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得双眉一沉——那是上官昭容的住所,梨棠院。
“今天,谁都逃不了!”李重俊阴仄仄地说着,忽然调转方向朝着上官婉儿的住所奔袭而去。
而此时,在另外一个方向,安金藏也正全地朝着上官婉儿那儿跑去。
此时的大明宫,显现出一种令人诧异的井然有序。
就算是此时,李重俊已经杀入宫中,中宗李显和韦氏竟然并不认为这一场兵变的最终落点是在他们这里。
其实,就算是现在的李重俊,也并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要怎样。
而安金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在他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隐忧,在李重俊入宫的路线中,最先抵达的不是长生殿,而是会途径上官婉儿的梨棠院。
那一次,在汉白玉桥边,李重俊对上官婉儿的那种恨意,安金藏并没有忘记。
尽管,关于通天大王,关于六狐州,他和上官婉儿之间,有太多的恩怨难以说清。
可是,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安金藏还是心软了,他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比如他要等事态平息,与她当面对质,问清当年的事
但是,借口,终归是借口,他自己也知道。
如今在这里,没有刘幽求会站出来嘲笑他怂,也没有仙瑶因为他拯救仇人和他冷战。
他只需要听从自己的内心行事。
而这时候他的心里,不希望上官婉儿就这样死于非命。
所以在武皇似笑非笑的注视中,安金藏飞奔离开了太卜署。
果然,当他抵达梨棠院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滚滚的烟尘——李重俊果然带着人杀过来了。
而上官婉儿此时,正在寝宫之中。
原本,连安金藏都知道李重俊的事,上官婉儿怎么会不知道。
只不过,这日竟是巧了,上官婉儿因为前一天处理政事到了深夜,今日竟然过午还未醒来。
况且,宫中的人,都还没搞清楚这李重俊究竟是在干嘛,大半的人以为是护卫皇上来的,许多都安之若素,梨棠院里,竟是没有人去唤醒上官婉儿。
只有安金藏急匆匆地冲了进去,见到梨棠院的人就问婉儿在何处。
倒是把上官婉儿给吵醒了。
“金藏君所来何事?”上官婉儿轻挽了髻,只穿了一件随常的淡蓝纱衣从内里出来,还不知道生了什么。
安金藏见了她,便拉着她一路朝着后门的方向奔去:“先跟我来!”
他来不及解释。
“出什么事了?”上官婉儿一面跟着他跑,一面喘气问着。
“李重俊兵变了,正朝你这儿来!”安金藏里面跑,一面说道,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宫院内就传来惨烈的嘶喊,他们前脚刚离开,李重俊的人后脚就赶到了。
“上官婉儿在哪里!”不知是谁,高喊着。
“别看了!快跑,他们找不到人很快就会追来的!”安金藏用力拽了一把还在回望的上官婉儿,知道这是命悬一线的时刻,“快跟我去太卜署,李重俊应该不会去我那里。”
但是,上官婉儿的脚步却放缓了。
“婉儿你在想什么?再不跑,就死定了!”安金藏焦急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梨棠院,杀红了眼的士兵已经顺着他们逃跑的路线追赶过来,安金藏拉着上官婉儿躲在了一尊石狮后面,生怕被追兵现了踪迹。
但是此时的上官婉儿竟然甩开了他的手,堂而皇之地走到了路的中央。
安金藏大喊着:“婉儿你回来,你在做什么?!”
但是上官婉儿此时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陌生。
上官婉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慌张,只对他说着:“太子作乱,就算婉儿今日逃了,又能逃过几时?”
远处听到了乱军的叫嚣声——他们看到了上官婉儿,已经全追赶而来。
而上官婉儿最后看了他一眼,忽然提裙朝着和太卜署不同的方向奔去,那是去往长生殿的方向。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安金藏恍惚回到了孩提时代,仿佛在某个亲戚家里翻到过一页白话的唐史,那是太久远的事,他原本早已经忘记,此时却鬼使神差地如此鲜活地从他的脑海之中蹦出来——那书上说,太子兵变要去捉拿上官婉儿,而上官婉儿却急中生智直奔向了唐中宗和韦皇后的寝宫,告诉他们,太子要来杀了他们。
李重俊兴许是胁迫韦皇后,但是,就算在这时候,他也不会有要杀了皇帝的意思。
刚才上官婉儿的眼神,安金藏不会忘记——那不是一个他为之着迷的风花雪月的才女的浪漫眼神,那种冷静,哦不会,冷酷,是来自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的眼神。
他不需要怀疑,那忽然出现在记忆中的这段记载的真实性。
上官婉儿没有跟他走,她去了长生殿,她要把李重俊的兵马引诱过去,让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冲着皇帝和皇后去的。
只有这样,让李重俊背上弑君的罪名,让他彻底覆灭,她才会真正安全。
而他,安金藏的太卜署,给不了她这样的庇护。
追兵的目标是上官婉儿,安金藏无处可逃,只能希冀躲在这个石狮子后面,可以不引起这些杀红了眼的乱军的注意。
随着那些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
他开始后悔,刘幽求那个破蕃帽儿其实还是挺重要的,如果之前有人拦着他,他就不会冒这趟险了,而现在看起来,上官婉儿也并不见得需要他拯救。
现在倒是他,处在一个孤立无援的状态之中,无处可逃了。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事与愿违,就这么一尊石狮子,怎么可能完全让他隐藏起来。
追兵很快到了,只听到一人高喊:“这里有人!”
霎时间,七八个满脸血污的士兵已经将安金藏围了起来。
安金藏看着他们手中沾着鲜血的刀斧,自己赤手空拳,几乎在劫难逃了。
他猛咽了一口口水,这危机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