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秦经过西秦、胡夏的敲打,本就已经成了裂壳的鸡蛋,一系列的内乱更让那层微弱的保护彻底沦陷,蛋青蛋黄洒了一地。
所以东晋北伐无非是把它们收集起来放到锅里煎炸一番,再加点佐料,于是终于制成可口的荷包蛋。
夺取洛阳后,檀道济俘虏了羌人四千多口,部将纷纷建议把他们全部坑杀,然后建成京观,檀道济当即回绝了,说道:“讨伐恶徒,安抚人民,就在今天!”下令把所有人都释放,于是城中和周边的夷人汉人全都十分感动,很多前往归附。
赫连勃勃在战场上最喜欢建京观,尤其在屠城之后,把所有尸体堆积成一个异常高大的京观,用以炫耀战功,震慑敌军。
武力固然能让人屈服,但那只是暂时的,真正让人心服的,终究还是仁义。
后秦的援军将领姚益男、阎生,还没有到达战场,就已听说洛阳沦陷,所以也不敢继续前进,一时进退两难。
接连不断的捷报传到彭城,刘裕则是大为惊喜,局势远比他预期的还要顺利,于是开始提前准备篡位的各项工作了。
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先收复中原,以此建立不可撼动的权威,然后借着北伐的战功,让司马德宗进行禅让,最终实现改朝换代的终极理想。
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北伐事业顺风顺水,刘裕决心提前做足准备,这样在得胜回军之后,立刻就能实现自己的皇帝梦了。
416年10月,刘裕授意刘穆之以安帝的名义下诏,派高密王、最高监察长司马恢之,前往洛阳整修皇家祖先的坟墓,并设立警卫。
司马恢之是司马休之的哥哥,为人昏庸懦弱,成了刘裕用来安抚国家的幌子,通过善待这个庸人,表明自己的宽厚,反正他也构不成半点威胁。
紧接着,刘裕又任命冠军将军毛修之为河南、河内二郡郡长,代理司州督导官,镇守洛阳。
过了一段时间,北伐军仍在大显身手,司马恢之也已抵达目的地,刘裕终于派左秘书长王弘返回建康,着手加授九锡一事。王弘是王珣的儿子。
之前有剑履上殿、上朝不趋、赞拜不名,如今再加九锡,预示着刘裕距离篡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一般权臣想要改朝换代,另辟新天地,往往都是采用这一流程,起码从西晋至今,知名的几大权臣都是这么设计和真正实施的,这本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刘裕忽然把计划提前,并仓促派人入京办理,却让另一个人心生疑虑。
此时刘穆之身负留守司令部的全部事务,但关于加九锡的要求,却是刘裕从北方发出,安排别人南下办理,刘穆之突然感觉自己和刘裕的关系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亲密,而且似乎已经不受信任了,一时无法承受这种打击,惭愧恐惧交加,居然病倒了。
实际上刘裕并没有刘穆之想象的那么雄才大略,加九锡也是因为北伐顺利,突然想到的,事先并没有规划,所以刘穆之完全是自己患得患失。
作为刘裕的左右手,刘穆之当然深知刘裕的手段,所以一旦处于怀疑的位置,害怕也是难免的。
12月29日,经过一个多月的运作,安帝下诏擢升刘裕为相国、文武百官总管、京畿卫戍总司令,采邑十个郡,封宋公,加九锡,参加朝会或是晋见皇帝时,位置在亲王之上,原来的征西将军、司豫北徐雍四州督导官,仍然保留。
按照惯例,接到这样的诏书,一定要第一时间回绝,以表明谦逊的美德,刘裕果断上疏辞让。
一切都按照既定的方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还有惊喜出现,西秦乞伏炽磐因畏惧刘裕的强大,特派使臣晋见刘裕,要求攻击后秦,以表明效忠,刘裕欣然批准,并任命乞伏炽磐为平西将军,封河南公。
当然这种任命没有什么实质含义,对双方更没什么实质影响,因为此时刘裕对西秦无计可施,西秦更无力挑衅东晋,他们本是互相独立的个体,没有利益纠扯。
可能对于西秦而言,对外宣扬依附东晋,倒是有机会侵犯后秦的疆土,捕捉些小方面的土地收益,但那也是微乎其微的。
向来以欺软怕硬著称的赫连勃勃,在得知晋军深入后秦国境之后,就表现得十分谦恭低调,准备坐山观虎斗,然后取渔翁之利。
对于后秦来说,十面埋伏可能有点夸张,但三面埋伏总是有的,东晋、西秦、胡夏,谁都想对长安下手,北魏只因刚和后秦结姻,而且拓跋嗣并没有准备好扩张,所以后秦还能少一个劲敌。
然而这种局面仍未让姚氏皇族警惕,地至今日还在策划谋权夺位。
后秦并州州长姚懿的军政官孙畅,游说姚懿,建议他突击长安,诛杀东平公姚绍,废黜皇帝姚泓,然后自己出任皇帝。
姚懿居然认为这是一项妙计,于是把仓库中的所有粮秣全都散发给黄河北岸的夷族和汉人,企图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
封国的左侍从长张敞、顾问官左雅,联合劝说:“殿下是皇上的同母弟,以这样密切的亲情,又身居独当一面的高位,应和国家共患难才是,如今东吴盗寇侵入国境,四州(境内侨置州徐兖荆三州,以及豫州)已经沦陷,西方各族又不时骚扰边境,秦凉皆遭挫败,朝廷危如累卵,粮秣作为国家的根本,而殿下又无缘无故把它散发,白白消耗国家的储备,将来怎么办?”
姚懿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之下,用皮鞭把他们活活抽死,执意出兵攻打长安。
姚泓得到报告,紧急召见姚绍,商议对策,姚绍说:“姚懿性情愚昧,见识浅陋,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煽动他叛变的,一定是孙畅!现在马上派人征召孙畅,再派抚军将军姚赞,进驻陕城,而我前往潼关,指挥各军密切配合,如果孙畅接受征召前来,我就让姚懿率河东的军队,共同抵抗晋军,如果他敢不接受征召,我就公开他的罪状,出军讨伐。”
姚泓长舒了一口气,庆幸道:“不是叔父的话,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了。”于是派姚赞、冠军将军司马国璠、建义将军虵玄,一同进驻陕城,武卫将军姚驴,进驻潼关。
孙畅注定是不可能接受征召的,姚懿果断起兵自称皇帝,向各州郡传递文告和军事命令。
因为自家的粮食都分给进姓了,姚懿打算把匈奴堡中的存粮,运到蒲阪,供应自己的军队,宁东将军姚cd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你用自己的粮食拉拢人心,然后吃别人的粮食,哪有这么干的。
姚懿碰了壁仍不罢休,改用最卑微的言辞态度,声称要与姚cd合作,并送去一把佩刀,作为盟誓的见证,将来同享富贵。
姚cd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姚懿的使者。
姚懿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小宇宙了,派骁骑将军王国,率全副武装的敢死队数百人进攻姚cd姚cd不甘示弱,率军反击,并生擒了王国,然后派使节前往指责姚懿说:“你是皇上的至亲,担任非常重要的高位,国家陷入危机,你不去拯救,反而有非分之想,祖先的在天之灵,怎么能保佑你!我将集结义军,去黄河岸上相见。”于是向各城池发出文告和军事命令,详细分析当下的局势,明确正统与叛逆,征调各地军队,聚集粮秣,用来讨伐姚懿。
姚懿也向各城池征调军队和粮秣,但除了临晋的数千户人家因害怕被讨伐才接受号召,没有其他人做出表示。
姚cd很快渡黄河西上,首先把临晋的变民击溃,然后向姚懿发起突袭。
这时蒲阪的居民郭纯,集结了老乡们一起背叛姚懿,并出城接应姚cd的军队,姚cd于是顺利进入蒲阪,生擒姚懿,诛杀了孙畅等人。
一场滑稽的叛乱至此宣告平息,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却让后秦国内的局面更加棘手。
第二年的新春佳节,姚泓在皇宫前殿,接受百官朝贺,但年是新的不假,气氛却没有半点喜悦可言,面对国家的内忧外患,君臣全无对策,只能相对哭泣,情景悲凉到了极点。
就在长安的悲逆流成河之际,征北将军、齐公姚恢也和姚懿一样,丝毫不顾国家的危难,突然率安定的部众三万八千户,纵火焚毁房舍,从北雍城向长安进发,自称总司令官、建义大将军,向各州郡传递文告和军事命令,扬言要铲除君王身边的恶徒,实际当然也是要篡夺皇权。
姚恢的实力要比姚懿强许多,所以此次行动倒是充满不少变数,成败参半。
扬威将军姜纪似乎发现了这其中的玄机,率军归附姚恢,提议说:“国家的重要将领和部队主力,都在东方抵挡晋军,京师防务一定空虚,你最好率轻装部队实施突袭,一定能攻克。”
姚恢却不同意,而是领兵南下,攻击郿城,并成功击败了镇西将军姚谌。
按姜纪的意思是让姚恢一步到位,只要控制了长安,地方上的问题迟早能得到解决,但姚恢却担心遭到后方的威胁,所以先剪除长安的翅膀,然后再从容不迫地夺取京畿。
但就在姚恢在小城流连的间隙,姚泓已派使节飞马前往东线,紧急召见东平公姚绍,一面派姚裕和辅国将军胡翼度,进驻沣水西岸,准备保卫长安。
姚绍接到召令,赶忙回军,向西挺进,与姚恢在灵台对峙,抚军将军姚赞,留下宁朔将军尹雅,担任弘农郡长,把守潼关,然后也率主力部队参与勤王。
此时姚恢再想攻取长安,已经不现实了,而部下的将士们眼见东方各军纷纷前来集合,内心开始恐惧,大将齐黄就直接选择了投降。
于是姚绍和姚赞前后夹击受惊的姚恢大军,最终大败姚恢,姚恢及三个弟弟一同被处死。
又一波内乱宣告平息,然而朝野上下完全感受不到胜利的滋味,无论内乱的结果如何,对于当事人来说毕竟都是失败的。姚泓更是失声痛哭,既对兄弟的死感到惋惜,也国家即将面临的危机感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