长段末柸送走了那么多亲人之后,他自己也走到了人生的终点,虽然他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但毕竟还是撒手而去。
段末柸算得上是段氏鲜卑中的佼佼者,但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他再优秀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就能荡平神州,实现天下一统的伟业,毕竟还是需要良臣的辅佐。然而当他杀掉堂叔一家百余口,接着又把堂哥逼走之后,许多有识之士便与他渐行渐远了,部落里的人才也是青黄不接,真正有实力的人不是被杀就是逃走,段末柸空留下一个酋长的名号,却把整个部落带到了覆灭的边缘。
旁边的慕容鲜卑一直对他虎视眈眈,在段匹磾等人南下之后,便不时地派兵前往骚扰,往往大胜而归,屡试不爽。段末柸固然气愤恼怒,可不管他怎么火冒三四五六丈,都无从扭转败局,久而久之,郁闷的心情终于酿成一场大病。
325年3月,段末柸已是卧床难起,自知大限将近,于是把亲信叫到跟前,密令他们辅佐段牙继续努力完成未竞的事业,等到后事安排妥当,很快驾鹤而去。
段牙是段末柸的弟弟,虽接掌大权,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昙花一现,即位不久便被族人段辽刺死,成功打得酱油一桶。
而段牙之所以被杀,还得益于邻居慕容廆的掺和,慕容廆有心和段部结盟共同抵挡后赵大军,于是建议段牙迁都。段牙也惧怕石勒不知道哪天心血来潮就大举北伐,思前想后以为联盟一事可行,便决定放弃令支城,准备和慕容部落会回。
但段部的多数族人却都不认同,他们的思想没有段牙那么超脱,不可能随便就和敌人同归于好,于是段辽借机起兵将段牙杀死,接管了整个部落。段辽是段氏鲜卑已故酋长段疾陆眷的孙子,论辈份是段牙的侄子。
经历连番的变故,段氏鲜卑再无往日的威风,不但在鲜卑人里落了下风,与南面的匈奴人和羯人相比更是差了一大截,而他们又地处几个势力的中心位置,可谓朝不保夕。
好消息是在刘曜和石勒未决高下之前,北方鲜卑人暂时仍是安全的。
坏消息则是,从这一年开始,刘曜与石勒正式打响了地盘争夺战。
刘曜自认已无后顾之忧,石勒更是早已磨刀霍霍,双方终于在325年5月首次展开了较大规模的会战。
此战的导火索是后赵的司州督导官石生驻屯洛阳之后不断侵扰黄河以南,东晋的司马州督导官李矩和颖川郡长郭默经过几番抵抗毫无效果,眼看粮草将尽,便派使节向汉赵投诚。
刘曜早已有心向石勒发起攻击,但一直没能付诸行动,当得知这一难得的机会,顿时兴高采烈地派出中山王刘岳等人前往支援李矩。
刘岳率领一万五千余人的大军攻击孟津,镇东大将军呼延谟则率荆州、司州的部众出崤山、渑池,准备与李矩和郭默会师,然后再与刘岳前后夹击石生。
这一战术很快奏效,石生被困在了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难以突破,眼看就要为国捐躯。
值此危急关头,后赵的中山公石虎奉命亲率四万步骑混合兵团从成皋关西上,从汉赵军队的后方发起突袭以破金墉之围。
刘岳虽早有防备,但毕竟不是石虎的对手,况且兵力悬殊,很快就在洛阳西郊落败,他自己也被流箭击中,不得已带着残余部队退守石梁。
这样一来局势出现反转,成了石虎围困刘岳,而石虎又尤其擅长围城,往往不先主动攻击,却在城外构筑木棚以防止骑兵突围,然后在关键的关卡挖掘壕沟以断绝城内的通讯和粮草补给,感觉城内崩溃之后再行武力扫荡。
实际上经过这些动作,城内已几乎陷入必死的困局,几天之后,刘岳的军队已不得不靠杀马充饥。
呼延谟也基本被冲散了,经历几天的休整,联合晋军准备杀个回马枪,顺道把刘岳从城中救出来,结果被石虎三下五除二地料理干净,几乎全军覆没,呼延谟被拖到石梁城外斩首。
如此惨痛的败绩让刘曜坐不住了,亲率大军火速赶到前线与石虎展开血战。石虎虽然善战,但手下的士兵到底已有些疲倦,最终不敌愤怒的刘曜大军,第一回合下来死伤惨重。
石梁城的刘岳总算看到了希望,刘曜也觉踌躇满志,只要把石虎生擒,砍下石勒的狗头将指日可待。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刘曜节节胜利关键时刻,军队中竟突发夜惊,而且一连就是两晚,半数以上的士兵精神崩溃四散而逃,不但难以再战,甚至连回军都成了奢望。
苦恼的刘曜几乎把头皮都扯下来了,可打仗也不能逞强,这种情况下擒石虎已不现实,救刘岳也存在很大问题,如果继续死撑下去,只怕自己的小命也要搭在洛阳。
乘兴而来的刘曜最后只得仓惶退回长安,想到部下们即将经历的惨状,默默流下了悲愤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