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回家
作者:疏月      更新:2020-03-18 21:21      字数:2352

“你家可真远,”一路舟车劳顿,加上春运时的拥挤,令花颜埋怨不已。

我笑了笑,将行李箱从长途汽车上拖下来,抬头看着面前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房屋,依稀想起已经七年不曾回过家乡,难怪会觉得如此陌生。

不过,县城的变化虽然很大,我们居住的房屋却还屹立在寒风之中,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父亲是个普通公务员,我们住的是职工房,十几年的房龄使六幢房子的外表看起来异常残旧,所幸家属院里的绿化还不算差,满眼的枯黄草坪中,熟悉的篮球场也还存在,再远一些还有些半旧的健身器材,这些东西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才添置的,我并没有机会使用,毕竟那时我已经很少回家,除了过年之外。

我们刚刚走进院子,就听保安从门卫室探出头问,“你们找谁?”

“师傅你好,我是云学礼的女儿,刚从外面回来过年呢,”我朝他笑了笑,主动解释自己的身份,那保安显然是认识我父亲的,闻言有些疑惑的嘀咕了两句,“云学礼不是只有个儿子嘛,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我见他不再阻拦也没有继续搭讪的打算,全当没有听见他的嘀咕,拉着花颜朝院子里走去。

也不怪保安觉得陌生,连我自己都觉得此处毫无家的温暖,外人又怎会熟悉我呢?

我们搬来这边住的时候,我只有十一岁,那时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全靠医药维持,每年昂贵的医药费使父亲终年一幅垂头丧气的模样,加上他本就重男轻女,从小到大很少与我沟通谈心,我对他的感情也实在算不上深刻。

敲门的刹那,我想起母亲临终时的不舍,她枯瘦如柴的手指始终拉着我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已经无法睁开的眼中不断滚落泪珠,显然是非常不想离开,却又不得不撒手人寰,丢下我这个唯一的亲生骨肉。

双眼不自觉模糊起来,后母拉开大门的时候,明显一愣。

我立刻仰头,拼命眨眼将眸中的雾气吞咽回去,待神色恢复才淡淡看她一眼,唤了声,“孙姨。”

后母名唤孙友霞,比我父亲小了整整八岁,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加上保养的不错,唇红齿白,卷发披垂,身材也维持的很好,看起来倒像我的姐妹,而不是长辈。

听到我唤她的称呼,她很快反应过来,满脸堆笑的招呼,“哟,是小雅回来了,真是稀客,你看,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我让你爸去车站接你不是,快快进屋,外面冷着呢。”

她说着就伸手过来提我的行李箱,但被我客气的推辞了,我拉着花颜介绍,“这是我的朋友花颜,和我一起回来过年的。”

“哦,你好你好,既然是小雅的朋友,自然也不是外人,快进来快进来。”

在孙友霞的招呼下,我们进了屋,却感觉十分局促,完全没有回家的温暖与亲切。

见我们呆立在厅中,孙友霞手忙脚乱的招呼我们坐下,转身跑去烧水倒茶,之后才带我去了客房,略带歉意的解释,“小雅,你看你如今也在大城市落了脚,平时也没什么时间回来,我们便没有给你留房,这间客房平时也没什么人住,我这就给你换上新床单被子,你若是嫌弃我就让你爸出去给你找间酒店住几天,你觉得呢?”

我无所谓的笑说,“不要紧,我初三就回南城了,住几天无妨。”

“这么快就走啊?”她脸上露出一幅不舍的模样,眼中却飞快掠过一丝欣喜,“你爸一直念叨着你,希望你在家多住些时日呢,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他肯定会很难过的。”

“我爸呢?”我假装没有看到她眼中掠过的喜色,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上班呢,他们要到腊月二十七才放假,这几天单位还忙得很。”

“那我先收拾行李吧,等我爸回来再说。”

见我俨然有了结束话题的打算,孙友霞神色讪讪的说了声“好”,却边走边回头望我,眸中若有所思,也不知是不是怀疑我这次回来的目的不甚简单,真是小人之心。

我招呼花颜进来,房间虽然不大,但床不算小,两米多宽,够我们俩凑合的。

原本我也是打算住酒店的,可看到孙友霞如此期望我离开,心里反而不太舒服。何况这里本就是我的家,也有我的一份,她才是外来之人,我又何必成全她令自己不悦呢?

所以,等孙友霞拿来干净的床单被套过来换时,我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并将刚换下来的脏被套床单塞给她,假装客气的说,“孙姨,那麻烦你把这些洗洗了。”

她连忙接过来,“这么客气干什么,也不是外人。”说是说,临走还不时回头观察我们,像是我们会偷走她的什么东西,连花颜这个外人都看出她的虚伪,伸手一拉,砰然关上房门,将她不安的目光彻底隔绝。

我俩相视一笑,手脚麻利的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套,又将行李箱里的东西简单塞进半空的衣柜里,我这才走到窗前,透过窗纱看着院中已经枯黄的几棵老槐树,心中感慨万千。

“那个是你后母是吧?”花颜坐在床边,无聊的晃着两条小细腿问。

“你看得出来?”我没有回头,心中却有些酸涩。

“当然,若是你的亲生母亲,肯定不会这个样子,她的眼里全是算计和猜疑,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花颜的推测让我失笑,我转过身,将脊背靠在窗台上,看着她说,“是啊,我妈去世的早,她是后来嫁进来的,自己还带着个儿子,和我并无血缘。但我爸喜欢儿子,又将她的儿子改姓了云。”

“怎么可以这样啊?”花颜撅嘴,很不高兴的问我,“儿子和女儿有什么区别吗?真的好奇怪,不都是流着云家的血液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在我们这样的国家里,的确还遗留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理念,所以大部分人认为儿子才是自己家的,女儿迟早是要嫁去别人家的,那么延续香火这种大事,自然是要依靠儿子才能完成的。

哪怕像我父亲这种读过书的知识分子,依旧认为儿子才是继承人,女儿只是过客罢了。哪怕那个儿子并非他亲生的,只因他姓云,将来生的孩子也会姓云。

我感慨了几分钟,门外传来男人的咳嗽声,我心知父亲回来了,情绪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果不其然,两分钟后,有人敲响了房门,男人低沉略带嘶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小雅,你回来了,是我,我是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