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营地内燃起了片片篝火,百姓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讨论着那个从张家儿媳妇肚子里剖出来的肉球。向来爱凑热闹的韩曙,这会儿正与卓衍商量着焚烧木盆的流程,关于怎么烧,韩大人提出了七七四十九种方法。
卓衍捧着那枚肉球,忍着胸腔里阵阵想要作呕的感觉,脑海里想着的却是要不要学李靖用剑将这枚肉球劈开,万一这里头也有一个小孩子呢。
毛言行看着紫苏离开,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悄悄的掀开了妇人身上盖着的白布。他承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缝合术,想着下午徐策在妇人肚皮上穿针引线的模样,他觉得这个孩子一定接受过极为严苛的刺绣训练。若非时间紧迫,他没准儿会在妇人的肚皮上绣上一朵花。禁不住眼前的诱惑,毛言行伸出手摸了摸那缝合的针脚,均匀细腻,尤其那线,竟滑润如皮,不似寻常丝线的微涩感。正当他低头,想要仔细研究一番时,耳旁却传来了妇人低低的**声,那是妇人将要苏醒的前兆。
毛言行忙将白布扯起盖上,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只有拇指指甲盖长短,细细的一截,正是下午徐策缝合完伤口裁剪下来的那种缝在妇人肚皮上的线。毛言行如获珍宝,小心翼翼的将那线头捡起,用帕子包了,放在胸口妥帖处。
紫苏有些奇怪,白天时,公子已经给她留了药,可到了晚间却又让人传信唤她出来。想到随时都有可能苏醒过来的张家妇人,紫苏有些不放心,于是加快的脚步。
徐策的营帐里还亮着灯,红色的火儿被他捏着尾巴倒吊在半空中。火儿极不情愿的扭动着身体,无奈徐策总用手指敲它的脑袋,碍于主人这种赤果果的威胁,火儿只能张开嘴,咬住杯子的边缘,心不甘情不愿的分泌着自己的毒液。
“公子!”紫苏进入营帐时,火儿刚刚吐出最后一口毒液。听见熟悉的声音,冲着紫苏摇了摇脑袋。
“公子唤我?”
“张氏醒了吗?”
“还没有,不过按照公子之前推测的时辰,应该快醒了。”
“那就好,若她醒了,先服白色药丸,两个时辰之后,再服用绿色的。疼是肯定要疼的,劝她忍一忍,熬过今夜,便是无事了。”
紫苏低头应了声,此时也已明白,公子之所以唤她过来,不是让她来拿药,更不是要吩咐她这些用药的细节,而是故意将那帐子以及昏睡中的张氏留给毛言行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张氏会有危险吗?”
“暂时不会。”
“是毛大人?”
“也许是,也许不是。”
“那韩大人......”
“京城之内,鱼龙混扎,能独善其身者,绝无仅有。”
“既如此,公子为何还要将鬼胎交予韩大人?”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徐策将处理好的药物封存,“寻常的一个肉瘤,落到无知村民的眼中,便成了让人恐惧的鬼胎。紫苏,你要明白,这世间,最恐怖的是人心,最难猜测的也是人心。”
“公子的心,不难猜!”
“不是不难猜,而是你信我,不愿意猜。”徐策将新制的药递给紫苏:“暂且收着,待回到京城,自有用处。”
“公子既算到今夜会有人探帐,那么韩大人那边是否也要知会一声,以防万一。”
“不必,那东西他们纵然夺去了也没什么用。”徐策勾勾嘴角:“若是他们不夺,反而浪费了我下午的那些口舌。”
“公子是故意的?”就连紫苏,这会儿也有些吃惊。
“倒算不上是故意,只不过是临时起意,开的一个玩笑罢了,顺便也敲敲那些人,探一探对方的深浅。还有,今夜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出来,只看着张氏就是。”
“那公子你——”
“杀敌或许不行,但在这营地中尚可自保。更何况,他们不会动我,至少眼下还没那个必要。”
“公子!”
“去吧,张氏应该醒了。”徐策走到帐外看了眼天色,那些人,是时候行动了吧!
李家古宅中的那个勾魂局,显然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只是不知,那位高人是薛家的,还是太后的。他今日借鬼胎试探,所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若对方真是风水高手,自然不会上这个当,可若对方只是一个半吊子,那么今夜的大营必定会有一番热闹。至于后宫中的那位,只怕信与不信,都会派人来探一探。也好,就看今夜他们能闹出什么动静来吧!
转身返回帐内,火儿盘着身子,只探出小脑袋看了看他。
“你也知道会没事的对吧?”徐策伸出食指摸了摸火儿的脑袋:“该回去了,若墨儿看不见你,又该闹腾了。”
火儿伸出火红的信子,轻轻的卷了卷徐策的手指,便乖乖的爬回了瓷瓶。
小帐那边,张氏已经醒了。因为麻药已经消散的关系,张氏开始大口的喘息,额头上也渗出了许多的汗来。腹部,有血丝渗出,渐渐沾染了白布。
“忍一忍,紫苏姑娘去拿药了,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
“我,我的孩子呢?大人,我能不能看一看我的孩子。”张氏一边强忍着痛苦,一边努力的想要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既有母爱的光辉,又有患者的痛楚。
毛言行有些不忍,可那样的真相在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时,也说不出口。
“大人,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张氏读懂了毛言行为难,她涩涩的笑着:“我知道,他不行了,因为他很懒,从未像我的第一个孩子那样的调皮,在我肚子里挥拳踢腿。而且他太小了,长了那么久,还是只有那么一点点,纵然生了下来,他也要很努力,很努力的才能活着。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长得好看吗?”
毛言行努力的回想着的那个肉球,不规则的圆形,表面血红血红的。没有手跟脚,更没有五官,他分不清男女,更辨别不出是不是好看。可张氏的目光,又不容他沉默。于是,他艰难的张了张嘴,觉得喉咙里发干发涩,终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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