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来的时候尚还是温暖的午后，和黑猫的这一番交谈后，便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黑夜降临，陈府点起了灯笼，走廊下一排排的甚是壮观。

府门前也热闹起来，周莞甚至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以及家丁们一叠声的“老爷回来了。”

是陈云樵下班回府了，周莞眉头一皱。

她可不想和陈云樵会面，更不想和他发生些什么，最好趁早离开。

她原本打算留下足够的金银直接离开的，但是这会儿，既然有会幻术的白龙在，那么是不是可以借他的幻术让陈云樵以为春琴死了，也好抹除所有的后患。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被周莞划掉了。一来这样做对陈云樵来说或许会让他伤心一阵，后续丧事什么的也比较麻烦，她可不想装死扮演尸体。

再有一个就是白龙对陈云樵充满着仇恨，周莞自己又对这个世界的幻术不熟悉，也担心白龙暗中下手弄死陈云樵。虽然在讲故事的时候他心中的郁结已经发泄了一番，但是并不意味着白龙心里就没有仇恨了，他只是不太那么急切罢了。因而周莞现如今还不打算放白龙自由。

随着主人归来，陈府变得热闹喧哗了起来。周莞听见陈云樵和管家说了几句话，便向着后院走来了，嘴里还叫着春琴的名字。

往日里原主都会亲自等在府门口迎接他的归来，今天不但反常的没有出现，阁楼没有点灯不说还在陈云樵连唤几声的情况下没有丝毫回应，这不得不引起陈云樵的疑惑。

周莞听见他的步伐变得急促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近。她不由再次叹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是黑夜，屋内没有灯光，但天朗气清，明月高挂，以周莞的视力足以看得很清。

她不曾理会越来越近的陈云樵，自空间里移出了一箱金饼，作为给陈云樵的“分手费”，明晃晃的放在桌子上，只要陈云樵一进屋就可以看到。

春琴的东西，除了她身上穿的这一身其他的周莞都不想要，因而，在陈云樵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周莞抱起来白龙轻飘飘的从窗口飞了出去，脚尖轻点房顶，几个来回之后便离开了陈府，也把陈云樵会有的反应丢之脑后。

于陈云樵来说，春琴只是喜欢的女人，他虽然把她当做妻子也让府中的下人认她为主母，但终究没有明媒正娶。这种情况下，周莞给了分手费后再跑路没有丝毫的心里负担。

她给的钱足够陈云樵找很多个美人了。

时值初夏，天气渐热，但是在晚上，尤其使着轻功，如风一般的飘荡在这繁华的长安城时，心情便如同夜色一般的凉爽和轻松。

周莞漫无目的的跑了好一阵，越过了高高的城墙，直跑到一片无垠的田野时方才停下。

月明星稀，夜晚的空气尤其的清新，尤其是在无人的地方。

虽然月亮还算亮，但以周莞的目力也看不了多远，她并不能判断出自己这一趟乱跑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不过周莞也不慌张，她确信以自己的能力，即便是在野外也能解决遇到的所有的麻烦。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白龙在。能够以猫身滋润的存活三十年，白龙自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只不过白龙现如今心思明显不在找路上，他还在奇怪为何周莞会突然跑路？

“你为什么要跑？”

“不跑难道留下来和陈云樵做夫妻，做些这样那样的事吗？”

白龙一噎，转念想到了什么，锲而不舍的问道：“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走的是吗？”

“是。”

“为什么？”

“嗯，大概是因为陈云樵长得不符合我的审美。”

不知为何，白龙对周莞的回答感觉有些气闷，他继续问：“如果陈云樵长成你喜欢的样子，你就愿意留下来了吗？”

这个问题周莞从来没有想过，闻言她忍不住仔细想了想，若是陈云樵长了一张李治的脸有着李治的气质，她说不定真正不会跑路。

不过，这只不过是假设罢了，事实上陈云樵虽然不能说是丑，甚至在这个时代来说，他的长相应该是符合审美的，但很可惜，不合周莞的眼缘，因而，周莞的第一反应便是离开。

大概是周莞沉默的时间有些长，白龙便当她默认了，心里愈发的郁闷，他忍不住脱口道：“你的喜欢都是看外表的吗？陈云樵人品不好，只因为他有一副好相貌，你便犹豫了。”

这话不仅带着嘲讽还有掩饰不住的酸涩和失落，让周莞为之一愣。

一瞬间的不明所以后，周莞很快把握到了白龙的心态，她轻笑。

“我从来都是以貌取人的肤浅的人。要不然我又怎么会在如花之年心甘情愿的侍奉君王？我看中的并不是他的身份地位，吸引我的从来都是他的相貌气质，是我喜欢的那一款的罢了。”

“所以即便因此而死也不后悔？”

“你为杨玉环失去肉身孤独三十年后悔了吗？”

白龙沉默了良久才回答：“我从未后悔过。”从前不曾，现在更不会。因为他遇见了有相似经历的周莞，从今以后，无论杨玉环是不是能够醒来，都不会再孤独了。因为他已经有伴了。

白龙的内心是周莞不能了解的，她只觉得白龙的话果然不出她对他的理解，因而也只是灿然一笑，接着白龙的话说。

“所以说，其实你我都是同一类人。”勾起白龙的好奇心之后，方才说到：“都是好色之人！”

“好色之徒？”白龙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词有一天竟然和自己扯上了关系，若不是他被制住了，若不是说这话的是周莞，这个对他来说和杨玉环不同但同样特殊的人，他一定会让这样说的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过如今既然是对他很特别又打不过的周莞，他也只能舔了舔舌头，涩声道：“有什么说法？”

“当然有。我不用多说，一向是喜欢赏心悦目的事，美景美人是我的最爱。而你，白龙，倘若杨玉环没有那般美貌，没有让你永远也触及不到的身份，假使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便她说了同样的话，那么对你还会有那么深刻的效果，你还会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吗？”

周莞说的是白龙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她他忍不住顺着周莞的话去想。

若娘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不是娘娘，那么极乐之宴，他或许根本就不会见到她，更不会有交集。更甚者，根本不会有什么极乐之宴。

极乐之宴，本就是玄宗为杨玉环而开的。

“你说的并不成立，娘娘她天香国色，身份高贵，她生来就是特别的，所以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好吧。白龙，我听你一直盛赞杨玉环的美貌，不知她到底美成了什么样子，才能让你念念不忘？”

“娘娘的美，是言语形容不来的。而娘娘的风华气度心胸更是比美貌更让人叹服！那个时候，全大唐都以娘娘为荣！她是大唐繁荣的象征！”

“所以，她只能存在于盛世，当大唐衰落的时候，昔日宠爱她的帝王也不得以希望之名送她去死。这样看来，宠妃也不是那样好做的，尤其是被君王以倾国之力去宠爱着的人。因为当国力衰退后，当君王执掌不了权柄之后，等待她们的往往都是悲惨的命运。如历史上的诸多红颜薄命遭遇不测的宠妃，也如杨玉环，更如我——贺兰敏月。我们都曾享受过常人所不能享受的，因而我们的结局也比常人更加的惨烈，更甚者会在历史上留下不好的名声。”

周莞情绪微微低落，不为自己，为那许多的背负了本不该背负骂名的女子。

“所以说，这世界上，谁的深情都可以要，唯独帝王的深情要不起！他们的情是裹了糖衣的砒霜，外表甜蜜，内里会要人命的！”

“尤其是懦弱深情却无力掌握权柄的帝王，他的深情简直就是催命符！”

“你说的是高宗皇帝吗？”默默的听着的白龙突然小心的说，注视着周莞，不放过她细微的表情，白龙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是重要。

“是也不是。”

“怎么说？”

“李治虽然被李世民和武则天挡住了锋芒，但并不意味他就是一个软弱的人。在他身体没有出现问题之前，朝堂就是他的一言堂，强硬如武则天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生活。他其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帝王！”

白龙有些难受，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很久之后他才开口。

“你还爱着他。”

“不，我只是喜欢他，肯定他做皇帝的出色。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白龙心里一跳，只觉脸上发烫，眼神开始变得躲闪。虽然他明白，周莞的这一句喜欢并不是男女情意，但这确实第一个对他说喜欢的人。虽然他如今只是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