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把林图远问住了,林图远听得一时语塞,脸色涨成猪肝色,所幸天黑看不清楚,吭哧吭哧了半天:“这,那个,我…”
不过林图远毕竟老辣,如此刁难的问题也不是没有遇到,知道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据实相告。终于林图远自嘲一笑,半是洒脱,半是无奈道:“唉,若是二十年前,莫说他是一朝权贵,就是对那朝堂上的天子也自有一身胆量,大不了舍了这一身百十来斤。可现如今,”林图远顿了顿,苦笑道,“实是老了,一边心挂念家中妻子,一边不敢有负祖业,说直白些,就是贪生怕死。哎,我真是,真是愧对文帅。”
“贪生怕死之情人皆有之,我也怕,所以也有愧与爹娘,不敢也不能为他们报仇,所以才远走边塞,就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娶妻生子,留下血脉。”许飞说的自己都感觉牙酸,赶紧挑重点的说,“既然如此,还不如林镖头给我个几百两银子当做盘缠,让我早早归去,省得我这么一个不祥之人最后连累了你,连累了大家伙。”许飞实不想再与认识袁朗的人有什么瓜葛,心中打着的小算盘。
“这说的是什么话,即使不复当年,心存贪生之念,某又岂是无耻之辈?”林图远有些不悦,“再说如今圣上好似有所醒悟,近年疏远奸佞,虽未有明确旨意,但朝中暗潮涌动,大有替袁荡海翻案之势。你只消等着,等袁荡海平反之后,不管你是以文氏后人还是袁家的义子身份,今后都不是问题。只是这当口,为免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小心的好。”
许飞撇撇嘴,内心阴暗的想道:知道这天狮镖局上上下下是个穷鬼,可几百两都拿不出,跟小说上可不一样啊;再者,这林图远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注意,说不定,还想借着袁荡海翻案一事捞一杯羹,可形势比人强,自己初来这方世界不到两月,这人生地不熟,还是先虚与委蛇为上。许飞心下计定,也不再出言不逊,拜了一拜,道:
“那就先谢谢林叔了。只是我这身份毕竟现在还见不得光,还请林叔人前管我叫‘许飞’最好,另在郭镖头,林少镖头那里还请林叔也多圆一圆。”
林图远见许飞不再抵触,也是高兴:“那是自然。这点我还是省得的。天野少爷考虑的周全,虽然情势好转,但这当口让人晓得你的来历总是不妥,文家和袁家在朝中都有宿敌。我会仔细斟酌,想个好点的理由,至于郭老和小林那,还是先瞒着罢了。”
许飞听林图远一口一个‘天野少爷’的叫自己,叫的直起鸡皮疙瘩,立马义正严词道:“,林叔,没人处也叫我小飞好了,文天野这个名字我实在是有愧先父母,袁朗这个名字我也不想再用。待尘埃落定,再恢复原名不迟。”
林图远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矫情。托大叫你一声小飞。”顿了顿,又道,“小飞,我刚才一抓之下,见你身怀内力,还颇为不俗,只是好像不通如何使用,才被我连消带打拿住手腕?”
苍天啊,大地啊,许飞的内心在吼叫。这一个多月来,许飞千方百计尝试调用体中内劲,可总是不得要领,时有时无不说,还忽大忽小,丝毫不受控制,真让许飞有种自己成了低配版段誉的错觉。方才纵使心中别扭,也不愿拒绝林图远,也有一份心思贪其指点自己武艺。现下林图远先说出来,自是最好不过了,可也要好好计较该如何自圆其说。这谎话说来就来,也是顺着之前林图远的话。
“我这内力是从小就有的,听说是曾食过什么奇珍异宝。这宝物寻常人吃了能抵数十年修为,而我自小体质较弱,吃了亦不过增强体质,也只有些许内劲,自幼也不曾习武弄棒,只看了些酸腐文章,姑从不知如何使用这些内力。现如今行走江湖,才知圣人微言还不如手中大棒管用。可只恨无有名师指点,小侄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林叔指点一二,当作防身也好。”许飞忍住没摸一脑门的汗,这通话半文半白可把他难的出了一身水。
“奇珍异宝?莫不是当年贾神医医治你时所用之物?”林图远猜测道。
宾果,就是要你这么想。许飞心里鼓了下掌。
“既然小飞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这教也只能教些大通货和一些粗浅的武学原理。实非藏私,而是林家祖训,林氏绝学不得外传。”说到这,林图远见许飞有些失望的表情,自己也有些脸红,“先别急。当年在文帅座下,文帅天纵奇才,曾观我林氏的无邪剑法…”
“什么什么,辟邪剑法?”许飞大惊,乖乖,他下一句要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自己立马头都不会就走人。
“是无邪剑法,林家绝学,刚柔并济。却说文帅一观之后,融进你们文家七武真截功法,存简去繁,传了我与一众亲兵一门专适战阵的剑法,唤作‘三斩剑’。此剑法来来回回只有三招,可你别看虽然招式寥寥,但威力无匹,讲的是有进无退,有攻无守。盖因文帅曾说,‘战场之上,有袍泽在左右,你当如锋刃,刚而向前,宁折不退。’后来归乡之后,朝廷对民间兵刃管制愈加严厉,我又将此剑法融于拳理,创出了一十三式散手,如今我将剑法与拳法一并教于你,不但算是物归原主,也不算坏了祖训。不过你要记住:剑法威力极大,有去无回,而江湖非是战场,多讲力出七分,留有余力,以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若非紧要关头,切不可使;二来我这门拳法以勇怒、忧惧、爱怨,喜乐等七情催发,心境不同威力也是不同,今后你自己要细细琢磨。”
“一个不能用,一个还跟什么心境有关,怎么这么麻烦啊。”许飞一听学个功夫还有这么多的限制就有些头大,心中不免嘀咕:怎么就没有点简单粗暴的东西?比如吃个地瓜就能加个几十年内力,或者灌顶传功,什么内力招式通通分分钟就会。
“我说的那些都是后话。既然你有一定的内功底子,咱们可以先学招式,至于其中意味嘛,咱们慢慢再说。”林图远安慰许飞。
许飞也明白灌顶传功都是戏说,不能贪求一口吃成个胖子,现在有人指点就已经不错了。遂又同林图远细细商议教授拳法剑招的具体事宜,如此谈到鸡鸣三声方才回屋。
回屋后,许飞还有些兴奋,满脑子都想着如何练功,功成之后又是如何仗剑江湖,拂晓过了才睡着,这一下就睡到中午,林之平进来叫了两回都没叫醒,最后还是许飞自己给饿醒的。
一觉醒来,许飞熟门熟路摸向后厨,走过一个拐角,看着没人,走近却有人跳出来打招呼,穿过一处长廊,有人三三两两看着似在聊天,却左顾右盼,心不在焉。如此遇见好几次,这让许飞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厨房门口就见林之平从厨房出来。林之平腋下夹着柄带鞘长剑,一手拿了个鸡腿,一手拿了小壶酒,嘴里还叼着块馒头,摇头晃脑颇为自得,看见许飞,乐着打了声招呼,一抬手,不妨腋下长剑摔在地上,‘叮当’作响。趁着林之平手忙脚乱之际,许飞夺过鸡腿酒水,只放过了林之平嘴里叼的馒头。许飞对着鸡腿狠狠来了几口,又喝了一气酒,啧啧赞了两声:这没有蒸馏的酒就是好喝,度数低又爽口,自己也能千杯不醉。鸡腿酒水好吃可不顶饱,许飞也不管了,又夺走林之平嘴中的馒头,对着没咬过的地方又是几口,这才算垫了点饥。吃完之后,许飞才把空酒瓶和鸡骨头原塞回给林之平,连那两头缺的馒头也重新塞回林之平嘴中。
林之平忙不迭扔下一手的垃圾,呸呸吐出馒头,刚想出口抱怨。许飞先一步发问:
“他们这都怎么了?古里古怪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没吃饭吗?怎么跑到厨房偷吃去了?”
“嗨,早上大家伙正吃饭呢,郭老就叨叨这叨叨那:说什么要外松内紧,还要安排什么暗哨;又要人人手不拿兵,又要人人手不离兵。你说这这不难为人嘛。整得大家伙都没吃好,我也没吃好,没到中午又饿了,就先来填点东西。”林之平说到这,想起了自己的鸡腿和酒,忍不住又开口抱怨许飞。
许飞继续打岔:“你二叔人呢?我找他有事。”许飞心里还惦记着尽早学功夫呢。
“在后面练功呢。”林之平呶呶嘴。许飞不待听完,就飞一样冲了过去,像只雀跃的小兽,恐怕学功夫是这个世界唯一让许飞高兴的事了。
“嗨嗨,我话还没说完呢。”林之平望着许飞渐渐远去的背影,声音也由大变小,嘀咕道“二叔,二叔他最讨厌别人打扰他练功了,到时候被打个满头包可别说我没提醒。”
···
剑如山岳巍峨,三尺太阿其势煌煌,一招一式凝炼沉重,或劈或斩,一时剑气纵横,卷起千尘。许飞虽不懂但也看的心醉神迷,觉得要比电视上演的精彩多了。
“谁?!”林图远突然一声爆喝,手中长剑掷出,飞火流星,如长虹贯日。
许飞这时学乖了,用上心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险险一低头。长剑剑身从许飞头顶飞过,贯穿背后一棵一人抱的大树。许飞回头一看,长剑还在兀自抖动,树身留下一道如撕裂般可怖的创口。许飞当即‘啪唧’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差点没尿了裤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扯了扯被冷汗湿透的衣衫,使劲咽了口唾沫,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你,你想谋杀啊。”
林图远倒是毫不在意呵呵一笑:“就知道是你,这一剑才往上偏了点。”不过虽是这样说,可见许飞是全然避过这一剑,林图远心中还是有些惊诧。
林图远这说完脸色又严肃起来,“偷看他人练武,乃是武林大忌。今日还好是我,若是别人,少不了一场风波。”随之又同许飞讲了许多江湖上的忌讳:如不可欺师灭祖,不可滥杀无辜,不可欺负妇孺;有事红内裤,无事白内裤;要想俏一身黑,少吃蔬菜多吃肉···啰哩啰唆说了一大堆,说到最后,不光是江湖忌讳,还有人生经验,殷殷之情可见言表,直听得许飞头脑发胀,最后只记住了红内裤和白内裤。
“这行走江湖还管着穿什么内裤?”
“都是口口相传,不过人在江湖,有时不得不信邪。其实说这么多也无用,你谨记住一点便可:俯仰天地,无愧于心。”林图远最后补充道。
许飞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心烦气躁的样子。林图远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去点破,故作不理自去取剑。
“我来,我来。”许飞见状,哪能真让林图远亲自动手,走快几步就去拔剑。
‘嗯?’,没拔下来,许飞对着林图远尴尬一笑,换做双手,‘嘿’的一声,鼓足力气,额头青筋暴起,长剑“吱咛”发出酸牙的声音缓缓拔出两分,。
许飞一瞧有戏,再一瞧旁边的林图远面带笑容,知他是有心考校,旋即沉下心思,呼吸吐纳几次,再“呸呸”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抹匀实了,打算这次一鼓作气把剑拔出来。
“哎哎,”林图远可不愿自己的爱剑沾上许飞的口水,连忙喊停,右手拿住剑柄,“你力道使得大,但方向不对,十分有八分都是无用。你看,脚是根,腰是眼,力从丹田出。脚下踩实了,腰马合一,想着内力从丹田涌出,汇于手臂,顺着顺着树身。看着,起。”林图远一声暴喝,只见剑随声动,呛的一声龙吟就被林图远从树干拔出,寒光秋水耀的许飞眼睛生花。
‘啪啪啪’,许飞使力拍起掌来,这样举重若轻比自己累如蠢牛强多了,激动的像自己拔出来一样,就差没高声喝采了。林图远一手持剑一手拂须,顾盼含笑,也颇为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