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汗国占据着塞外广袤的土地,但因为其中绝大部分都处于原始状态,尤其东部地区的自然条件异常恶劣,油矿资源在当时也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所以终究对国力壮大起不了太大作用,而国家的主要力量则分布在中西部。
若是一般的游牧部落,勉强维持生活也就心满意足了,但既是柔然汗国,已是一个不太成熟的国家,眼界就自然而然地放得高大宽广些,想方设法来增强国力,提升国民的生活质量。
更往北面的土地是绝无吸引力的,更往西面则是未开化的野土,或许会有机会,但风险太大,也就向南发展最为靠谱。
南面接壤的其实有四个国家,即西凉、北凉、胡夏、北魏,而且前三个地处荒凉地带,只有北魏的地理条件最具吸引力。
北魏也是游牧民族出身,且与柔然是宿敌,早在各自正式立国之前,双方就已经争斗不断了。
随着北魏入关并成功在中原站稳脚跟,塞外的其他游牧民族难免也想学习北魏,成就一番事业,毕竟生活在苦寒之地可绝不轻松,谁都盼望早些时日在自然环境更加适宜、人文环境更加进步的地方定居。
柔然既已立国,把塞外的多个部落聚拢起来,大家一门心思走北魏的老路,即挥师南下,逐鹿中原。
但这条路注定不是那么容易走的,拓跋鲜卑能有当下的成就,也不是一朝一夕达成的,花费了数代人的心血,还碰到了中原的各种机会,内外两方面的条件最终促成了北魏的崛起。
今时不同往日,柔然现任可汗郁久闾大檀,想要趁着中原大乱而横插一脚,目前来看显然不太现实,因为扼守中原入口的北魏帝国,实在太过坚挺,至少现在是没什么破绽可寻的。
为了最终实现逐鹿中原的梦想,大檀先生开始竭力和胡夏、北燕、后秦等国建立友好关系,在他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这几个国家足够牵制北魏,顺利的话,也许还能拖垮他们。
事实证明此举并没有太大成效,因为让这几个国家达到牵制敌人的目的,其实需要一个必要条件,就是这几个国家拥有足够的实力,足以让北魏忌惮。
然而现实情况是,无论北凉、胡夏,还是后秦、北燕,对北魏都构不成大的威胁,不但构不成威胁,甚至还处在被威胁的位置。
北凉的目标是占据整个凉州,更大范围的扩张从未考虑。
胡夏确实狼性十足,但赫连勃勃的水平也不过是比强盗土匪略胜一筹,根本算不上是正经国君,只知疯狂杀人越货,绝不会把国家引向正途。
北燕在冯跋的治理下,国内还算平静,人民也还富足,但缺乏长远规划,没有明确的发展目标,有种自得其乐的意味。
后秦本来是有挑战北魏的实力,可是在经历了几次大的内乱之后,早就不堪重负了。
进入414年,后秦领土和人才的双流失显得越发严重,姚兴心力交瘁之下,渐渐疾病缠身,于是国内的混乱更加严重,以致姚兴的身体状况变得更差……如此恶性循环,终于让后秦离毁灭的日子越来越近。
细数后秦的种种危机,外患固然是不容忽视,内患或许更为深刻,影响也更深远。
本年5月,后秦的变民首领李弘,与氐族部落酋长仇常,在贰城聚众起兵,公然背叛国家。
姚兴对此事的反应异常激烈,不顾所有朝臣的劝阻,乘坐轿舆,带病亲自出征,终于斩了仇常,生擒了李弘。
站在他的立场来分析这件事,倒也并不难理解,国外的贼人已经够嚣张了,想不到几个升斗小民也来凑热闹,这要是开了先河,岂不是等同于把炸药塞进裤裆里。
而除了民间的这些不和谐,皇族中的矛盾也是相当犀利。
随着姚兴病情的恶化,继承人的问题,理所当然地成了国家的首等要事,因为太子姚泓在姚兴面前并不吃香,所以注定了他的储君之位坐得并不稳当。
左将军姚文宗,深受姚泓的宠信,广平公姚弼为了打压太子,经常在姚兴跟前中伤姚文宗,没过多久,姚兴便让姚文宗自杀。
经此之后,文武百官全都畏惧姚弼,经常拍他马屁。
姚弼本就受到姚兴的喜爱,渐渐地姚兴更是对他做的任何建议,全都言听计听从,姚弼的风头远远超过姚泓。
政府右副行政长官梁喜、高级咨询官任谦、首都长安市长尹昭,意识到国家的隐患,联合进言道:“父子之间的事情,外人本来不宜过问,然而君臣之间的大义,不低于父子,所以我们不能继续沉默下去。
广平公有夺嫡的阴谋,世人皆知,陛下对他太过宠爱,赐给他权力,以致那些挑拨是非、急于往上爬的奸诈阴险之辈,在四周团团把他包围,现在外界流言四起,都说陛下要废立太子,是否如此?”
姚兴一脸无辜地反问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大臣回说:“假如并没有这种事,那么陛下之爱姚弼,恰恰是害姚弼,希望能减少他左右官员的数目,削弱他的权势,这样不仅仅能保护姚弼平安,更可以保护皇家祭庙和国家的周全。”
姚兴默不作声,但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往往已经给出了答案,而且是大部分人所担心的那一个。
姚弼得知群臣劝谏的事,担心姚兴真的打压自己,于是暗中聚集数千人,准备发动政变。
姚弼的弟弟姚裕,却不想趟这趟浑水,秘密派出使节,把姚弼叛乱的阴谋通知在地方担任要职的其他哥哥们,于是并州州长姚懿,在蒲阪动员,镇东将军、豫州州长姚洸,在洛阳动员,平西将军姚湛,在雍城动员,都准备向长安进军,讨伐姚弼。
这时姚兴的病情突然出现好转,开始正常召开例会,接见文武百官,征虏将军刘羌把这一混乱的情形,如实禀告报告,梁喜、尹昭等人则坚决请求诛杀姚弼,以避免出现更大的问题。
姚兴被逼无奈,可又实在不忍痛下杀下手,于是只免除姚弼政府最高行政长官的职务,仍保持最高统帅、广平公,勒令返回私宅,不得参与政事。
姚懿等人已行至半路,接到中央的诏书才让军队回归原位,并下令复员,但仍然带了小队人马赶赴长安,共商姚弼一事。
姚裕特意进宫报告姚兴,但姚兴正心烦意乱,一口回绝了:“他们不过是谈论姚弼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让他们都回去吧,地方上岂能长期没有主帅镇守。”
姚裕说:“姚弼的事,如果有谈论的价值,陛下就应该听一听,如果姚懿他们谈论的不是事实,就应该对他们进行处罚。见也不见,直接打发离开,只怕他们不会服气。”
姚兴无奈之下,只得召见几个儿子。
儿子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控诉姚弼的不是,姚兴很快就有点不耐烦,沉声说道:“我自会处理,这不是你们应该忧虑的事!”
姚懿等人眼见无法打动姚兴,只好怀着满腔怨愤回到驻地。
他们刚离开,抚军将军府的事务助理官姜虬,上疏说:“广平公姚弼的灾祸已经酿成,叛逆行径连路上的行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陛下宽宏大度,宅心仁厚,可是逆党并不会因此消除恶念,姚弼的叛乱之心,也绝无可能就此消失,最好是驱逐姚弼四周的奸邪,用以杜绝祸患。”
姚兴顿时头大数倍,把奏章拿给梁喜,说道:“天下人竟然把所有罪恶,全都推到我儿子身上,你看我该怎么处理?”
梁喜大概浏览了一遍奏章,一脸凝重地说:“假如姜虬的话是真的,陛下应该早作决断。”
姚兴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龙椅上,思绪万千,但终于不能下定决心。
除了独生子女的家庭,天底下从来没有不偏心的父母,许多家庭因此闹出很多不愉快,许多国家更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今轮到了姚兴头上,作为小家的父亲和大家的君主,都将因为对姚弼的偏爱,而招来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