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雅竹苑内渐渐地安静下来,九爻近来非常嗜睡,她靠在张韙肩膀上便睡着了,张韙怕她受寒,于是轻轻地将九爻抱回卧榻上,轻柔地帮她盖上棉被。张韙握着九爻的手,心中感慨万分,他想独自去为父亲报仇,却又不忍舍去,九爻身子孱弱,而且身怀有孕,万不敢再让她担惊受怕。其实,九爻在被他抱起的那一刻便醒来,她向来都是睡眠浅,她闭目凝思着,张韙的丧父之痛,自己最能感受,他这些日子总是处在这种纠结不堪的情绪之中,夜不能寐,神容消瘦,九爻更是心痛不已,奈何,时机未到,只有耐心等待,但愿邺城和益州都早日有佳音传回。
次日一早,九爻醒来不见张韙在侧,她唤了一声:“文锦,文锦,你在吗?”夕颜应声走了进来答道:“小姐,公子天不亮便带着豹子出门了,还叮嘱我转告小姐不要担心,午时,他定会回来的。”九爻追问道:“那,他可有所去了哪里?”夕颜摇摇头答:“这个,他就没说了。”九爻沉吟片刻后说:“夕颜,帮我更衣,然后去备马车。”夕颜帮九爻更衣后说:“小姐,我去备车,暖阁内备好了早膳,你还是先用了再出门吧!”九爻点点头,她走进暖阁内正准备用些早膳,德叔走了进来说:“小姐,这是刚收到的信鸽包。”九爻即刻打开来一一看过后投入炭火盆内焚烧,她起身走到书案前写下几份帛书后递给德叔说道:“德叔,您即刻将这些帛书发出去,然后传讯给师伯、师兄,明日在正清观见面,九爻有要事商议。”德叔收好帛书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九爻望了望窗外也朝着大门外走去。
张韙长跪在父亲的墓前,他神情忧伤地说道:“父亲大人,你可知,司马伦不仅仅是废后而已,他还僭越夺位,如今他自己登了皇位。父亲大人,您为何不听一听孩儿的忠告,非要为这个腐朽的朝廷卖命。贾南凤自然是咎由自取,可是,你可知道,如今的朝廷是买官卖官更为寻常之事,朝廷官员更是人满为患,貂不足,狗尾续,可笑啊,可叹!”豹子也添了一炷香叩拜道:“大人,豹子给您叩头了,您要保护少爷和大少爷平安啊,您放心,九爻姑娘待少爷很好,豹子就是拼了命也会保少爷周全的。”主仆二人沉浸在思念之中,夕颜扶着九爻走了过来,九爻跪在张韙身旁叩拜后说道:“司空大人,如今我已有了您的孙儿,九爻也想唤您一声:父亲大人。您且放心,九爻会照顾好文锦的,还有大哥,九爻亦有安排人看顾与他。九爻知道,父亲大人舍生取义,就是为了朝廷安定、百姓能安居乐业,只是,您太过正直。自那司马伦登基后,他任用孙秀等小人掌政并大肆封官来收取人心。也因此,朝廷上庸才济济、人浮于事,官员们贪腐成性,百姓们不堪重税,怨声载道。九爻不忍天下的百姓们受苦,也想尽我绵薄之力做些事情,待事成之日,九爻与文锦定会前来禀告父亲大人,您放心吧......”
张韙扶起九爻问道:“九爻,你怎么来了?”九爻温柔地望着他答道:“文锦,早起时便从夕颜那儿得知你带着豹子出门了,我猜你定是来拜父亲大人。文锦,咱们推翻司马伦的时机已经到了。”张韙听了心中一紧急忙问道:“真的吗?九爻,是不是,你是不是好消息要告诉我?”九爻帮他捋了捋散在额头的长发,又帮他拂去身上的泥土答道:“正是,咱们这便去正清观,师叔和师兄他们在等我们前去商议此事。”顿时,张韙一扫阴霾,他拥着九爻踏上马车,朝着正清观方向行驶而去。
子轩正在跟着玄真道长讨教道法,小道童匆匆走进来禀报道:“师父,德叔他们都来了。”玄真道长与子轩起身来道观前,正好看见张韙扶着九爻下了马车,九爻紧步上前施礼道:“九爻拜见师伯,师兄。”子轩笑着还礼道:“师妹,许久不见,好像胖了些许,而且,气色颇好啊,真好!”九爻莞尔一笑答道:“谢师兄挂念!”大家边说边走,又回到了殿内,玄真道长吩咐了小道童几句,待茶点便奉上后说道:“九爻,师伯已经吩咐弟子们守护在殿外,可以放心说话。”九爻点点头又看了看大家后说道:“九爻今日终于收到了益州和邺城的回信,他们已集结兵马,只待三王起兵之日,便可同时起兵。另外,我收到各地的线报,得知,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cd王司马颖不满司马伦僭越夺位,三王已纷纷起兵准备共同讨伐司马伦。我们先等司马一族自相残杀之后再得渔人之利,届时,益州的李特和邺城的刘渊将军将同时起兵,如此,司马伦一族将被一举推翻。”
张韙听完九爻的讲述后不免担忧道:“九爻,李大哥是自己人,自然是可行,不过那位邺城的刘渊,你可了解他?”九爻莞尔一笑答道:“可行,文锦,这位刘将军是我父亲的义弟,当年,我父亲对他有知遇之恩,更有救命之恩。我曾请德叔执我亲笔书信去面见刘将军。”张韙听罢点头说道:“那真是太好了!”玄真道长接过话说:“当年,你父亲曾带他来过正清观,我们也有一面之缘呐。”德叔更是感慨说道:“唉,想不到,老夫还能有机会见到刘将军,那日在邺城,刘将军更是唏嘘不已!小姐,刘将军再三嘱咐我,只须小姐一句话,他不问缘由,定将义无反顾。”九爻眼眶湿润,哽咽道:“明白......”九爻强忍心中酸痛,她定了定心神后说道:“此事须一步步稳扎稳打,咱们先想想细节,再谋划......”
孙秀为司马伦建立了非常的大功,因此司马伦更敬重他。孙秀住在文帝司马昭当相国时所居的内库,事无巨细,必定先征求他的意见然后才实行。司马伦的诏令,孙秀总是改变,有所取舍,便自己写在青纸上当诏书,有时朝令夕改竟达到三四次,百官转任改职如同流水一样。这日,司马伦在殿上捉到一只奇异的鸟,问手下都不知它是什么鸟,过了几天的一个傍晚,宫西边有个穿白衣服的小孩说这鸟是服刘鸟。司马伦让人抓住小儿和这只鸟一并关在牢室中,第二天早晨打开一看,门户和先前一样,可是人和鸟都不见了。司马伦眼睛有个瘤子,时人认为这是妖异的象征。
当时,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cd王司马颖都拥有强大的军队,他们各占一方。孙秀当然知道司马冏等人必定有别的图谋,于是,他便选拔亲戚党羽以及司马伦的旧官吏当这三王的参佐之将和郡守。三王心中恼怒,自然是万般不服。孙秀本来与张林有隔阂,虽然表面上互相推崇,内心其实非常地忌恨他。等到张林当了卫将军,他深恨自己没得到开府之职,暗地里给太子司马荂写信,陈述了孙秀的专权行为违背了众人心愿,而所封功臣都是小人,扰乱朝廷,可一并杀了他们。不料,太子司马荂反而将信给了司马伦看,司马伦又给了孙秀看。孙秀则劝司马伦杀掉张林,司马伦向来听从孙秀的建议便同意。于是司马伦请同宗室的人在华林园聚会,同时,他还召集了张林、孙秀以及王舆入见,并趁机拘捕张林,杀了他并诛灭其三族。
不久,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cd王司马颖起兵逼近都城。等到三王起兵讨伐司马伦的檄文传来,司马伦、孙秀才大为恐惧,派其中坚孙辅为上军将军,积弩李严为折冲将军,率七千士兵从延寿关出战,征虏张泓、左军蔡璜、前军闾和等率九千人从堮坂关出兵,镇军司马雅、杨威莫原等率八千人从成皋关出兵。征召东平王司马楙为使持节、卫将军,都督各军抵御三王之师。派杨珍昼夜到宣帝庙祈祷请求,回报总是说宣帝感谢陛下,某日必当破贼。其实,前方战事却是屡战屡败。
屡战屡败的消息飞鸽传书不断地传回到孙秀手里,孙秀不敢讲真是的战况禀报司马伦,他将自己困在书房中焦躁不已。忽然,他听见管家禀报说九爻来了,他赶紧迎上去问道:“九爻,你怎么来了?可是带来了秘籍的下部?”九爻微微一笑,夕颜捧上秘籍,孙秀兴奋不已地望着秘籍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九爻,这可真是及时雨啊!”九爻笑笑问道:“师叔,何谓及时雨?”孙秀低声说道:“九爻啊,前方战事紧张,师叔总是要为自己备后路的呀!”九爻故意问道:“师叔,战事吃紧吗?如今是何状况?”孙秀疾步走到书房门口左右张望了后关上书房门答道:“九爻啊,此次恐怕都城不保了!”九爻紧问道:“师叔是想,逃遁?”孙秀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孙秀见九爻莞尔一笑不言语,便追问道:“九爻,为何而笑?你是笑话师叔吗?或者,是,你可有良策?”九爻一语双关地说道:“师叔何须慌张,秘籍内自有答案,师叔只须细细参详,九爻先告辞了。”孙秀书案前捧着两部秘籍伫立着,九爻向他辞行都未答话。
很快,司马伦又拜道士胡沃为太平将军,让他招来福祐。孙秀家中天天陈设各种祭祀,制作诅咒制胜的巫术文章,让巫祝选择作战的日子。又让自己的亲近在嵩山上穿着羽衣,诈称是仙人王乔,制作神仙文字,叙述司马伦国运长久,以此迷惑民众。孙秀想派司马馥、司马虔带兵协助诸军作战,但是他们二人死活不肯。孙秀知道司马虔平素与刘舆亲善友爱,便让刘舆去劝说司马虔,无奈,司马虔才带领八千士兵作三军的后继和援助。
张泓、司马雅等虽然连战连胜,但义军分散后又被益州李特大军聚合,司马雅等人受阻而无法前进。许超等人与cd王司马颖的军队在黄桥作战,杀伤一万多人。张泓径直到阳翟,又在城南攻破齐王司马冏的辎重,杀死几千人,于是占据城池保住屯积军需物资之所。这时司马冏的军队已经在颍阴,距离阳翟四十里。司马囧分军渡过颍水,进攻张泓不利。张泓乘胜追到颍上,夜晚面临颍水列阵。司马冏派轻兵进攻他们,诸军不动,刘渊派精兵一万夜袭,孙辅、徐建的军队被彻底打乱了阵脚,他径自返回了都城自首。
孙辅、徐建逃跑时,不知道其他军督都还在,便说:“齐王军队强盛,势不可挡,张泓等已覆没。”司马伦听罢大惊,他隐瞒此事,并召集司马虔和许超回京。正好张泓击败司马冏的捷报传来,司马伦又大喜,便又派许超前往,而这时司马虔在回京的途中已到庾仓。许超回兵前进渡过黄河时,将士疑惑隔阂,锐气内挫。张泓等带领所有兵士渡过颍水,进攻司马冏兵营,司马冏出兵进攻他们的别帅孙髦、司马谭、孙辅,将其全部攻破,士卒流散逃回洛阳,张泓等收集余众回营。孙秀等得知三方军情一天天危急,假传攻破了司马冏兵营,活捉了司马冏,以此欺骗众人,并让百官都来祝贺,而士猗、伏胤、孙会都执掌兵权而不相从。司马伦又授予太子詹事刘琨使节,让他督河北将军,率一千步兵催促各军作战。孙会等与义军在激水交战,大败,撤退保守河上,刘琨烧断河桥。
自从义兵兴起,百官将士都想诛杀司马伦及孙秀以向天下谢罪。孙秀知道众怒难犯,不敢轻易出府门。及至听说河北军全部失败,便更是忧虑得不知所为。义阳王司马威劝孙秀到尚书省与八坐议论征战防备之事,孙秀依从。使京城四品官以下的子弟年龄在十五岁以上的人,都到司隶之所,跟着司马伦出战。内外各军都想劫杀孙秀,司马威害怕,从崇礼闼回到下舍。
许超、士猗、孙会等都回军以后,便跟孙秀谋划,有人想收集剩余的士兵出战,有人想焚烧宫室,诛杀不依附自己的人,随同司马伦向南投奔孙旂、孟观等人,有人想乘船向东逃到大海,众人议论纷纷终不得决。后来王舆反叛,率领该营七百多士兵从南掖门攻入,敕令宫中士兵各自守卫宫门,三部司马作为内应。王舆自己前往攻击孙秀,孙秀关闭中书南门。王舆让士兵登墙烧屋,孙秀和许超、士猗仓惶逃出,左卫将军赵泉斩孙秀等人示众。在右卫营逮捕孙会,交付廷尉诛戮。捉住前将军谢惔、黄门令骆休、司马督王潜,都斩于殿中。三部司马兵在宣化闼中斩孙弼示众。当时司马馥在孙秀家,王舆派将士把他囚禁在散骑省,用大戟守住省阁。八坐都到殿中,坐在东阶树下。王舆驻扎在云龙门,让司马伦制诏令道:“吾为孙秀等人所误,致使三王发怒。现在孙秀已诛,愿亲迎太上皇复位,吾愿告老归农。”司马伦传示诏书用驺虞幡信令将士放下武器。文武百官各自奔逃,黄门带司马伦从华林东门出,和司马荂一起都回到汶阳里老宅。王舆派甲兵数千把惠帝从金墉城迎归,惠帝从端门入,升殿,居广室,并送司马伦和司马荂等到金墉城。
同年四月,司马伦宣布退位迎晋惠帝复位,自己带着家人前往金墉城居住,梁王司马肜表奏司马伦父子叛逆,应当诛杀。百官在朝堂会议,都如同司马肜表奏一样。派尚书袁敞持节赐司马伦死罪,让他喝金屑苦酒。司马伦惭愧,用手巾遮住脸,连声说:“孙秀误我!孙秀误我!”于是逮捕司马荂、司马馥、司马虔、司马诩交付廷尉狱,考究查实。司马馥临死时对司马虔说:“因你连累我们家破人亡啊!”百官凡是司马伦所用的人,一律斥免,台省府卫也只有少数保留。自兴兵六十多天中,作战所杀害的将近十万人。
但凡同司马伦为逆参预谋划大事的人:张林被孙秀杀死;许超、士猗、孙弼、谢惔、殷浑与孙秀为王舆所杀;张衡、闾和、孙髦、高越从阳翟返回,伏胤战败后回到洛阳,都斩于东市;蔡璜在阳翟向齐王司马冏投降,返回都城以后自杀;王舆因有功免于诛杀,后来与东莱王司马蕤谋划杀司马冏,又伏法被杀。之后,梁王司马肜上表请求诛杀司马伦,于是朝廷派遣使者到金墉城将司马伦及他的三个儿子一起诛杀了。
雅竹苑内,九爻备好酒菜,等待着张韙和子轩的归来,牡丹更是亟不可待地跑到城门外去候着了。飞花开心地逗着护院的黄狗,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九爻的身子也重了许多,久坐便觉着腿麻,夕颜扶她起身在园子里走动走动。张韙和子轩远远地便看见牡丹骑着马在东阳门外等着他们,子轩大声喊道:“牡丹,是你么?”牡丹一听着熟悉的声音便策马迎上前来兴奋地答道:“师兄,张公子,我是牡丹。”张韙见子轩与牡丹二人柔情蜜意的模样便笑笑说道:“子轩、牡丹,文锦先走一步,你们慢慢来吧!”说罢便马鞭一扬疾驰而去。
大厅内,酒宴已经备齐,众人围着子轩敬酒,夕颜也与豹子说着悄悄话,张韙对德叔说道:“德叔,您陪着大家尽兴吧,我们出去走走。”德叔开怀一笑答道:“去吧!”张韙扶着九爻慢慢走着,雅竹苑内春意盎然,不知不觉,他们便上了凉亭。张韙指着飘香酒楼说道:“九爻,你看那三楼的雅间,那时候,我常常逗留在那儿不愿离去,就是因为从那儿可以看见雅竹苑,我总是妄想着能看见你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九爻不禁感慨,眼眶湿润地望着张韙说道:“文锦,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张韙拥着九爻温柔地说:“原来,你都知道的,九爻,此生有你真好!”九爻抚着他的手答道:“文锦,你为我受苦了!”九爻眼神深邃地望着天空长叹了一句:“唉!虽然,咱们拥有这短暂的安宁,但是,如今朝政不稳,时局混乱,战乱之后必有大疫,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做,还有更多的灾民等着我们去救助。况且,我曾是司马伦的义女,恐怕难逃牵连,我们必须想好应对之策。唉,可笑这司马伦登基做皇帝不过百日便被诛杀了。文锦,你还记得,当初,司马伦登基后亲自祭祀太庙,回来时,遇到大风,被吹折了麾盖。也许,这便是天意,一切皆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