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金藏看着激动不已的太平公主,倒是一点不着急:“在座的两位都是对武皇最了解的人。若是效法武皇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不会几千年来,只有一个女皇了。满招损,谦受益,这个我读初中的时候就学过了,两位姐姐应该不会不懂得其中的道理吧,她想学武皇,咱们就给她创造机会学,她越是自我膨胀,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不是吗?”
太平公主听了,将信将疑:“若是此次祭天大典的亚献是韦氏,那些见风使舵的朝臣们还不对她趋之若鹜?”
“公主,用人不在于多,而在于精,这些没有定性,看不清局势的庸庸碌碌的朝臣,你要他们有何用?又何必在意他们是攀附谁的呢?”安金藏说道,但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边上的上官婉儿的脸色略显得难看,他无意说之,却听者有意了。
然而,如今的安金藏已经不再那么在意上官婉儿的感受了,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心思全放在了眼前即将到来的祭天大典之上:“公主试想,若是你接受了皇上的邀请,成了祭天大典的亚献,韦氏定然把你都当做头等的对手看待,咱们要再筹谋些什么就不容易了,甚至金藏出入公主的府邸都不能入如现在这般随意了。而以皇上的脾性,让你做亚献的心思,恐怕这会儿就已经对皇后和盘托出了,此时你让给韦氏,不正是成人之美,让韦氏放松对你的警惕么?”
太平公主听了,不由得微微点头:“如此,就依金藏君的意思吧,本公主这就入宫推了那亚献的事儿。”
“公主莫急,等日暮之后再去也不迟。”安金藏却说道。
“为何?不是你让本公主去退掉这亚献的位子的嘛?”
“是要推,但是要慢慢推,要给皇上和皇后一点时间。”
“什么时间?”太平公主性子急,问着,而一旁的上官婉儿似乎已经明白了安金藏的意思。
只听已经有一会儿不曾说话的上官婉儿说道:“也对,自从皇上登基以来,还从未有如这次一般擅做主张的时候,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安金藏对着上官婉儿会心一笑:“昭容果然心思缜密,正是如此。皇上向来对皇后言听计从,什么时候都是要问过皇后才下得了决定的。这次让公主做亚献的事,应该不是出于韦氏的授意,这就很值得玩味了,只恐怕是最近定昆池的事情,终于让皇上开始有所反思了。”
太平公主一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按着金藏君的主意,本公主是要让皇上失望了……”
“公主不必对此自责,如今韦氏母女的猖狂,也是皇上纵容所致,若是真有失望,也是他应该承受的。”安金藏说道,并没有对中宗有什么同情。
“所以金藏君是想借此事做些文章?”上官婉儿问道。
“没错,这件事,还需要昭容帮忙了。”安金藏说着,对上官婉儿一笑,只是,这笑容多有些阴郁,没有从前他对她笑时候的温柔了。
上官婉儿语气中多有些落寞:“看来,这搬弄是非的事,要婉儿来做了……”
……
秋日的上午,上官婉儿静候在长生殿外,武延秀目中无人地从她面前走过,这个面庞带桃花的青年,在安乐公主怀孕的期间,频繁出入着长生殿,伺候着安乐公主的母亲——当今的皇后韦氏。
对于武延秀的傲慢,上官婉儿并不生气,年深日久,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她见过太多,而大多,都不得善终,并不需要多她一个人的敌意,也不值得她付出一丁点怒意。
武延秀走后,侍者才带着韦氏召见的口谕带着上官婉儿走到里面去了。
韦氏正坐在硕大的的铜镜前,宫女沾着用这宫苑中的茶花籽熬成的油,替韦氏梳着头,据说这样梳出来的头发不仅油亮润泽,而且可以防生黑发。
可惜,即便如此,白玉梳子划过的发丝,还是掺杂着恼人的白色,丝毫不收敛的告诉着韦氏她日渐衰老的事实。
“婉儿今日一早过来,有什么事么?”韦氏从铜镜中看着站在她身后的上官婉儿。
即便铜镜之中的影像并不清晰,上官婉儿依旧能感受到来自韦氏眼神之中的不悦。上官婉儿知道原因,即便是韦氏和安乐抓不到把柄,她们依旧认定上次安乐公主在中宗那里要不到昆明池的事,上官婉儿是罪魁祸首。
不过,这不悦,倒是给了上官婉儿开口的机会,因为这样看起来,她更像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来讨好韦氏来了。
“祭天大典的日子渐渐近了,婉儿此来,是想向皇后殿下建议,做这大典的亚献。”上官婉儿说道。
韦氏一抬手,示意正在给她梳头的宫女退下去,继而,从上官婉儿进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回过头的韦氏终于转过了身,正眼看着上官婉儿:“亚献,从来都是太子做的。”
“但我们现在没有太子。”
“婉儿负责制诏,并非祭酒,如何关心起祭天大典的事情来了?”
“婉儿不是关心祭天大典,而是关心大唐的将来罢了。”
韦氏干瘪的嘴角微翘:“此话怎讲?”
“自开国以来,凡皇上祭天,作为亚献的,一般来说的确都是太子,但是,有两次例外。一次,是太后在时,让武三思做了亚献,其中缘由,想必皇后殿下也知道。这还有一次么……是更早的时候,大帝在时,天后曾为亚献。”
这话从上官婉儿口中说出来的同时,她能看到韦氏的胸口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婉儿这话,本宫就听不明白了。”韦氏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说道。
“皇后殿下,此时东宫未定,亚献是谁,就意味着将来的天下是谁的。”上官婉儿看着韦氏,神情严肃,“这话说得可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