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爻从飘香酒楼回到雅竹苑后便虚弱地躺下了,自设下棋局已经四天了,连日的劳累令她疲惫不堪。九爻觉得头晕眩的紧,她一直都是靠着意志支撑着,此刻却再难支撑得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蹒跚几步便要晕倒,丹青和夕颜搀疾步上前搀扶着她上了马车。九爻时不时地咳着,她难受得抚着心口靠在丹青的怀里,丹青运功帮她顺气,小飞花懂事地帮她抚摸心口,夕颜则赶紧下了马车,转身对德叔说了一声:“我去找羊伯。”夕颜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德叔驾着马车缓缓而行着,他回过头来担心地问了句:“丹青,小姐怎样了?要不要直接去羊伯医馆?”丹青看九爻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于是回答说:“德叔,还是直接回雅竹苑吧,夕颜已经去请羊伯过来了,估计他们会比咱们还要先到!”
羊伯将熬好的汤药端给九爻喝下,看着她苍白的脸,羊伯叹了口气,他把脉之后表情严肃地说:“九爻,你总是事必躬亲的,太伤身体了,即便是常人也架不住常年地煎熬心血,更何况是你呢?这么多天了,唉,九爻啊,你如此聪慧,当明老夫所言。”九爻微笑点头赶紧安慰羊伯说道:“羊伯,有您高超的医术,九爻不会有事的。不过,我这几天确实是累着了,我这不是喝下您熬制的汤药了吗,歇息几日就好了。只是,九爻害您受累了。”九爻温柔地望着羊伯笑了笑。这时,子轩和德叔都走了进来,他们都看着羊伯,羊伯冷着脸瞪着他们说:“你们看着我做什么?还是劝劝她安心休养才是。”羊伯说完坐到一边整理药箱一边生着闷气,夕颜拉拉飞花的衣袖使了个眼色给她,飞花会意并扮了个鬼脸后,她赶紧跑到他跟前帮他又是捶背又是捶腿的,逗着他开心。
九爻强撑着起来靠着榻椅安慰着大家说道:“我已无碍,只是这几日累着了,羊伯,您别生气,好吗?都是我不好。”她抬手示意大家都坐下,继续说着:“德叔、子轩,又要辛苦你们跑一趟了,你们带上丹青和众姐妹分头去买下之前已联系好商户,购买粮食、布匹及草药,然后尽快送到正清观交给玄真道长,我们要赶在腊八节之前备好腊八粥,我真的不忍心让他们在过节时还要忍饥挨饿的。德叔,还有一件事儿,眼看便要过新年了,请您清点一下灾民里面有多少个孩子,然后将人数告诉夕颜,我已经吩咐雅竹苑的姐妹们为这些孩子缝制新衣裳。”九爻蹙着眉满脸愧疚地说道:“真是惭愧,真恨我这残破的身子,除了动动口,根本没有办法跟着你们一起去做些事情,反而,还要拖累了你们。唉!”九爻心里一着急,又开始咳喘起来,丹青心疼地帮她拍着顺气,德叔赶忙安慰说道:“九爻,你放心,我这就和子轩去办,你要好好歇息,那,我们去了。”羊伯走道榻椅前突然给九爻点了睡穴,然后叹了一口气对大家说道:“唉,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好好睡一会儿,行了,你们就照小姐刚才的吩咐,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吧,走吧走吧!”
羊伯见大家走后便掀开布帘子,然后又轻轻地关上了暖阁的门,回头看了看静静地躺在卧榻沉睡着的九爻,他走到几案前打开药箱,将配好的草药取出来,准备出去熬药,他看了看乖乖守候在九爻身边的飞花小声说道:“飞花,我去熬药,小姐醒来就来告诉我,知道吗?”飞花懂事地点了点头允诺。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飞花见九爻还睡着,于是轻轻地关上门在外面玩滚雪球。丹青送走了德叔他们后回到了暖阁,她怕九爻会冷,于是又去卧房取来棉被为九爻加盖上,然后靠在榻椅边守着,渐渐地她也迷糊着了。忽然她听见了卧房内传来的铃声,于是轻轻地走进了卧房,打开密道看见了七娘,九爻睡得很浅,她听见丹青和七娘说话的声音便坐起身来,靠在榻椅上等着七娘进来。
张韙带着豹子等一行人将1000金和一车精炭来到雅竹苑门口,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小南捂着脸迎上前说道:“张公子,下这么大的雪您怎么还过来了呀?这些都是?”张韙拢拢大氅回答说:“我找小姐有事儿,德叔呢?请他安排一下,这是1000金,还有一车精炭......”小南冻得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回答:“哈,太冷了,德叔他们出门办事了,这些东西先放在这儿吧,必须等小姐吩咐了再做安排。张公子,您赶紧进去吧,外边太冷了。”张韙吩咐豹子说:“也好,豹子,你就留在这里帮忙吧。”张韙说完便径直朝暖阁方向走去,远远地他看见飞花在暖阁门前玩耍便唤了一声:“飞花,外边下着大雪,你还在这儿贪玩呀?”飞花抬头一看,便飞身过来拉着张韙的衣袖笑着,张韙蹲下拍拍飞花头上的雪花,问她:“飞花,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玩耍?瞧你,脸都冻得红红的了,你姐姐呢?”飞花仰着头笑盈盈地告诉他:“姐姐病了,德叔他们都出门办事儿去了,我要保护姐姐,所以就没跟他们一起去。”张韙握住飞花被冻得冰冷的小手暖了暖说道:“是啊,我们小飞花最能干了,走,咱们进去暖一暖吧!”
张韙牵着飞花轻轻地推开门,掀开厚厚的门帘子走进了暖阁,一阵暖气迎面扑来,里面炭火盆都烧得旺旺的,张韙先帮飞花脱下袍子,然后自己也脱去了大氅挂在门边的架子上。飞花将手指放在小嘴上“嘘”了一声,然后轻轻地领着他走到榻椅前。张韙看着九爻脸色苍白又显憔悴地侧躺在卧榻上,他的心里忽觉一阵阵纠痛着,他坐在榻椅旁边椅子上,轻轻地捋了捋她散于额前的发丝,九爻的睡眠一向很浅,她感觉到有人在身边,于是缓缓睁开双眸,她见张韙又蹙眉又忧心地看着自己,赶紧起身,张韙扶着她靠在软枕上,九爻莞尔一笑,柔声地安慰他:“呃,我没事的,睡了许久,感觉好多了。张公子找我有何事?”张韙将父亲写的八个字和书递给她,九爻看了便要起身,张韙急忙阻止她说:“你还是先躺着吧,看你的脸色不好,你的身子还虚着呢。”九爻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已经睡了许久,不能再睡了。没想到,今日与我对弈的竟是你的父亲---司空大人,飞花,快去帮姐姐取大氅过来。”九爻挣扎着站起身来,她感觉身子还是有点虚,抚着额头定了定神,飞花跑去取来大氅,张韙一边帮她披上,一边担忧地看着她。张韙扶着她坐在靠椅上,九爻对飞花说道:“飞花,你去找豹子和小南哥哥,让他们将马车备好。”飞花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九爻重新站起身来,轻柔地对张韙说道:“你带我去见你的父亲,我现在就去拜见他。”
这时,羊伯端着汤药走了来,她看见张韙搀扶着九爻正要出去,九爻赶紧示意他不要阻止,羊伯无奈地说道:“小姐,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必须喝完汤药才能去办,来,喝下去!”九爻喝完汤药后,羊伯又说道:“等等,把完了脉才能走。”九爻只好又听话地坐下来,羊伯一边把着脉一边叮嘱道:“小姐,办完事情要尽快回来歇着,不然的话,老夫就给你扎一针,逼着你睡上几天时间。”九爻听了赶紧允诺道:“羊伯,您放心,我办完事一定尽快赶回来的,我保证。”张韙见羊伯给九爻把脉,便知道他是照顾九爻的大夫,于是上前帮忙说道:“是啊,羊伯,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姐的,您放心吧!”羊伯看了看张韙神情不悦地问道:“你是谁?”张韙见羊伯没给自己好脸色,他紧张地说:“我是,我......”九爻赶忙介绍说道:“啊,羊伯,他是司空大人之子张韙张公子,我便是要随他去拜见张大人。”羊伯还是没好脸色地答道:“我不管你是谁,倘若没照顾好小姐,我可不答应!”张韙赶紧行礼说道:“是是是,羊伯,我一定照顾好小姐,一定。”张韙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汗来,其实,德叔早就将张韙爱慕九爻之事告诉了羊伯,今日亲眼见到张韙本人了,他感觉还是挺满意的。
张韙扶着九爻上了马车,飞花也嚷着要一起去,九爻点了点头,她高兴地上了马车,挤在他们中间坐着。由于德叔他们都不在,也就忘了在在马车里燃炭火。马车没走出多远,一阵狂风吹进来,九爻咳了起来,她实在抗不住外面的寒冷,飞花忙着为她顺气,张韙见她身子不停地颤抖着,赶紧脱下大氅盖着九爻身上。九爻还是觉得寒冷刺骨,她的脸色越发地苍白了。张韙不再顾忌地将她揽在了怀里,将九爻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九爻感觉自己的身子渐渐地暖和了很多。九爻靠在张韙的怀里忽然感受到一种久违了的温暖,自从家族被灭、父亲惨死后,她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被冻僵了,她一直都渴望一份温暖,九爻默默地感受着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九爻甚至觉得自己看似坚强的内心即将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融化了,她忽然惊醒了,她轻轻地挣脱了张韙的怀抱,脸色绯红地说道:“多谢张公子,我好多了......咳咳咳”九爻由于情绪激动地,又不断地咳了起来,飞花这才想起来说道:“啊,我知道了,哥哥,你怎么没给姐姐燃炭火盆取暖呀?姐姐每次出门前,德叔都会先备好炭火盆将马车里边烘得暖暖的,难怪姐姐冷得直发抖呢。”张韙这才发现马车里面是安置了炭火盆的,他内疚不已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小姐,你还好吗?能顶得住吗?”九爻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她抚着心口靠在马车上说道:“我还好,没事儿。”飞花急得瞪大眼对张韙说道:“哥哥,刚才你抱着姐姐的时候,姐姐都好多了,你快抱着姐姐呀!”张韙赶紧再次将九爻搂在怀里,他大声对豹子说道:“豹子,再快点。”豹子应声道:“好嘞,你们坐稳了啊,驾!”
张韙搀扶着九爻走进了司空府大门,张韙吩咐人先去禀报了父亲。接到通报的张华站在书房门口迎着他们,张华见张韙搀扶九爻走了进来,他见脸色苍白,虚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于是赶紧安排她落座。张韙将屋内的炭火盆拨旺了,然后移到了九爻的身边,又吩咐侍女在书房内再增添了三个炭火,书房内慢慢地变得暖和起来,侍女添好茶水,退了出去。九爻感觉自己的身体缓和了很多,她挣扎地站起身来向张华行礼说:“司空大人,请恕晚辈今日的无礼,九爻特来请罪。”张华双手托起九爻说:“姑娘无须多礼,你是不是病了?文锦,你不该带她来的。姑娘,老夫本是乔装而去,所谓,不知者不怪。”九爻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她刚才在马车里冻得厉害,她是最抗不住寒冷的。张韙刚才被九爻的样子吓坏了,他心痛地问道:“九爻,很冷吧?对不起,我们都是大男人,不怕冷。你看,现在添了好些炭火盆,你很快就会暖和了,来,再喝点热茶暖暖吧。”张华得知九爻抱病前来,心中甚是怜惜,他待九爻恢复些许后才又开口说道:“九爻姑娘,你还好吧?你的棋技智慧高远,玄之又玄,棋品上佳,不过,以你的年纪当是有所奇遇的吧?”未等九爻答话,张华又继续说道:“今日的棋局你明明是可以胜我的,为何举子不落?而且,还要弃子认输呢?姑娘的布局蕴含奇门遁甲之阵法,老夫认定你师出道家,但不知师承哪一派?”九爻思虑着,她不想将师祖搅入到这世俗凡尘的争夺之中,她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绝杀碁经”四个字,张华吃惊地问了句:“你是指已经失传了五百多年的,鲁国-弈秋所撰的《绝杀碁经》???”“正是”九爻莞尔一笑,淡淡地答道。张华捋捋长须赞叹道:“棋祖弈秋通国善弈,其所撰《绝杀碁经》在始皇帝统一六国后,与诸子言说一并被焚。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造化得到了这本旷世奇书,真是苍天有眼呐......”
书房内已渐渐地温暖了许多,九爻脱下大氅并放了在椅子的靠背上,她觉得已经好了很多,思路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她望着张华柔声答道:“此书乃我师祖亲传亲授,我虽苦读和研习六年时间,却也只是学得了一些皮毛罢了,唯恐有辱了先贤。”张华此时此刻渴盼着能亲眼目睹那本《绝杀碁经》,却又开不了这个口,他看着九爻指了指棋盘询问道:“姑娘身子好些了吗?可不可以......”张华担心九爻有顾虑,于是安慰道:“哦,姑娘不必有任何顾忌,老夫只是想与姑娘再切磋切磋罢了。”九爻有些犹豫,她看了看张韙,张韙点头并以眼神告诉她可以,九爻于是起身行礼允诺道:“遵命,不过,倘若九爻在棋局中有冲撞或得罪大人之处还请张大人恕罪。”张华摆摆手说道:“姑娘切莫如此,老夫之所以想与你再次切磋,便是想请你拿出真本领来。”
张韙将棋盘移过来,摆在了他们中间。九爻主动地将黑子罐子已到自己面前,执黑子落下,张华见了点头笑笑,然后一边落子一边说道:“姑娘的棋技蕴含奇门遁甲之术,巧妙运用了天时、地利、人和、神助格局的组合。奇门遁甲最初创立时,共有四千三百二十局,后改良为一千零八十局,到周朝时姜尚因为行军布阵的需要缩为七十二局,我的祖先(张良)得黄石公亲授后又将其改良为现在的阴遁九局、阳遁九局,共计十八局。从姑娘的棋技可以看到传授你的师祖定是道教中的绝世高人。”九爻明白张华话中深意,她微笑地执黑子落下答道:“奇门遁甲是奇门、六壬、太乙三大秘宝中的第一大秘术,为三式之首,最有理法,被称为黄老道家最高层绝学。为治国安邦、行军布阵之术。正如之前张大人所提到的东汉马融,他在《围棋赋》中就将围棋视为小战场,把下围棋当作用兵作战,‘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曹操、孙策、陆逊等都是疆场和棋枰这样大小两个战场上的佼佼者。以天时来看,从冬至开始到芒种结束为阳遁;以地利来看,您为主我为客......”
书房内的三个人都沉浸在棋局当中,只有酷爱围棋者方能明白其中的奥秘,但凡是高手对弈便如进入了异境一般,神思凝聚时根本就将自己与棋局融合在一起,这样的境界,如同道家入定......很快,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九爻感觉有些晕眩,她一直在努力压制着阵阵涌上来咳喘,忽然她手抚心口咳了起来,张韙赶紧添些热茶递给她,只见她咳得脸色绯红,张华怜惜地问她是否需要回去歇息,九爻慢慢顺了顺气息后说道:“无碍,只是旧疾罢了。”
张华关心地问九爻道:“姑娘正值妙龄,怎么就有了旧疾呢?你要养好身子,且莫教父母忧心才是。”九爻听到父母二字不禁眼蕴泪水哽咽答道:“九爻的父母家人已尽数遇难,我自幼身体病弱,当时,是父亲拼死护佑和师祖派师父等前来营救,才能死里逃生,苟延残喘至今。苍天可鉴,如果可以,我宁愿换父亲活着。”九爻说完这番话后,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
九爻那声泪俱下的话语令张韙肝胆寸断,心痛不已,他碍于父亲在身旁不敢多言。张华见状心神怜惜,赶忙安慰说道:“姑娘,请恕老夫无心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切莫伤了身子。唉,老夫在朝为官几十年,定策伐吴,治理幽州,?尽忠匡辅,弥缝补阙,尽己微薄之力望百姓安居乐业。但是,贪官横行,天灾人祸,民不聊生,这些都是老夫无能啊。姑娘可知,老夫始终是为人臣子,无奈与无能为力之事甚多,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张华说罢不免叹息。
九爻轻轻拭去泪珠,平复了心情后继续在刚才停顿的地方落下了一子。她当然能够理解张华的苦衷,他被贾皇后压制着,想做忠臣、直臣就如同行走在荆棘之路上,太难。她温柔地劝慰道:“张大人为国为民之心是天下人皆知的,其实您一直都在尽心尽力为百姓着想已是高洁之士,更是百姓之福。”张华也落下一子继续说道:“老子言: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当棋局行到一百二十手时,九爻落下一子柔声提醒道:“张大人,请留意我刚落下的那颗棋子。”张华回神一看,自己已经处于危局之中,九爻刚才提醒的棋子已将之前的棋局形势瞬间扭转了,此时黑子已经合围形成了游龙蜕变之局。张华尽管表面上泰然自若,其实内心已是波涛汹涌,他能否破此棋局并无绝对的把握,高手过招,往往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张韙观棋至此已是紧张得攥紧了拳头,这个时候往往是观棋者比下棋者更紧张更累的。张华若有所思地缓缓站起身来,他踱步到挂在墙上的大幅山水画,九爻见状向张韙摇摇手,示意不要去打扰他。九爻趁这个空档也在凝思着,她在思虑着后边可能发生的局面。张华忽然转过身来问九爻:“姑娘,倘若老夫在西北角冲断大跳一子,姑娘胜算几何?”九爻思虑片刻后答道:“不过半子胜负。”张华听罢,捋捋长须笑着说道:“那,老夫竟然是输给了自己喽,哈哈哈”九爻站起身来,微笑着行礼说道:“张大人过谦了,其实,倘若继续行棋,则胜负难料,承让。”张华沉吟片刻后,又继续问道:“姑娘的棋风颇具无招胜有招,真是神来之笔啊。通常,常人的第三手棋都会在右下角挂角,因为离黑子更近,落子方便,然而,姑娘却反其道而在左上角挂角,完全出乎老夫的意料。”张华端起茶喝了一口说:“在第七十八手,老夫打入你左上黑棋,意在侵消你的实空,想不到你却在第七十九手飞,直到第一百手,你还是坚持不开劫,一直等到老夫开劫之后,你才反击,姑娘的棋技、棋品都实在是令老夫佩服呀。”
张韙盯着棋枰苦思冥想,不太明白他们话中的深意。九爻缓缓起身走到张华跟前行礼说道:“感谢张大人款待,九爻身子不适,我想先行告辞。张大人,可否允许张公子送我回去,顺便取了《绝杀碁经》来给大人一阅?”九爻竟然愿意将书卷借给他看,张华欣喜若狂,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他来说,人才与经典名著才是这世间最好的珍宝。张华喃喃问九爻:“君子不夺人所爱,姑娘可是真心愿意借给老夫看的?”九爻早已明白张华渴望借读《绝杀碁经》,所谓看破不说破,她点头肯定地回答道:“当然是真心的,张大人,老子言: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待您看完之后,我们找个时机,再痛痛快快地手谈一局,可好?”张华高兴地点头答道:“好啊!”张韙见九爻辞行,他找来豹子吩咐道:“豹子,飞花呢?一会儿你去找她过来。小姐就要回去了,她的马车上备有炭火盆,你将这个炭火盆端去燃上,要多添些新炭在上边,记住了。”豹子点头应诺,然后找来家丁抬着炭火盆走了出去。张华从未见到过张韙如此细致入微地关心过别人,而且,张韙对九爻深情款款的眼神也是从未见过的,莫非儿子是喜欢上这位九爻姑娘了?这也不奇怪,但凡是男人见了如此绝美且智慧超群的女子都会情不自禁地就爱上了,张华在心里暗暗赞叹着,九爻姑娘可真是个奇女子,无论是品貌、智慧、棋品、棋技都堪称绝,不过,这个九爻姑娘究竟是何家世背景,为了儿子,张华觉得很有必要派人去查一查才行。张韙帮九爻披上大氅,然后扶着她向父亲辞行后慢慢走出了书房,张华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去,那背影看起来真美好,只是想起九爻那病弱的样子,他不禁叹气自言自语道:唉,过慧易夭,过慧易夭呀......
上了马车后,张韙吩咐豹子说道:“豹子,驾车时要尽量平稳些,慢些,明白吗?”豹子朝张韙扮了个鬼脸应答道:“知道了,要平稳,还要慢行,对吧?哈哈哈”张韙被他羞得脸都涨红了,他佯装拨弄炭火掩饰道:“九爻,还冷不冷?”他脱下自己的大氅盖住九爻的手和腿,然后又问飞花说道:“飞花,你冷不冷?”飞花正在胡吃海塞着豹子给她找来的各种糕点,含糊不清地答道:“嗯,不冷!热”张韙又帮她退去外面的袍子说道:“飞花,你慢点吃,只要你喜欢吃,哥哥给你送很多过来,好不好?”飞花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使劲点头称好,九爻颇为尴尬地拍了拍飞花的手,飞花又赶紧摇了摇头说:“不用,不用的,嘿嘿!”张韙手足无措地坐在一旁,紧张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马车内,除了应答了几句飞花边吃边叽叽喳喳说着她觉着有趣的事情,张韙和九爻一路上都没说话。马车到了雅竹苑大门口停了下来,豹子大声说了一句:“少爷,咱们到了。”张韙掀开帘子睨了他一眼,心里暗骂:豹子,你可真是笨死了,叫你慢行、慢行,怎么这么快便到了,看我回府怎么罚你吧。小南迎上前来笑着跟豹子打着招呼,张韙搀扶着九爻下了马车,他在豹子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回去再跟你算账。”豹子被张韙这么一说感到满头乌云、不明何意,于是脱口便追问了一句:“算账?哎,少爷,豹子没什么账目需要算的呀,少爷......”张韙懒得搭理他,继续扶着九爻朝暖阁方向走去。
九爻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套着布套子的书简交给张韙说道:“张公子,这就是我师祖传给我的《绝杀碁经》,请交给你父亲并转告他,尽可慢慢看,不必急着归还我。”张韙双手捧着书简,他痴痴地望着九爻点头说道:“文锦代父亲大人谢过小姐。呃,九爻,我可不可以等会儿再离开?嗯哼,我的意思是,是说,哦,外边还下着大雪,我,我想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哦,对了,想......”张韙说结结巴巴地说着,九爻见他紧张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说道:“张公子,不必客气,九爻这就为你煮茶,请坐吧!”九爻认真地煮着花茶,张韙搓着手鼓足勇气轻声问道:“那个,九爻,你觉得,觉得......”飞花忽然扑到九爻的怀里撒娇说道:“姐姐,我肚子有点痛。”九爻怜爱地在飞花的肚子上轻轻揉着说:“你呀,总是猛吃那些东西,肚子能舒服吗?”飞花仰着头对九爻说:“姐姐,你怎么不吃呢?真是太好吃了,哎呦,肚子疼,疼......”经飞花这么一闹腾,张韙将想说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他默默地喝了一杯又一杯茶,不知不觉他竟然将整壶茶都给喝完了,喝到他觉得肚子也涨得不行,只好向九爻辞行离开了雅竹苑。
在回府的路上,张韙一直沉思不语,豹子见他心情不好,也就没敢打搅,直到走进了司空府,张韙还在发愣,豹子提醒他说道:“少爷,少爷,别愣着了,老爷还在书房等您呐。”张韙缓过神来,紧步走进了书房,他将《绝杀碁经》交给张华后便告辞回了自己的卧房,豹子跟了进来,正想帮他斟茶水,张韙摆摆手说道:“不要茶。”豹子看着张韙满眼疑惑不解地问道:“咦,真是奇怪了,少爷,您在雅竹苑的时候说要跟我算账的,到底是算的什么账呀?”张韙答非所问地盯着豹子说道:“你有么有喜欢过什么人啊?”豹子被他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给问住了,豹子眨眨眼答道:“有啊,我喜欢少爷,喜欢老爷呀,怎么了?”张韙摇摇手继续问道:“我指的不是这种喜欢,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姑娘,就是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豹子这才听明白了,他红着脸点点头并神秘地答道:“有哇,少爷,我喜欢九爻小姐身边的夕颜,感觉就是你说的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嘿嘿!”张韙一把抓住豹子的手追问道:“是吗?那你告诉我,你跟她说过你喜欢她,你说过你想娶她为妻吗?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豹子啊呀一声叫起来:“少爷,痛痛痛,您快放手,放手。哦,少爷你抓得痛我了。”张韙赶忙放手说道:“啊,对不起哦,我刚才一时情急,不是故意抓痛你的。快给我说说吧?”豹子想了想,不如鼓励一下少爷,说不定这一下还真的能撮合他们呢,他诡谲地偷笑着,于是佯装很有心得的样子,很不以为然地回答道:“没什么难的呀,我跟夕颜说过喜欢她,将来一定娶她,夕颜也高兴地答应我了,就这样!”张韙睁大双眼惊讶地问道:“就这样?这么容易就成了?真的吗?不行不行,九爻可不是夕颜,我可不敢这么说,唉!”张韙说着说着又纠结沮丧了起来,豹子鼓励他说道:“少爷,不是我说您啊,您怎么一见到九爻姑娘就变得这么不自信了呢?您可是我朝英俊威武、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哟,着都城里的名门闺秀个个都想嫁给您的呀,您说您这到底是怎么了?”被豹子这么一鼓动,张韙又找回了自信,他一拍豹子的肩膀说道:“你说得对,走,咱们喝酒去。”豹子最近被张韙弄得是一愣一愣地,他提醒道:“喝,喝酒去?不算账了吗?”张韙搂着豹子哈哈一笑说道:“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