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白日梦（3）

清风郎日，杨柳垂烟，白雾渐渐浮起，我眼前的画面如同水波倒影，一阵风吹来全都烟消云散。

再睁眼时，四周已是古宅深院，面前一座极为大气恢弘的半山别院里，只闻若有若无的女子哭声渐入耳膜，我已经适应了这些画面的快速转换，伸手推开沉重的黑漆铁门，一股浓厚的桂花香味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一震。

夜色低迷，月光如同银河之水笼罩大地，我踏着脚下的青石子路，越过两旁盛开的金色桂花树林，慢慢走进了面前的三层古式小楼。

还未进门，便听客厅传来个妇人毫不遮掩的埋怨声音，“哭哭哭，只知道哭，不就是没了个孩子嘛，人还这么年轻，还怕将来不能生吗？我们家最近的生意一落千丈，恐怕全是招了这个丧门星才如此的。”

旁边一个苍老的女声低声劝慰，“太太，您别生气了，没得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哼，也不知道君昔怎么这样死脑筋，非要把这个丧门星娶进家里，你说他若是顺从老头子的意思，和樊家的小姐联姻，公司的经济危机不就全解除了嘛，在家里的地位也可以大大增长，免得处处被大房压了一头。想想我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就招来这么个丧门星。”

我听得一阵皱眉，心想什么女人这般恶毒。可脚步刚刚抬起，忽然想起她刚才提起“君昔”的名字，君昔君昔，不就是楚君昔吗？难道是楚君昔的母亲？那她一直在骂的，难道是张小菲？

心里一顿，我不由加快脚步走进客厅，只见巨大的欧式水晶吊灯散发的柔和桔色光线之下，一个披着金丝披肩，穿着中式旗袍的贵妇休闲的坐在厅中的黑色真皮沙发里，白嫩的双手飞快织着毛衣，一边和旁边一个佣人打扮的老妇交谈。

从那贵妇的眉眼来看，与楚君昔有七八分相似，看来这里的确是楚君昔的家了。

我对她先前那般恶毒的言语十分不满，心中先生出了厌恶，干脆脚步不停的从旁边环形楼梯拾阶而上，顺着那低低怯怯的哭声寻去。

那哭声在三楼，走过一小段幽深的过道后，我推开半掩的房门，便见幽暗的台灯下，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子半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丝帕，边哭边擦，双眼已经肿成了核桃大小。

从容貌来看，她的确就是张小菲，但肤色苍白，全不似方才看到满满的胶原蛋白，眼中也满是血丝，看起来十分憔悴。

我回想了一下方才楚太太的话，猜想应该是楚君昔不顾家人的反对，甚至拒绝与富豪家的千金联姻，强行娶了张小菲回家，结果可想而知，她自然受尽了楚家人的冷眼，加上小产没了孩子，愈发让婆婆讨厌。

见她如此可怜，我心中很是同情，但也只限同情罢了。

但转念一想，之前的每幅画面都有张姐在场，毕竟我所见到的一切可能只是她的记忆，如果连她都没有见过的情景，自然也没办法使我看到。严格来说，我此刻应是在她的回忆当中，这些记忆很可能就是她的执念，是让她不肯安心离开人世的理由，所以我必须全部看完，唯有如此才能弄明白她的心愿是什么？或者顺藤摸瓜找到她的下落。

刚想通时，便听楼下传来响亮的争吵声，嘈杂无比，张小菲也被惊动，连哭泣都停止了。

“你什么意思？我女儿嫁到你们楚家来，难道是来受气的吗？当初可是你儿子求了我好几天，跪在我家门口不肯走我才将小菲嫁过来的，可你们怎么照顾她的？她这是第一胎，怎么就小产了呢？还不是你这个做婆婆的不会照顾，否则她能小产吗？”

很熟悉的声音，因为激动嗓门很大，连在三楼的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当然也能立刻认出这是张姐的声音。

果然都是她在场的记忆，我心中略微感慨，便听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耳旁吹过一道凉风，转头一瞧是张小菲匆匆忙忙穿上拖鞋跑了出去，看来是去劝架的。

毕竟一个是婆婆，一个是母亲，她当然不希望两个人如此争吵。更何况她现在的处境这般尴尬，若是两家的家长再不能和睦相处，她在楚家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过。

我叹了口气，立刻跟了上去。

前面的张小菲跑得如同疾风一般，和方才凄凄哀哀的模样完全相反，可见心中着实焦急。

我们一路跑到客厅，便听楚太太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轻蔑之感，“求？只怕是你们家女儿会勾人，给我家君昔灌了**汤的吧？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听说亲家母你当年也在歌厅当过舞女，镇上的人不都叫你一枝花吗？你女儿能骗得我家君昔三魂不见两魂，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

张姐一听顿时恼了，大声道，“怎么你以为自己就很高贵了？你也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攀上楚临才当了阔太太，不过你也别忘记了，你只是个妾室，人家楚临的正室夫人可是住在上海，只有你才住在这乡下的地方作威作福！”

“你说什么？”楚夫人扔下手中织了一半的毛衣，跳起来横眉怒目，高声厉斥。

“我说错了吗？”见成功扳回一局，张姐难免得意起来，“你家的儿子说穿了也就是个私生子，没名没分的，我家小菲嫁过来还算委屈了呢，以她的姿色及学历，随便找个富家公子又算什么？你还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妈！”一听母亲越说越过分，连楚君昔都被说成了“私生子”，张小菲脸色大变，急忙上前去拉扯张姐的衣袖，低声劝道，“你别说了行吗？这么晚你跑来干什么？”

“怎么？你小产了我连夜坐火车赶来看你都不行吗？你怎么这么没有啊！”张姐一见女儿如此懦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对面楚太太却来了精神，一双冷目锁定张小菲问，“小菲，你妈这么大半夜的跑来吵闹，可是你故意叫来撑腰的吧？难道你觉得嫁到我们楚家很委屈吗？”

“不不不，我没有，我妈不是……，”张小菲听得脸色愈发惨白，急忙摆手想要解释，却被张姐一把拉到身后，只听张姐毫不示弱的反问楚太太，“那好，既然你觉得没有亏待小菲，那请你告诉我，她这第一胎是怎么没的？”

“妈……，”张小菲急得不行，一直不停拉扯张姐的衣角，她却回头狠狠瞪她一眼，吓得她只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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