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都城的路程十分遥远,众人长途跋涉尚且艰难,况且九爻身子羸弱如此,她始终难挡一路上的颠簸,她强撑着又过了一日,次日清晨,九爻起身便觉着身子沉重,头晕目眩,昨日还能挣扎的住,此时却再也无法支撑而晕倒了,夕颜惊得直唤:“德叔,不好了,小姐晕倒了。”德叔和子轩正在分头检查马匹、货物,听见夕颜的惊呼便赶紧跑来,见到九爻病弱的样子,德叔与子轩商议道:“子轩,这里离商号太远,小姐不能再受颠簸了,不如就在前面寻一家客栈歇下来,如何?”子轩忧心忡忡地看着马车内昏迷的九爻,心痛地点了点头答道:“行”他们走出林子后,终于见到一家小客栈,德叔将众人安顿妥当,吩咐众人就近休整待发。
子轩站在榻边担心地看着九爻苍白的脸问道:“师妹,好些了吗?”九爻微微点头,胖婶借用客栈的伙房为九爻做了一些可口的膳食端了进来,她端起一碗汤羹交给夕颜说道:“小姐,您身子弱,经不住一路上颠簸劳累的,这又受了些风寒。诺,这是用我家祖传秘方熬制的汤羹,对旅途劳顿,水土不服的情形啊,特别有效,您先试试,如果感觉好点,我就连着做几天给您喝,保管您很快好起来的,嘿嘿。”夕颜看了看胖婶问道:“奇怪,胖婶,您什么时候懂得治病了呀?还有祖传秘方?”胖婶一听很不服气地回答:“哎,夕颜,你可别小看我这祖传的秘方哟,我祖上原本是医家,只不过是因为我们这些个后人不争气,就没人传承祖业了,这个真的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九爻起身靠在榻上虚弱地说道:“夕颜,端过来给我喝吧,胖婶,谢谢您。”
子轩紧跟着胖婶走了出来问道:“胖婶,您等一等,哦,我就是想问问,九爻她的身子?”胖婶自信满满地答道:“没事,真的,她这样,其实就是因为路上颠簸加上水土不服造成的,喝了我做的汤羹肯定没事了。”子轩听了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谢谢胖婶,等小姐康复了,我给您记上头功。”胖婶哈哈一笑说道:“记什么头功不头功的,只要小姐身子康复了,胖婶就放心了。哦,公子,我要去准备午膳了。”子轩望着胖婶离去的背影心中宽慰了不少,忽然,牡丹闪现在了他的眼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师兄,听夕颜说小姐病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发呆呢?走吧,咱们看小姐好点没。”说完,牡丹拉着他的衣袖回到了九爻房门外,夕颜刚好走出来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她看见站在一旁的牡丹和子轩“嘘”了一声,轻轻地说道:“小姐刚睡着,你们就别吵醒她了。”牡丹点点头拉着子轩掉头离去,夕颜看着他们俩觉得有点怪怪的,她也没多想便朝伙房走去。
牡丹拉着子轩一直走到客栈旁的树林子里边,子轩看了看周围,然后挣开牡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问道:“哎,你怎么拉着我来这儿啊,我要去找德叔了。”子轩说罢转身便要离去,牡丹感觉很受伤,她声音哽咽地问道:“师兄,你很讨厌和我在一起,是吗?”子轩愣住了,他慢慢回头看着牡丹委屈、受伤的样子,也觉得心里不安,他赶忙上前解释道:“没有,没有的事儿,牡丹,我只是,只是看九爻病了,心里担心着,没心情罢了,你别多心啊。”牡丹听了更加伤心,她倚在树上呜咽着,子轩见状有点不知所措,他走近轻声地安慰说道:“牡丹,你怎么了?好好好,我陪你,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行吗?”牡丹一听这话儿才破涕为笑,她拉着子轩跑到树林对岸的河岸边,两人沿着河边走着,牡丹忽然问道:“师兄,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家小姐,是吗?”子轩被她问得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牡丹却可定地说道:“在离开百花谷的前几日,我曾探过小姐的话,问她是否也喜欢你......”子轩一听很紧张地问牡丹:“九爻,她怎么说?你快告诉我啊!”牡丹盯着子轩的眼睛答道:“小姐说,她很感激你对她的救命之情,会永远敬重你,视你如亲兄长一般。”子轩听罢怔怔地望着牡丹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不信。”子轩站在河边呆呆地望着河水出神,甚至很久很久都不说话。牡丹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她见子轩痛苦纠结的样子,不禁伤心落泪,她不知道究竟该如帮子轩走出这痛苦的情感漩涡。
第二天,九爻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便吩咐夕颜让胖婶继续做汤羹送来。夕颜来到伙房找到胖婶赞道:“胖婶,您真的很神哦,小姐昨晚喝了您做的汤羹后感觉好多了,这不,特意吩咐我来找您再做一碗送去呢,胖婶,说真的,将您那祖传秘方告诉我呗?”胖婶一听大嗓门一亮说道:“那可不行,那可是祖传秘方,传亲不传外的。”夕颜很不服气地说:“不传就算了,快点做汤羹吧,小姐等着呢,哼!”胖婶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怎么样,带上我胖婶还是对了吧?还嫌我老,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家有一老好比有一宝,懂不懂,哈哈哈”
九爻连续喝了三天胖婶做的汤羹后,身体康复了许多,她想让夕颜陪自己出去走走便唤了一声:“夕颜”“小姐,夕颜去找胖婶了。”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的牡丹答道,九爻看了看牡丹的神情问道:“牡丹,你陪我出去走走吧。”牡丹扶着九爻出了客栈,她心里忐忑不安地问道:“小姐,那日,在百花谷的时候,您说的话,是真的吗?”九爻明白了牡丹话中的含义,其实,那日,牡丹在百花谷问自己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清楚地知道了牡丹喜欢上了子轩,今日再问,想必是......想到此,九爻温柔地帮牡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发说道:“当然是真的,而且,我也知道,其实你是喜欢子轩的,对吗?”牡丹被九爻说破心思顿时觉得脸红心跳的低下了头,九爻拉着牡丹的手说道:“子轩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也许,他暂时不懂你,不过,只要你坚持,过些时日,他一定会明白的,我衷心地祝福你们。”牡丹感动地点点头答道:“牡丹明白了,小姐,外面风大,我扶您回房歇着吧。”
九爻回到房内对牡丹说道:“你去唤丹青和夕颜过来,我找他们商议点事儿。”不一会儿,丹青和夕颜便回来了,丹青看了看九爻的神色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九爻九爻微微笑着答道:“唉,我这纸糊般的身子实在是拖累大家了,没事,你们别担心,我,我是找你们商议明日启程之事。”丹青和夕颜都摇头反对,九爻着急赶路,于是再三向她们解释道:“你们看,我真的好了,可以继续赶路,咱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你们想想,在途中耽误的时间越长,对我的身子愈发不好,不如早点赶到都城安顿下来,是不是?”德叔在门外听见他们的谈话,觉得九爻说得在理,他走了进来说道:“小姐说得对,就依她吧,我去安排一下,咱们明日一早便继续赶路。”
经历了千辛万苦,德叔终于领着百花谷众人来到了都城,当马车走到都城宜阳门外时,德叔轻声对九爻说道:“小姐,咱们到宜阳门了,牡丹她们已经按照原定的计划分别从西明门、青阳门以及东阳门进城了,我让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到指定的地方等着咱们。”九爻掀开车帘子凝望着一别将近六年的都城城门,往事历历在目,令她思绪万千,九爻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她望着暗沉沉的天空压抑着低声说道:“父亲,玲珑回来了。”丹青心疼地帮九爻拭去泪珠,然后帮着回答道:“德叔,那咱们也进城吧。”
德叔领着众人来到雅竹苑大门口,他下车拍打门环,大门内的小门被打开来,里面走出来几个家丁,“德叔,您可到了,一路上很辛苦吧?”九爻掀开窗帘子,望着由自己亲手绘制图样而建造的雅竹苑思绪万千,雅竹苑的设计蕴含着她对家的深深回忆。其中一名壮汉说道,德叔拍拍他的肩膀回答:“小南,都准备妥当了吗?先帮着安顿好小姐要紧。”丹青和夕颜唤醒了趴在榻上呼呼大睡着得飞花,然后她们扶着九爻下了马车,小飞花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掀开帘子看了看窗外,惊得小嘴张得大大的问道:“姐姐,咱们是到了都城了吗?这是咱们的新家吗?天哪,真是太好了,好大的园子呀!”小南等人赶紧向九爻行礼道:“小姐,一路辛苦了,小人姓窦,大家都叫我小南。”九爻微微笑着说道:“快起来吧,小南,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必行这么大的礼。德叔说这边的事情多亏有你从旁协助,你也辛苦了。”小南一听吓得赶紧跪下再次行礼道:“小人不敢,这些都是本分之事,更何况,小人的命是小姐和德叔救回来的,万万不敢贪功。”九爻不禁疑惑问道:“我何时救过你的命?你先起来吧。”德叔接过话答道:“小姐,您忘了?三年前,您带着我去荆州分号的时候,遇到几个饿倒在野外的流民,是您救了他们,后来,我看他们身强体壮的,品行也不错,就收到分号做事,再后来便安排他到都城来监工了。”九爻渐渐想起了这事儿,她点点头答道:“嗯”德叔拍拍小南说道:“别傻愣着了呀,赶紧领着大家进去好生安顿了吧。”
众人从百花谷千里迢迢、艰难跋涉,终于来到都城,远离了那里的安宁和幽静,却深深感受到了都城人烟之阜fu盛,街市之繁华。这里除了德叔和九爻,其他人都是从未来过都城的,兴奋之情可想而知,此时,他们再亲眼见到了德叔口中描画的雅竹苑门前更是惊讶的个个张口瞪大着双眼,刹那间,雅竹苑门前一片寂静,瞬间,他们又好像一群蜜蜂似的,远瞧近看地赞叹着他们的新家。
雅竹苑有三间朱漆兽头大门,门前还蹲着两个硕大的石狮子,大门开着即可看见一面巨大的,还雕刻着花鸟图案的石屏风,这样的气势是众人从未曾见识过的,众人从屏风两侧抄手而入,只见一条甬道直通中间的大大的圆形花坛,花坛中心有一个小圆形池子,池子里面装满了水,花坛的地面上雕刻着八卦图,德叔指着花坛告诉大家,如果站在前面的假山上看,这个花坛就像太极图,众人听了皆啧啧称奇。飞花早已经乐得在前边跑来跑去的,大家也都是喜不自胜。德叔在雅竹苑内专门为九爻建造了一间暖阁,暖阁包括了九爻的书房和卧房,暖阁从外面看与其他房子无异,但是地板却是铺了两层的,两层地板中间做了隔潮的东西,这样既避免了地面的寒气直接渗入,又能保暖。四周的墙壁也是两层,其中外面一层是墙,内壁再用用木板拼接了一层,这样,即使是冬季,只要燃烧炭火盆后,暖阁内便会温暖如春。
雅竹苑内的房屋建筑非常精致典雅,其形态之美,规模之大,构造之精巧无不令人赞叹。众姐妹欢天喜地地搬进了分属于各自的房间,各个兴奋地惊讶和赞叹不休,德叔每天被大家缠着,姐妹们叽叽喳喳问个没玩没了的,九爻见了莞尔一笑,她非常理解大家初来都城,对雅竹苑,对都城有着百般好奇之心,她想了想对德叔说:“德叔,您看,众姐妹均是从未来过都城的,您就安排一下,先带着牡丹她们熟悉一下都城内外的情形,之后再由她们带着各自的手下去熟悉。”德叔笑笑回答道:“好的,小姐您放心吧!”德叔说完一施礼便走了出去。
子轩在朝雅竹苑刚住了没几日便接到兄长的飞鸽传书,说是有要事商议,子轩拿着书信来到暖阁内,九爻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师兄,你怎么了?”子轩将书信交给九爻后说道:“九爻,我得即刻启程回山庄一趟。”九爻看了信后安慰道:“师兄,你放心回去吧,大哥他一定是因为门中之事才请你回去商议的,这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到了便给我们报个平安。”子轩点点头,然后关心地说道:“九爻,从百花谷一路长途跋涉来到都城,你的身子已经很疲乏了,你一定要调理好身子,要保重。”九爻微笑答道:“师兄,在都城有羊伯照顾我,放心。”九爻吩咐丹青找来牡丹后叮嘱道:“牡丹,你代我送师兄出城吧。”牡丹送了一程又一城,一直送到了东阳门外的十里亭,子轩向牡丹辞行道:“牡丹,我十分忧心门中之事,就送到这里吧,保重!”子轩说罢飞身上马飞奔而去,可怜牡丹痴痴傻傻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舍归去。
每逢灾年,九爻的父亲杨珧都会缩减自己府中的开支来购买粮草、布匹等等送到正清观,请玄真道长代为赈济灾民,如此年复一年,渐渐地,但凡遇到灾年,老百姓都知道都城外的正清观定会设立粥棚救济灾民。自从杨家遭难后,九爻秉承了父亲的遗志,每当灾年她都会吩咐各地商号尽力地救济灾民,特别是都城郊外的正清观(正清观的玄真道长是九爻父亲的师兄),九爻更是亲自安排牡丹等众姐妹乔装打扮地将赈灾的粮款送到正清观交给玄真道长。都城周边的百姓们都纷纷传唱歌谣以感激正清观的善举。后来,因为灾民们的口口相传,凡是遇到灾年,周围百里的百姓便会结伴来到正清观前,等候救济。今年的冬季遭遇大风雪,寒风刺骨,大雪纷飞,这次的雪灾尤为严重。
冬至的前日,正清观在都城外五十里,道观立于官道开外山脚处,院墙上、道观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映照着道观青黄的砖墙,显得特别醒目。道观大门上写着“正清观”三个大字,道观门前的台阶和前院墙边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也已经搭建了几个棚子,土坯堆建的炉灶火烧得正旺,炉灶上边都放着大铁锅,正在“咕嘟、咕嘟”熬着米粥,粥香四溢,粥棚外排着三队灾民门扶老携幼,有秩序地等候着。
这时,从都城方向在官道上走来一队人马,像是官府人家的家丁拉着装满一袋袋看似粮食的马车,领头的男子骑着一匹枣红骏马,面如冠玉,双眸如星,鼻似悬胆,乌黑长发高高束起,发髻上插着一支玉簪,发髻上的银灰色束发长带随着长长的散发披在雪白颈后,身着一件银灰色镶着绣工精致的淡淡黑色竹叶的锦袍,外皮一件黑色裘皮大氅,腰间一根银色腰带,腰带上挂着翠绿色的佩玉,脚蹬一双黑色靴子,他就是当朝重臣司空大人张华的二公子张韙(字:文锦,任职:散骑侍郎,西汉留侯张良的十七世孙。),他今日也是奉了父亲之令,将父子三人府上筹集来的粮食运到都城外救济灾民。在他的身后壮汉是张山豹,大家都叫他豹子,他自幼父母双亡,张华恰巧遇上便救了他,并将他安排在张韙身边做了贴身护卫。
张韙忽而听见远远传来的琴声,那琴声悠悠扬扬飘忽不定。他立马眺望,远远看见不断有灾民朝着官道右侧的一个地方聚拢,心中疑惑,便向侧头左左后方的护卫张山豹问道:“豹子,前面是什么地方,为何那些灾民都纷纷奔着那个方向去了?”豹子身材高大魁梧,是个性情直率之人,他听到张韙的问话答道:“前面应该是正清观,听说有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人常年在这个道观施粥行善。而且,但凡遇上灾年的时候,都城附近的灾民都会纷纷涌来道观避灾。”张韙仔细听着瑶琴声应当也是来自那方向,他思索着说道:“既然如此,灾民多是去了正清观,不如就将咱们带来的粮食也运到前面的道观一起熬成粥发放给灾民吧!嗯,就这么办了,豹子,你先过去安排一下。”豹子立马拱手行礼答道:“诺”他临走前吩咐众人说道:“我先行一步,你们要照顾好少爷。”
豹子策马先行,赶到了正清观的观门外,他见棚内有位脸上有长疤痕的虬髯ran长者正在吩咐派粥事宜,估计他就是主事者,便上前行礼问道:“请问,是谁家在此施粥?您怎样称呼?”“大家都叫我德叔,嗯,对不住啊,老夫不便透露主人姓名。”德叔指了指跟随豹子而来马车队伍问道:“敢问您也是来救济灾民的?”“我是张府的护卫,我家公子问是否可以将我们带来的粮食跟您一起在这儿发放给灾民?另外,我家公子吩咐了,我们都在此协助您。”“那感情好,您看,陆续都有灾民前来,我们带来的粮食定估计是不够的了,多谢,多谢!”德叔深深地向豹子施礼道,豹子赶紧还礼解释道:“别别别,哦,德叔是吧?您要谢就谢我家公子吧,我可不敢当啊!”
说话间,德叔和豹子两人挺投缘的,他们很快便熟络起来,他们忙着安排着家丁和灾民一起卸下粮食,再一起多搭了几个粥棚,架起几口大锅,很快,大锅便热气腾腾的,四周飘荡着米粥的清香,灾民们忙着上山砍柴、拾树枝,大家忙碌着、欢笑着,似乎暂时忘却了雪灾带来的痛苦,热闹起来,道观内外人头攒动,众人各自都忙碌着。
张韙飞身下马,他顺着琴声寻去,隐约看见有人在的塔顶亭内弹奏,他拾级而上,登至塔顶看见一女子正在弹奏,只见她一袭雪白色衣裙镶着淡淡的蓝色绣花衣边,发髻如云,斜插着一支翠绿色的发簪,与垂耳的翠绿耳坠呼应着。女子面披白纱,一缕长发倾泻而下,外面披着一件裘皮大氅,大氅也是淡淡的蓝色镶着雪白色的狐狸毛衣边,如墨长发、衣裙、长丝发带临风而飘,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木几上摆放的是伏羲琴,座椅上铺垫着软垫子,九爻凝神而坐,只见她十指纤纤拨动着琴弦。
张韙感觉自己好似被雷电狠狠地击中了一般,他的心中翻腾起一阵阵的涟漪,从未有过的柔情从内心向四肢百骸散发着,他感到呼吸急促、胸闷、头晕,却又感受到了无比的幸福。如此奇怪的感觉他从未有过,他痴痴地望着九爻的身影,感到那女子有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真可谓龙章凤姿,天资自然。张韙被她的眼神深深地吸引,他的眼神再也无法离开,她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魅力,张韙不禁脱口而出赞叹道:“姑娘的琴声悠扬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指下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慰藉人心之绪,时如幽怨哀思,令人瞬感缥缈多变。堪称为天地人三籁之音。”
九爻双手轻按琴弦,琴音刹时停了下来,山谷却依然余音回荡着。九爻透过面纱看了看立于台阶上的男子并未答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张韙感觉她的眼神几乎可以穿透身体直达灵魂,她那深邃而魅惑的眼神,美得令人窒息,美得夺人魂魄。忽地,丹青飞身执剑挡在张韙面前,只见她身材高大着青色衣裙,扮相非男非女,另一位守护在九爻身旁的,着粉色衣裙的正是夕颜。丹青横着眉,冷若冰霜地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窥视我家小姐?”张韙楞了一下,随后急忙行礼解释道:“两位姐姐勿怪,我是循着琴音而来,请恕在下惊扰了小姐。”
“你是来钓鱼的吧?”在丹青和夕颜的中间探出一个小脑袋,梳着丫头发髻,她长得精致灵秀,大眼睛忽闪忽闪,小脸冻得红红的,她好奇又顽皮地看着张韙。张韙听罢倍感莫名,笑着回答:“小妹妹,我不是来钓鱼的,这冰天雪地的如何钓鱼?”丹青看来人并无恶意,便收剑入鞘,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飞花,那叫‘沽名钓誉’,不是‘钓鱼’,平日里不用功读书,别捣乱!”飞花仰着头瞪大眼睛争辩道:“刚才明明听见你和夕颜姐姐说有人前来发赈济粮,然后就听见你们说钓鱼什么的,我哪里有说错嘛,哼!”
张韙听罢顿觉脸红耳烫的心虚得慌,心里暗自思忖着,肯定又是豹子不知收敛说出来的,他尴尬地望着九爻欲言又止。九爻起身向张韙款款行礼道:“真是抱歉,小妹年幼无知,还请公子莫要见怪。丹青、夕颜,我们回吧!”九爻的声音柔美娇弱,透着乏力,丹青、夕颜知道小姐身子虚弱,不敢久留,转身收拾伏羲琴、茶具等物什。九爻又吩咐:“飞花,你先下去告诉德叔,就说我们先返回都城了。”飞花点点头答道:“知道了,姐姐”说罢便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跑了下塔楼。
此时此刻的张韙就像是魂儿出了窍似的,怔怔地呆立着,他忽然听见了九爻说话的声音,他觉得这柔美娇弱的声音就像刚才的琴声那般动人。他紧张而又慌乱地朝九爻行礼说道:“小姐,在下姓张,名:韙,字:文锦,今日有幸聆听小姐的琴音,不知是否还能......”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间,一阵山风急过,吹落了九爻脸上的白丝绢,白丝绢随风飘到张韙面前,他急忙伸手抓住,霎时间,他看见了九爻的脸:素肤若凝脂,双蛾颦翠眉,双眼犹似一泓清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令人自惭形秽、教人不敢亵渎。她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九爻被那忽然间飘来的一阵山风吹落了面纱,刹那间,九爻不禁也愣了神,她眼神扫过张韙惊讶的神情之时感觉到那眼神似曾相识,她心里深深地感受到他眼神中传来的爱慕之情,九爻的心中也是怦然一震,随之便在丹青和夕颜的搀扶下,缓缓从张韙身边行过下了塔楼,真可谓仙袂乍飘,飘过如麝兰之馥郁,张韙闻之已醉,愣愣地眼神紧随九爻而去,他站在一旁几乎忘了呼吸,他觉得自己像被点了穴,心跳急速,脸色泛红,他语塞且失神地望着她们离去,离去?不行,我必须跟上,不能失去她们的踪迹,不可以。他有些失控,踉跄几步,赶紧跟着下了塔楼,待他看见时,九爻她们已经上马车朝着都城方向行驶而去。
看见张韙疾步赶到拴马柱前解开缰绳,“少爷,您去哪了?”豹子眼尖,“少爷......”张韙等不及跟豹子细说,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说:“牵马过来,快!”豹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急急忙忙解开缰绳,张韙飞身上马疾奔,豹子紧跟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张韙很快便追上了九爻的马车,他也不敢惊扰,只是跟着马车并排而行,豹子随后赶到后问道:“少爷,哎呀,少爷,我可追到您了,您这是,哦,原来您是为了追赶这辆马车呀,哦,不是,您这是为了什么呀?”张韙瞪了他一眼说道:“啰嗦!”豹子也不知是何原由,只好紧跟在张韙的后面。夕颜掀开布帘子看了看跟在马车旁的张韙主仆俩人,她看了看九爻说道:“小姐,刚才在塔顶见到的那位公子跟着咱们呢,要不要赶他们走?”九爻微微一笑答道:“这是官道,不是咱们自家的路,凭什么赶他们走呀?不必理会,赶紧回去吧!”
张韙一路跟随着九爻她们的马车来到了长顺街街口,看见马车靠近了一家宅院大门,看见丹青和夕颜搀扶着九爻下了马车,进入院内。马车夫驱使马车从侧门进入。他松开缰绳走向那宅院,大门匾上写着“雅竹苑”三个大字,他倚在墙边凝望着,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又忧郁,就这么傻愣愣地盯着雅竹苑久久不愿离去,豹子看着他这副好像是中了邪似的模样,急得看看张韙又看看雅竹苑,他怎么也没想明白,焦急地站在一旁转来转去,忍不住再三催促道:“少爷,少爷,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府吧?少爷,老爷在府里等着您呢。”张韙才很不情愿地跟着回了府,豹子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赶紧提醒道:“少爷,老爷在书房等着。”豹子帮他整理好衣襟,张韙收起心神,敲敲门说道:“父亲”书房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进来。”书案前站立的是当朝重臣司空张华大人,张韙紧步上前行礼道:“父亲,是孩儿回来了。”张华捋捋长须问道:“赈济粮都派给灾民了吗?灾民的情形如何?”张韙正犹豫着如何答话,豹子赶紧回答:“禀老爷,少爷见到正清观已经设了粥棚,便命小的将赈济粮与他们合在了一起施粥。”张华看了看张韙神情恍惚的样子问道:“文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张韙支吾道:“呃,是,是有些疲乏了。”张华向来疼爱张韙,听他说不太舒服,立即关心地说:“哦,那赶紧回府歇息去吧,豹子,你可要好生照顾!”豹子躬身行礼答道:“小的明白,老爷您就放心吧!”说罢便赶紧扶着张韙离开了。
张韙回府后,雪也慢慢停住了,他心事重重地回到了书房,坐在书案前,他拿起书案上的书简想静下心来来读书,可是却一个字也无法看进去,他眼睛看着书简,看见的却是那抚琴的姑娘,他从怀中取出那块白丝绢,他深深地吸闻着白丝绢那淡淡的兰花清香,在塔顶遇见她的情景深深刻在他的心里:她的眼神绝尘脱俗、飘逸空灵却透着深深的忧伤;那身形飘然若仙子,她是那般的那玉手在伏羲琴上拨动着,弹奏出宛如天籁之音,雅竹苑,那是怎样的人家,今日有幸遇见她。真真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缘分呐,张韙痴痴地想着......
冬至夜,张韙与兄长张祎(字彦仲,散骑常侍)来到父亲张华府中赴家宴,张华乃当朝重臣司空(西汉留侯张良的十六世孙,年轻时便已经是才华横溢,受到世人的赞赏。他忠诚匡扶社稷、学识渊博、工于书法、记忆力极强,被比作子产。)张华看张韙有似心事,便问道:“文锦,你这些日子总是神不守舍的,究竟有何心事难解?”张韙忙行礼答道:“父亲,孩儿没事,只是今日有些身子不适,不胜酒力,想先行回府歇息?”“去吧”张华看了看张韙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便点头应允,他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既心疼又怜惜。
张韙恍惚中入眠,突然从梦中惊醒,觉得心痛的狠,他刚刚梦见她衣袂飘飘微笑地望着自己,他伸手想抓住她,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阵黑风,那位小姐便瞬间消失了。张韙“啊”地喊了一声惊醒过来,他坐起身来,不安地朝周围看了看,原来是做了一个噩梦,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的是那块白丝绢。张韙再也无法入眠,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晚,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莫名地心痛,他始终都在想:那女子是谁?为何在正清观的塔楼楼顶奏琴?她的琴声藏着深深的忧郁之情,她为何而感伤?那一阵黑风是什么,难道是有人想要害她吗?雅竹苑是她的家吗?她姓氏名谁?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