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顺境的时候希望更进一步,精益求精,在逆境的时候往往也会产生励精图治的雄心,扭转局面,最危险的还是在那种既不算是顺境,又不算是足以危及自身的逆境,一般人往往就会安于现状,开始懈怠,没了上进的念头。
北凉正处在这种尴尬的境地,相比当年纵横凉州,如今不得不向北魏称臣,当然已远非顺境,可北魏并没有发难,凉州也无大的灾祸,在沮渠牧犍看来,现状似乎又不是那么遭,所以渐渐就成了温水里的青蛙。
而危机就是这样一点点累积的,当被偶然因素触发,终致不可收拾。
沮渠牧犍有个寡嫂李氏,是个风韵犹存的少妇,二人经常秘密***而李氏不只和他乱搞,跟其他兄弟也都相处和谐,这项宫廷丑闻让凉州百姓为之唏嘘不已。
李氏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不想一直过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于是伙同沮渠牧犍的姐姐,向王后、北魏武威公主投毒,准备害死拓跋王后,然后取而代之。
不幸消息泄露,并很快传到拓跋焘的耳朵里,拓跋焘赶紧派名医前往营救,终于把妹妹救活。
但愤怒却是无药可医的,拓跋焘言辞尖锐地下诏索取李氏,准备对她处以极刑,以泄心头之恨。
沮渠牧犍到底是爱这个嫂子的,接到诏书后,立即给李氏大量财产,让她去酒泉避风头。
拓跋焘更加生气,准备把伐凉的计划提前。
其实早在一年前,讨伐北凉的客观条件就已经具备了,只因缺乏特别正当的借口而已。
早于438年5月27日,拓跋焘下令向柔然发起突击,并于一个月后,由乐平王拓跋丕,率15个将领走东路,永昌王拓跋健率15个将领走西路,拓跋焘亲率主力走中央,三路大军齐头并进,直指柔然腹地。
然而柔然提前获悉敌人来犯的消息,全体北撤,以致拓跋焘最终无功而返。
但这次出军让柔然消停了不少,轻易不敢南下,连国民的日常生活区域也进行了强制限制,不许踏入禁区。
时至439年,因有北魏公主下嫁在前,外界都以为北魏和北凉已达成和睦相处,包括沮渠牧犍在内的北凉国民,也都没有应敌的准备。
北魏与西域诸国建立邦交之后,每派使节到西域,经常让沮渠牧犍做向导,护送渡过流沙,使节从西域回来时,也经过北凉首都姑臧,作为中转。
本年,魏使归来,沮渠牧犍的左右随从向他们告密:“我家大王听到蠕蠕可汗吹嘘:‘去年魏国天子亲自来攻打,人马害瘟疫,死的很多,大败而回,我们生擒他的弟弟拓跋丕。’我家大王听到后,兴高采烈,在国内大肆宣传,又听说蠕蠕可汗已经派使节告诉西域各国:‘魏国已经削弱,只有柔然最强大,如果魏国再派使节,不要搭理他们。’因此西域各国其实已有了二心,你们回去之后请将这一消息转达。”
魏使回国后,以实相告,拓跋焘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万没想到沮渠牧犍竟敢放肆到这等地步,为了确信消息准确无误,特派政府行政官贺多罗,前往北凉观察虚实。
贺多罗最终证实了沮渠牧犍虽然表面上遵守藩属之礼,实际却叛离乖张,不服约束。
拓跋焘反而笑了出来,一直以来都没找到恰当的出兵借口,沮渠牧犍倒是打出一记神助攻。
这种出征的大事,拓跋焘当然还是先询问了崔浩的意见,崔浩回说:“沮渠牧犍的叛逆心理已经外露,不可不杀!
国家前几年征伐,虽然没有什么斩获,但实力也没有损失,战马三十万匹,路上死亡的不满八千,而每年正常死亡的,也不少于一万,敌人对此不能了解,一口咬定我们的国力不能复原,现在国家西征,大军突然到达,他们一定惊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准能把敌人生擒!”
拓跋焘喜道:“好计谋,我也正有此想法。”于是就在太极殿西堂,举行了御前会议,正式下发西征的命令。
然而在会议上,弘农王奚斤等30多人,却异口同声地说:“沮渠牧犍是西方边陲的附庸,臣服的心理虽然不纯,但自从继承其父的王位以来,从来没有断过进贡,帝国把他看作藩臣,还把公主下嫁于他,而今他的罪状并不明显,最好加以宽恕。
帝国新近讨伐蠕蠕,人马疲惫,没有力量再发动大规模攻击。
而且听说他们那里土地碱性太重,十分贫瘠,难以找到水草,西征军一旦抵达,他们势必登城固守,攻城攻不破,原野又掠夺不到粮食,这是极危险的计谋!”
这些人如何得知凉州的地理情况,完全是受到李顺的影响。
李顺出使北凉前后多达12次,当然是最了解当地情况的人,只是他在北凉的时候,沮渠蒙逊以及现在的沮渠牧犍为了防止他打小报告,经常送给他许多金银财宝,李顺收人钱财,当然免不了为人消灾,所以每次出使回来,都在夸奖北凉臣民如何如何忠诚,而当拓跋焘将要西征,李顺唯恐失去这个财路,便极力把凉州的地理情况描绘得万般恶劣,想让拓跋焘知难而退,反正除了他,也没别人熟知当地的情况。
遗憾的是,朝中还有个博览群书的智人崔浩。
崔浩一早就提醒过拓跋焘,说李顺在出使凉州时收受贿赂,但拓跋焘没有相信。
这一次李顺联合另一行政官古弼,又都坚持反对西征,信誓旦旦地说:“自温围水以西,直到姑臧,地面全是岩石,寸草不生,滴水不见,当地人都说,姑臧城南有天梯山,每到冬季,积雪厚达丈余,春夏两季,山上雪融,下流成河,居民用来灌溉农田,他们得知帝国西征军出发的消息,一定把灌溉用的沟渠决开,让储水流尽,水源就完全断绝,姑臧环城四周一百里以内,草木不生,到时候人马同时陷入饥渴,不能久停,将十分危险。”
拓跋焘当然不想相信这一事实,毕竟他是极力主张西征的,所以让崔浩与李顺等人辩论。
崔浩能言善辩,群臣皆不是对手,但李顺自始至终坚持一个观点,那就是姑臧水草不生,出征只怕有去无回。
崔浩当场指出:“《汉书?地理志》上说,凉州畜产,全国最为丰富,如果没有水草,牲畜如何繁殖?而且汉朝的人毕竟不会在没水的地方建立城郭,设立郡县。
还有积雪融化的水,只不过压压灰尘而已,怎么能够挖掘沟渠,灌溉农田?
这些话都是欺骗之言!”
李顺瞬间臊得面红耳赤,但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继续坚持说:“百闻不如一见,我前后十二次出使凉州,亲眼所见的事实如此,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崔浩不屑地说:“你收人钱财,自然为人说话,只因我不曾亲眼看到,就能受你蒙蔽不成?”
拓跋焘一直冷眼旁观,当听到后来几句,又联想到崔浩之前的提醒,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制止了这场辩论,声音和表情都变得十分严肃,群臣也不敢多言,只有唯唯喏喏而已。
当文武官员全都出宫后,振威将军、代郡鲜卑人伊馛,悄悄对拓跋焘说:“凉州如果真的没有水草,他们怎么能建立国家?多数人的意见不可采纳,应该听取崔浩的建议。”
拓跋焘表示同意,于5月14日,在平城西郊检阅了武装部队,正式准备西征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