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回到了宫中,对于安金藏来说,第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信息量上去了。至少,这宫里,谁和谁现在什么情况,再也不用通过如太平公主这样,得到二手的信息了。
而很吊诡的一件事,就是当初那些文臣武将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扳倒了这空前绝后的第一女君主武则天,没有想到,如今,不但不是男人的天下,反而依旧是女人们瓜分着王朝权力的大饼。
如今占得最优势的,自然是“苦尽甘来”的韦皇后,再者还有野心勃勃的安乐公主,除此之外,他安金藏的前女友——上官婉儿凭着过硬的拟诏的业务素质还有与韦氏的闺蜜关系,以及武三思之间的纠葛,竟然也成了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了。
当然,另外,就是手握着铁券的太平公主了。
武皇回来了,但是关于“通天大王”的事情,安金藏却再也没有提起来过,生怕她像上一次一样,忽然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为了钟离英倩,他希望武皇早点离开,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又特别需要她在身边。武皇就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他觉得莫名的有依靠。虽然,这种依赖感,也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不管怎样,自从没有了皇帝这个身份,武皇从各方面来说,都还挺招人喜欢的,至少对于安金藏来说,是喜欢的。他甚至能理解,为什么当年李治会喜欢上这个他老爹的妃子。他甚至觉得,他的老爹李世民,应该也是喜欢武媚娘的,武皇的魅力,大约就在于她就是她,和任何一个女人,甚至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那种又张扬又神秘的感觉,似乎是男女通吃的。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他偶尔闲时掠过脑际的胡思乱想。毕竟,虽然太平公主如今也不尽然都是支持他的,至少在大方向上,他们还算志同道合,住在竹林小院里,总能有些清净的时光可以放空心灵,然而现在入了宫就不一样了,在这里,他不可以放松神经。何况,在那场大派对之上,他已经给了武三思那么大一个难堪,接下来的路,肯定不好走。
这个太卜署署令的官阶虽然不低,但是,在朝廷之中其实毫无地位可言,就如同当年的太史公所说的那样,这活儿吧,和唱歌跳舞的差不多,没什么地位的。
他安金藏,穿越来的时候是个乐工,后来做了个陪着皇帝附庸风雅的校书,如今又是太卜署令,愣是没谋到个像样的正经官儿。
当然,还是那就话,他安金藏也不稀罕,毕竟在这韦氏手底下当大官他可是一点儿这种念想都没有。..
相反,他时时惦记着的,是远在潞州的那些朋友们。
这时候,他就想起了手机的好处来了,如果是在现代,想着他们了,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就搞定了。
现在,书信不敢写,写了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有回信,而且现在各种朝局不稳,人心惶惶,写了也不不知道会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拦截了大作文章。
每每这么想着,写信这事儿就这么作罢了。
其实,太卜署很久没有署令,是有原因的,因为在李重润的事情之前,韦皇后根本就没想起来这个太卜署有多重要,或者说是不在意这个太卜署所代表的含义,太卜,顾名思义,阴阳卜筮,解疑惑定吉凶的。但是对于那会儿终于熬出头当上皇后的韦氏来说,有什么疑惑可言,更别论吉凶了。
从前那些遭遇,还不算大凶么?如今的凰权在握,不算是大吉么?
不过,现在太卜署这个地方,终于在韦氏的心里,挣得了一席之地了。
这也是安金藏所希望的。
又是一个日朗天青的日子,高延福出现在了太卜署。
已经是四品官员的安金藏絺冕绣服,正向卜丞们了解着太卜署的日常工作,就听到门外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安令君,今日可安好?”
安金藏笑着绕过那个巨大的浑天仪迎了出去:“阿福,你今天怎么来了?”
“杂家来,自然不是白来的,是带了皇后的旨意呢,诏你见她呢!”高延福笑着,如今的他也有些年纪了,一笑,眼角的鱼尾纹就格外明显。
“这次,总不会又是要去那太液池边了吧?”安金藏笑着。
高延福自然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也笑了:“这次是单独召见,好事儿。”
一般来说,像高延福这样传话的太监,不应该说些除了传召内容之外的东西,比如他虽然只多说了三个字“好事儿”,但对于安金藏来说,这信息量已经足够了。
因为他知道,就算高延福不知道韦氏召见他的原因,但是召见时候,韦氏的情绪、状态,凭着高延福这么些年做官宦的经验,自然能判断吉凶了。
从安金藏的角度来说,高延福,就是他的卜官了,从他那里,可以知道此行的吉凶。
安金藏随着高延福,一路朝着后宫行去。
如今已是初夏时节了,时近中午,头顶的太阳照在身上,已经有些热度,一路步行,安金藏的额头不觉沁出了汗珠。
韦氏没有待在她幽暗的寝殿之内,而是在侍女的跟随下,手里摇着一把团扇,在附近的一处小园子里闲庭散步。
安金藏到了跟前,正要跪下来行礼,却听到韦氏一面把玩着眼前的一支牡丹,一面漫不经心地说着:“免了吧,陪本宫走走吧。”
安金藏听了,只好重新站起来,加入到了侍女的行列,跟在韦氏身后。
“上次你替裹儿解了围,我得谢谢你。”韦氏忽然说着。
“金藏是真不知道那四个字的意思,见笑了。”安金藏说着。
韦氏因为眼皮下垂而呈现出三角状的眼,瞥了安金藏一眼:“在本宫面前,你也敢装傻么?”
安金藏听了,心里暗想:别说是你,在武皇面前,我都敢。
不过,脸上他还是诚惶诚恐着:“金藏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