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福来夏季牧场的时间节点不对,所以哈萨克族三大最重要的节日,肉孜节、古尔邦节和纳吾鲁孜节他都有赶上。
但幸运的是,当地政府为促进本地暑期旅游事业的发展,在特克斯河畔的草场上举办一场盛大的民族赛马会。
在这场民间嘉年华的盛会上,罗永福除了被年轻的骑手们精湛的骑技所震撼,也有幸目睹了这个边疆少数民族的一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娱乐活动。
像叼羊、马上角力、骑马抢布,当然肯定还有乌日娜、卡尔若他们所擅长的黑走马和姑娘追了。
开幕式的当天,晴空万里。
遍地的野生薰衣草、紫花苜蓿、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还有到处飘动的彩旗和在天空中随风摇曳的气球,把初夏的大草原装点的五彩缤纷。
山区牧场、定居点和兵团农场里的各族民众,都穿着节日的盛装,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骑马或者坐车,举家出动、邻里相邀,或者父子、母女同行,人们参与的热情丝毫不亚于他们最盛大的开斋节。
当然还有那些远道而来的游客们,伊犁草原上的马会在全国都是有名的。
赛场周围的草场上,已经多了许多临时的毡房和蒙古包。
以推销本民族特色产品和内地生活用品为主的大巴扎,也开到了这里。
来自各个兄弟民族的商人们,操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向来往的人们兜售着他们的商品。
而商品的展区也是不拘一格。
一张铺在草地上的油毡,就是一个铺位。
或者是在马背、骆驼的背上,挂满琳琅满目的货物。
或者直接在四轮拖拉机的后拖上,铺上几块木板,盖上几张羊皮,就成了展示商品绝好的平台。
在那个基本没有物流服务,商品还很匮乏的年代,人们的购物是不需要什么环境的,有商品就是王者。
还有那些阿肯弹唱、达斯坦、十二木卡姆的民间艺人们,肯定也不会错过这样的盛会。
一方草地的四周,坐满了观看聆听的人群,从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冬不拉明快悦动的弦声。
置身其中,罗永福不由想到了秋冬农闲时节老家四里八乡的人们,观看地方花鼓戏时人山人海的场景。
也想起了文学作品里描述的吉普赛人的大篷车、大马戏团。
还想到了他刚刚读过的小说《荆棘鸟》里,传奇作家考琳?麦卡洛笔下澳大利亚西北高原上基兰博娱乐会的盛况。
古今中外不同民族不同种族的人们,对于内在精神生活的追求都是一样的,所以才留下了那么多灿若星河的文学艺术和文化瑰宝。
曾几何时,一张报纸、一部小说、一场露天电影、一出乡间小戏,都能激起人们过年般的狂热。
而今天,物质极其丰富文化极其发达的今天,人们从所有的艺术形式中所获得的满足和幸福感,却已经大不如前了。
这也许就是关于幸福的悖论。
身处苦难中的人们渴望幸福,而过上富足的幸福生活后,最怀念的却是曾经的艰难岁月。
就好像老一代人最喜欢看样板戏、最难忘的是知青生活,而像罗永福他们这样的70、60年后们,最想念的时光却是物质和精神相对匮乏的80年代。
幸福只是一种感觉,唯一与它有关联的就是青春。
青春在哪儿,幸福就在哪儿。
为了能参加这个盛会,喜欢热闹的卡尔若和乌日娜特地从定居点那儿,运回了五马车新鲜的玉米草。
这些青草不腐烂的话,可供全部牲口吃上三天。
他们阿爸阿妈在山下自家的田地里,种植了十几亩这样的牧草,是用来制作过冬用的干饲料和青储饲料的。
现在因为赛马会事出突然,只能临时割点回来救救急了。
所以,出门放牧的活可以暂时省去。
清晨挤完奶,乌日娜麻利的给三人备好了早饭、以及接下来一天的干粮和奶茶。
出门前,三个年轻人都换上了漂亮的节日服装。
乌日娜还是那套哈萨克的彩裙,插着美丽羽毛的“塔合亚”小红帽,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羊羔皮长靴。
古代乌孙国的公主,就是这样的打扮吧。
“怎么样?好看吗?”乌日娜撒娇似得在罗永福的面前转了一圈。
“面若桃花,沉鱼落雁啊,要去会男友吧!”罗永福嬉笑着问。
乌日娜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随手把那顶宝石蓝的花帽,戴在了罗永福的头上。
然后又从卡尔若那儿,拿来了一件黑色缎面配有紫色边花的男式马甲。
“穿上吧!我不想族里的人看到我身边站着一个汉族的大男孩,他们会妒忌的!”乌日娜笑道。
罗永福自己穿的是一套秋季运动服和一双青色回力鞋,这也是春季篮球联赛冠军队队员的奖品。
套上马甲后,罗永福感觉自己的装饰有点不伦不类。
乌日娜却像欣赏战利品一样,笑嘻嘻的抱着胳膊,一边点头道:“verygood!cool!”
自然美女都这么夸自己了,那就穿着吧。
而卡尔若则把自己跳走黑马的舞蹈服给穿上了,一改往日牧人装的老态模样,而变成了哈萨克族的“情歌王子”。
看来这个小家伙也春心萌动了,但愿哪个美丽的哈萨克女孩能看上他。
正是享受青春、挥洒青春的豆蔻年华。
卡尔若骑摩托车迫不及待的下了山,正好顺路把鲜奶交给了奶站。
山下的草场上,有早已约好的同学和异性的舞伴在那等他。
所以接下来的两天里,不要和乌日娜、罗永福他们混了。
乌日娜很理解弟弟的心情。
这段时间真是把他给憋坏了。
父母在家的时候,做为家里的老小,什么事都有爸妈和老姐乌日娜给他照着。
卡尔若除了放牧,剩下的时间就是一个字:玩!
而这两个月,他却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
前后际遇的变化,卡尔若还能做的那么好,真是不容易啊。
罗永福和乌日娜骑着各自的坐骑佐罗、玛丽,来到了赛马场。
开幕式还没开始,所以拴好马匹后,乌日娜就欢天喜地的拉着罗永福,带他逛这个草原上的大巴扎了。
先来几串现烤的羊肉解解馋,试上几件中意的新衣和丝巾。
乌日娜就带着罗永福来到了一座阿肯弹唱的毡房前面。
和其他的观众一样,乌日娜拉罗永福在人群中坐了下来。
弹唱的民间艺人艾尔肯大叔正娴熟的弹奏着冬不拉,向人们传唱着一首哈萨克民族的古老长诗,那是关于骏马、草原和爱情的故事。
乌日娜听的如醉如痴。
她对罗永福说过,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就是阿肯弹唱的大篷车乐队来到夏季牧场的时候。
几户牧民人家,在午后的阳光下,芳草萋萋的草地上围坐一圈,听着弹唱的阿肯讲述那遥远的传说。
曾几何时,乌日娜自己甚至有个梦想,长大后做一位弹唱的女阿肯。
可梦想与现实,往往是沾不上边的。
梦想是弹唱的歌手,现实确是未来草原上的兽医,悲哀啊!
赛场那边的扩音器里,传来了赛马会开幕式即将开始的通知,紧接着是《我们新疆好地方》那首经典的旋律。
罗永福赶紧拉起乌日娜向主席台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