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居士走得很急,青衣追上去不久就不见她的踪影;青衣乱了分寸,她无助的乱撞,不知道疲倦没有方向的的越走越快。越是见不到人心中就越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混乱,心里那种复杂的感受压抑得她喘不过气。她完全慌了神,浑身发抖却浑然不知,无助将她拖到了崩溃的边缘,泪崩却哭不出声音。多少年来,云间居士不仅仅是她的师傅,是家人,是内心最柔软的位置。她是一个饱受山河破碎,国破家亡的人,她再也承受不起唯一的亲人对她冷漠,云间居士不留下只言片语就匆匆消失,这比拿刀子捅她更要痛。一个没有家,亲人在受苦的人就如同一片落叶,她只能在风中飘飘荡荡,给她依靠的那个肩膀无论是多么微妙的变化都会叫她感受到满满的痛。然而她喊不出痛,只能在心里默默承受,每每看到别人亲人团聚时,说是嫉妒一点不为过,有时更是凭添了几分恨意,她恨上天对如此不公,生在帝王家又不是她愿意的,为什么又要叫她来承担这些本不属于她的一切?为什么别人都能尽享天伦,而她只能站在一旁暗自神伤。
上天总算不是那么无情,乱走到江边,只见一望无际的芦苇在微风中荡漾,她的心就如同这芦苇波澜起伏。一条弯弯曲曲走廊通到渡头,云间居士站在渡头上,风中白衣飘飘。此时夕阳西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孤无依无靠反而叫青衣心中产生了几分怜悯。
终于找到云间居士,青衣不知道多欢喜,她轻轻漫步走到云间居士身后道:“师傅江边天凉,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云间居士心中悲愤,今天的事情叫她记起了许多往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年她为了张不驴不惜背叛师门,可是结果却是耗尽青春白白浪费了二十年的光阴。善恶终有报,这二十年的苦守叫她尝够了辛酸苦楚,就算是这样心里的罪恶还是不能减少一分。来到荆州故人重逢,她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张不驴心里还有一丝一毫对她的情意,可是二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张不驴变得没人认识,她们就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不怪张不驴当年抛弃她,但凡张不驴心中念一点旧情,她这么多年就没有白过,可惜最后一点的幻想都破灭了,张不驴从头至尾都在骗她,可笑的是她却为了张不驴在剑阁住了二十年,想到这些就不禁落泪。
听到青衣的声音,云间居士轻轻擦干泪水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这一句话问得很亲切,青衣心中暖暖的回答道:“师傅这次到荆州来,徒儿一直担心师傅,师傅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身边又没有一个人照顾,师傅你跟我回去吧,王离他对我很好,对师傅你一直都很敬重,这次师傅到荆州来徒儿一直都希望和师傅在一起。”
云间居士道:“所有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可笑我一生为情所困,最后还是逃不过情字这一关,就连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吧?”
青衣喃喃道:“怎么会呢?我只道师傅对我好,我不希望看到师傅伤心,师傅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咋们回剑阁再也不出来了,徒儿一辈子都陪你好吗?”
云间居士一听大气道:“我教了你那么多年,难道你也想变成我这个样子吗?你走远吧,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青衣听了这话,心中隐隐作痛走上前握住云间居士的手道:“师傅你能叫我去哪呢?师傅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就让我陪着你,我不走。”
云间居士一挥袖将青衣推开,谁知道她用力太猛,青衣被她一推摔倒在地上。郭婷躲在远处见到青衣倒在地上心中一阵酸楚,云间居士转过身指着倒在地上的青衣喝道:“没出息,你跟着我干什么?你的亲人还在北边过着不知道什么鬼日子,你还在这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给我起来。”青衣心中甚是委屈,含着泪站起来。云间居士又道:“你回去吧,回到王离身边去,王离重情重义,他自然会带你好,他也需要你在他身边,你何必跟着我在江湖上漂泊。”
青衣眼泪在眼角打转道:“这些年都是师傅和我相依为命,你就是我的亲人,青衣早就过惯了再江湖上漂泊的日子,你就让我跟着你,徒儿跟着师傅,师傅就不再孤单,也就有人照顾师傅了。”
云间居士转过身去喝道:“够了,我走过的桥都要比你走过的路多,难道我已经老得不能照顾自己了吗?”
这话说的未免太严苛,青衣道:“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徒儿是......”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云间居士大喝道:“那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盼着我早点死了就没有人再管你了不是吗?”
听了这话,青衣百口莫辩,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青衣道:“师傅你怎么这么说徒儿?”云间居士如此决绝,青衣知道再怎么解释都没用并哭出声来。
事已至此郭婷再也藏不住了,匆匆跑到青衣面前拉着她道:“好了青衣姐姐你别难过了,咋们还是先回去吧,前辈不是有意要说这种话的,其实她心里有她的苦,等她气消了再说吧。”青衣转身头也不回往回跑,其实这对师徒心里都在为对方着想,可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非要闹得不欢而散,郭婷实在不明白。
回到帅府后,青衣就把自己锁在屋里躺在床上暗自神伤。郭婷知道她心里苦闷去喊她几次希望能够说服她,可是青衣闭门不出,加上前一夜未眠,想来她一定是累了并不再去打扰。而王离自从回来之后就忙着去看焦肆,没有来得及过问。这夜就这么过去了,青衣水米未进,这一夜他几乎没有合眼,想想自己的身世,在想想云间居士,泪水止不住流了一个晚上,一直到天亮泪水流干了渐渐昏睡过去。
到了第二天中午依然没有见到青衣的人影,郭婷并有担心起来,再次来到青衣房门前,房门还是关着,上前去敲了敲门,屋里没人回答,将耳朵对着窝里仔细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喊了几次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推门又推不开,如此就更加不安,于是转身跑出去找人。
刚冲出小院就与孟娘撞个满怀,两个人都吓得“呀”一声,孟娘问道:“郭姑娘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郭婷火急火燎道:“哎呀青衣姐姐一天都没有出门了,我去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门,你说她会不会出事呀?”
孟娘边走边道:“怪不得整个早上都没有见到她。”说着两个人又走回去敲门,一样没有人来开门,郭婷心急如焚,孟娘道:“郭姑娘你在这里等着我,我这就去找大哥。”郭婷点点头,孟娘已经走远。
神鬼医仙贾重果然名不虚传,焦肆已经醒了过来,只不过他伤得太重,说不出话又下不了床,还要修养一段时日。焦肆平安无事,王离心中的内疚也就少了几分,他一整个早上都陪着焦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荆州,希望在离开之前能够多陪陪焦肆,等他离开时也能够安心。
孟娘急匆匆跑进药房道:“大哥青衣姐姐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去喊她她都不开门,你开去看看吧。”
王离心中万分焦急,都怪他太大意了,自从青衣回到帅府之后他都没有去看过青衣,她哭着回来一定是和云间居士吵架了,于是拱手对贾重道:“前辈我去去就来。”说着与孟娘一起走出去。
来到青衣房门前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回答不说反而引来焦陆三宝等人。王离一时心急道:“三宝把门撞开。”三宝应声上前一脚将门踢开,众人往屋里望去,屋里摆设整齐,于是走到青衣床前,只见青衣脸色苍白,嘴唇干的发裂。王离坐到她床边伸手摸了摸青衣的额头,只觉得像是火炉一般热,一定是病了,并对三宝道:“三宝,你去把贾前辈找了。”青衣昏睡着,口中轻声喊着水,郭婷听了她的话急忙去倒了杯水来,王离扶起她将水喂到她嘴边,青衣喝了两口咳了两声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又昏睡过去。
不一会贾重与西鸿寿赶过来,见到王离贾重还是一脸不情愿;这个倔老头性情古怪,被王离这么一逼到现在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对王离还是爱答不理。既然他不想理王离,王离也懒得去讨好他,这个老头正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
贾重走来号了号脉斜眼望着众人道:“疲劳过度加上心事过重导致急火攻心,服几副药,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王离十分自责,这次本应该陪青衣道会宁府找父亲去的,绕了一大转在荆州停留了数日,云间居士突然又性情大变对青衣爱答不理,青衣心中怎么会好受。不过无论无何都要谢谢贾重,王离拱手道:“多谢前辈。”
这一句谢谢叫贾重颇感意外,瞟了眼王离阴阳怪气道:“别客气,我号称神鬼医仙,我可是会医死人的。”说着看了三宝一眼道:“还愣在这干什么?走吧,跟我抓要去,难道还要我亲自送过来不成?”说完并走出去。
王离一颗心都在青衣身上,众人在屋里也是多余的,孟娘道:“我们走吧。”说着就走出去,余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纷纷退了出去。
一连三天帅府平静如初,荆州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襄阳之战已经开始,江湖中人经过名剑山庄的商议之后分批赶往襄阳,施全在武林大会结束当天就不告而别。施全百事缠身不辞而别已经是寻常事,燕初晨、白奇飞、羊山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荆州,这些江湖上的高人来也匆匆,去时不留只言片语,有缘还能再见并遗憾。
何况王离这三天来一颗心都在青衣身上,众人依次离开,帅府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他们要走就走吧,江湖何处不相逢,倒是贾重与西鸿寿天天吵吵冉冉还是让人多了许多乐趣。尽管王离处处为青衣着想,青衣却没有感觉多少安慰,病已经痊愈,可是心里的伤又该如何医治?孟娘和郭婷为了避免见到王离与她在一起,这两天几乎都没有去看她,她自然知道两个人的心事,说到男女之情,她知道郭婷对王离动心而孟娘更是与王离情深义重她远不及,王离对她越是关心,她心中越是不安。她不能那么自私,不想与她这两个姐妹应为感情纠葛而渐行渐远,毕竟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这么多年都已经过来了,她还在乎什么呢。
一早名剑山庄送来帖子请王离去名剑山庄,孟娘受到帖子就往厨房里走,只有她知道王离一早就在厨房里熬药。王离这般用心孟娘醋意萌生却也没有那么小气,喃喃道:“大哥对我要是有对青衣姐姐一半好,孟娘就知足了。”
王离正忙着,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清还是假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既然他这么问,那就全当他没听见吧,免得凭添麻烦。孟娘将请帖递过去道:“名剑山庄派人送来的帖子。”
王离一愣,接过帖子打开一看道:“是沐大侠派人送来的,他要我去趟名剑山庄,其实就算他不来请我我也想去找沐大侠,有些事情我想当面向沐大侠致歉。”
孟娘道:“大哥没有什么对不起名剑山庄的,大哥还是别去的好,我怕名剑山庄会对你不利。”
王离笑道:“你放心吧,沐大侠光明磊落,我与名剑山庄的过节那天就已经解决了。”
孟娘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大哥要去就让三宝陪你去吧,沐大侠的为人我也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沐姑娘,她对你不怀好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保她心里对你不会有恨意。”孟娘说着就走到药罐子旁边道:“你就放心的去吧,青衣姐姐交给我吧。”
三宝赶着马车载着王离往名剑山庄方向走,马车走得很慢,一条人影从马车上面飘过张三丰坐在三宝旁边。三宝一愣道:“张公子怎么是你?”
王离也察觉有人落在马车上,拉开车帘见到张三丰又将帘子放下。那天武林大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张三丰,还以他早就走了,原来他还在荆州。张三丰拉开帘子坐到王离身边道:“原来是少将军出门了,怪不得那么大排场,我张三丰最喜欢还有钱人叫朋友。”
王离哈哈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有钱人,八字军都快穷的叮当响了。”说完道:“张兄武功高强,什么金银财宝不是顺手就来?张兄最近在哪里发财呀?”
张三丰哈哈大笑一声道:“我在荆州最大的厨房呆了三天三夜,本来想约着王兄一起大吃一顿,可是帅府里到处都是醋味,那味道十里之外就能闻到,我辈熏得晕头转向,差点被淹死在醋坛子里,我也只能乖乖逃命了。”
听这话摆明了是冲着王离来的,三宝一听这话并笑了出来,王离本来还不知道张三丰的意思,三宝一笑他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喝道:“三宝停车。”三宝将车停下来,王离冲着张三丰道:“臭和尚你给我滚下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张三丰拉开帘子对三宝道:“别听他的,三宝你好好驾车。”马车接着往前走,张三丰道:“怎么又变成我胡说八道了?青衣姑娘、郭姑娘、孟娘个个都是美人,整个帅府就你王兄那里最热闹,好不羡煞旁人呀,我看王兄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想大小通吃吧?不过话说回来,你堂堂少将军,有个三妻四妾也不足为怪,王兄你艳福不浅呀。”
王离笑道:“张兄你一个出家人怎么懂那么多道道?你是个花和尚吧?”此言惹得三宝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三丰仰头大笑道:“王兄真是个痛快人,咋们找个地方痛饮几杯如何?”
王离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张兄请我喝酒真是少见,张兄是不是最近发了什么不义之财?”
张三丰道:“王兄也太小瞧我了,在下请王兄喝酒自然是要别出新裁,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咋们的交情?”
他心里的主意王离一听就明白,王离道:“张兄请我喝酒,原本我不能不去,不过今天还真不行。”
张三丰一听拉下脸到:“王兄你真是扫兴,我在你们家大门口都等你两天了,你要是不陪我喝两杯我去哪里找人陪我喝酒去?王兄你可别不给面子哦。”
王离笑道:“张兄这个面子我还真给不了,在下要去见一个面子更大的人。”这话听起来十分刺耳,张三丰气得一句话也不说。王离哈哈一声道:“张兄你别急嘛,张兄想喝酒那还不容易,不如随我一起去,我要见的那个人那里说不定能讨到几杯好酒,张兄意下如何?”
张三丰一听大笑道:“王兄你早说嘛,只不过王兄你要去见的是什么人?他那里有好酒吗?”
王离道:“哦!原来张兄是担心人家家里没有好酒呀?这不好办吗?以张兄的本事随便弄几坛子好酒来那不是信手拈来?咋们要是带着好酒去见沐大侠,沐大侠一定会说张兄懂事,张兄在沐大侠心里的位置不是又高大了一截?你说是不是呀三宝?”
三宝答道:“公子说的对。”
张三丰这下子算是听明白了,指着王离喝道:“三宝停车。”
三宝又一次停下马车,张三丰从马车上跳了出去,三宝问道:“张公子你怎么了?”
王离拉开帘子探出头去,张三丰指着他就骂道:“我还以为你安什么好心呢?原来你是在给我使坏,我怎么就那么天真,王离要不是一肚子坏水那还是王离吗?”
三宝根本就听不明白他们两在说什么,王离道:“张兄这话从何说起?张兄难道就不想向沐大侠解释解释为何私闯名剑山庄吗?我是在帮张兄呀。”
张三丰喝道:“谁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说着朝前走去。
王离让三宝驾车跟在他后面,王离坐在马车上道:“张兄你别走呀,我正想找你呢,张兄武功了得,对朋友讲义气,又长得一表人才,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沐子风请我到名剑山庄去不知道要干什么,那个沐映雪见到我就恨不得要杀了我,张兄如果不陪我走一趟,名剑山庄我还真不敢去。”张三丰头也不回,他哪有那么好糊弄。看来骗他是没有用的,王离笑道:“难道张兄是怕那个沐大小姐不成?”张三丰停了片刻又接着往前走,王离问道:“三宝。你说哪个沐大小姐怎么样?”
三宝喃喃道:“沐大小姐就是凶了点,其实人长得挺漂亮的,她是沐大侠的女儿,身份自然非同一般,沐大侠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将来是要继承名剑山庄的。”
王离道:“三宝你真是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要是做了沐大侠的女婿,那不就可以轻轻松松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三宝你说我能不能做沐大侠的女婿?”
越说越过,张三丰转过身道:“说够了没有?你爱做谁的女婿那是你的事,你在我面前说这些干什么?”
看来张三丰的心思还是没有瞒过王离,要不然他干嘛那么暴躁。三宝将马车停了下来,王离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臭和尚是动了凡心了,张兄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你一直在房顶偷看沐大小姐,几日没见,张兄最近难道就没有到名剑山庄彷徨彷徨?”
张三丰接着向前走道:“王兄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认识张三丰这么久了,他怎么这般正经起来了。三宝赶着马车追上去,王离道:“那好,既然张兄这么说,那待会我要是见到沐大小姐就别怪我再她面前胡说八道,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不知道沐大小姐是信还是不信呢?”
张三丰才不在乎道:“在下名声本来就不好,也不在乎再差点。”
王离道:“我就和沐大小姐说张兄英俊潇洒、英雄了得、武功高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就说张兄家里有良田千顷,父慈子孝、妻妾成群,住的是亭台楼阁,吃的是山珍海味、出门八抬大轿、入则美女相迎,地上铺的是白玉无瑕、墙上挂的是名人字画,张兄你看这么说你满不满意?需不需要再说点什么?”
王离说得这般神奇,三宝听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张三丰跳上马车道:“王兄怎么不说在下住的是金銮殿,后宫佳丽三千呢?”
王离哈哈大笑一声对三宝道:“三宝咋们快点吧。”说着放下马车帘子。
沐子风亲自出门相迎,这多少叫人颇感惊喜。将三人迎进客厅,沐子风哈哈一声道:“少将军能来赴约,沐某深感荣幸,三位请坐。”一挥手对门下弟子道:“看茶。”
沐子风接连死了三个徒弟,如果说和王离一点关系也没有怎么也说不过去,何素华更是王离亲手所杀,尽管他们是自作自受,可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令人叹息。王离拱手道:“其实就算沐大侠不来找王离,王离早就想登门赔罪,如果不是在下,名剑山庄何至于此。”
沐子风长叹一声,身边的石孝直道:“少将军言重了,这两日师傅一直都在自责对对我们这些弟子管教不严才有今日之祸,当日如果不是少将力劝江湖中人以大局为重,名剑山庄其实已经声名扫地。”
沐子风点点头道:“是呀!沐某收徒如此甘愿受罚,这都是他们自作自受,只是名剑山庄百年声誉差点就毁于一旦,如果不是少将军,沐某有何面目去见名剑山庄的列祖列宗。”
石孝直走到王离面前恭恭敬敬的抱手道:“少将军,以前的事情是在下听信一面之词,得罪之处还请少将军见谅。”
且不说郭俊伯、张天师,石孝直恩怨分明,名剑山庄也算是后继有人了。王离站起来拱手道:“石兄说的是哪里话?过去的事情在下也有过失,如果石兄不弃,那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沐子风一笑对石孝直道:“能与少将军叫朋友是你的荣幸,以后要多像少将军请教。”
石孝直拱手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王离道:“请教不敢当,王离武功低微,一无是处之人能与沐大侠与石兄叫朋友王离求之不得,以后名剑山庄如果有什么需要,王离自当尽力而为。”
沐子风道:“少将军不图虚名,沐某佩服之至。”
王离笑道:“前辈过奖了,我只愿天下太平,希望义父能够安然无恙,什么收复失地,精忠报国实在不敢奢望,但愿前辈不要说王离胸无大志才好。”
沐子风道:“少将军此言差矣,天下太平这是何等志向?当真天下太平了收复失地又有何用处?你能对我这般坦诚相见,足见你气度不凡,素来听闻少将军放诞不羁,看来江湖传言不可信。”
张三丰接上话道:“江湖传言不可信,但有些事不能不信。”
众人哈哈大笑,王离拱手对二人道:“张兄这话说的对,江湖传言不能信也不可不信,王离确实与完颜兀术是朋友,与韩常也有些交情,这些事情不敢隐瞒前辈,王离心高气傲别人说什么还真不在乎,大丈夫苟活于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觉得自己做的没错那就不管那些流言蜚语,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沐子风点头称道,王离只觉得自己扯得太远,拱手问道:“不知道前辈找我来有什么要事吗?”
沐子风道:“当日多亏少将军一己之力保住了名剑山庄的声誉,如此情义沐某自当当面致谢,本来沐某理当亲自登门,只是武林大会之后名剑山庄与帅府的关心紧张,焦将军的公子给人打伤这件事情沐某实在有愧,无颜面见王将军与焦将军,所以只能请少将军过来,还望少将军不要见怪。”
王离道:“原来如此,其实前辈不必自责,都是有人在暗中教唆,眼下焦肆也已经平安无事,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以后大家都还是朋友。”
沐子风道:“有少将军这句话,沐某就安心了。”于是对石孝直道:“映雪去哪了?少将军既然都已经来了,名剑山庄与少将军的恩怨以后就一笔勾销了,她怎么也不来打声招呼?”
石孝直道:“师妹一直守在灵堂里不肯出来。”
沐子风“哎”一声叹息道:“俊伯和天师都是我的徒弟,从小就跟着我,他们虽然铸成大错,可终究是名剑山庄的人,他们是也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待他们就如同亲儿子一般,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他们虽然辱没了名剑山庄的名声,可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追究的,只能将他们好好安葬,为他们设了灵堂,但愿他们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也希望他们师兄弟在九泉之下能够好好相处,来世做个好人。”沐子风这话里满满都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可伶他一世英名就让他的三个徒弟尽毁,他又恨又悔,可与他的两个徒弟的命想必,虚名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如果可以他宁愿舍弃一生虚名不要也想叫几个徒弟能够陪着他身边。沐子风一挥手道:“孝直你去把你师妹找来向少将军当面赔罪。”
名剑山庄落到这步田地,沐映雪还不将所有的气都撒在王离身上,叫她来认错那不是异想天开吗。石孝直甚是为难,只是师命不敢违抗,勉强拱手道:“是师傅。”
这又何必强人所难呢,王离站起来道:“石兄且慢。”事已至此,谁对谁错都已经不重要了,不如让活着的人好过一些,毕竟人死灯灭,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王离拱手对沐子风道:“前辈,还是王离亲自去向沐姑娘赔罪吧,沐姑娘对我误会太深,如果我不去恐怕她一时难以解开心结,这样对大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沐子风与石孝直都没有想到王离会这般豁达,心中不禁感激。沐子风站起来道:“少将军请跟我来吧。”
沐子风走在前面将三人引向后院,灵堂就设在后院一间僻静的阁楼里。郭俊伯和张天师在江湖上早已经名声扫地,沐子风爱惜弟子为两人设了灵堂,以免两个人成了孤魂野鬼,可是又不能公然将灵堂设在显眼处,只怕召来江湖非议,他这么做算是用心良苦了。
郭俊伯、张天师、何素华的灵位一字排开,沐映雪跪在灵堂里面容憔悴,不用说她知道真相后一定心力交瘁,以前对她百般宠爱的的人都变成了处心积虑的小人,换了任何人都是难以接受的。石孝直道:“大师兄和二师兄死后,师傅就在这给他们设了灵堂,师妹每天清早就道这里来,一直要到很晚才离开,我们怎么劝她也没用。”
王离上前去取了三炷香点燃之后恭恭敬敬插在香炉上,他这般举动叫所有人震惊,沐子风的感激之情有增添了几分,就连跪在地上的沐映雪也觉得不可思议。王离退后两步道:“他们生前虽然有愧于沐大侠的教诲和名剑山庄的威名,可人已经死了,过去的恩恩怨怨也随之烟消云散,他们在天之灵如果有悔改之意就应该庇佑名剑山庄,也不枉沐大侠与沐姑娘的一份情谊。”说着有对沐映雪道:“沐姑娘我知道你恨我,人命关天更何况还有男女之爱,对于这件事情王离绝不会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又什么地方做错了,今天我不是来认错的。沐大侠光明磊落,我敬重他,王离想要提醒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不如让活着的人好过一些,你以为你这做是再赎罪吗?你错了,你是在无理取闹,你这般折磨自己难道是不在折磨对你好的人吗?”王离此言是为了捐弃前嫌,沐映雪放不下的也就是一口气,王离已经低头了,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王离接着道:“这个世上从来就不缺少占势胡为之人,有些本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人前卖弄,人后胡作非为,沐姑娘是沐大侠的女儿岂会不明白这些道理,沐大侠名满天下却也不忘谦虚礼敬于人,这才是真正的侠义风范,何素华的为人姑娘应该比我清楚,这种人就值得姑娘肝肠寸断以泪洗面吗?”王离忍住了,一声叹息道:“姑娘要是觉得王离说错了,还请姑娘见谅,在下告辞了。”
离开灵堂的路上,沐子风道:“少将军宽宏大量,沐某今天算是见识了,但愿映雪能够明白你的一番苦心,只有活着的人好过才会是对死者最大的慰籍,过去的事情无论是对是错终究已经过去了。”
王离笑道:“沐姑娘是名门之后,是非曲直她怎么会不明白,沐大侠你大可安心。”
沐子风问道:“不知道少将军日后有什么打算?”
王离道:“如果不是因为义父病重,我已经陪青衣姑娘去上京会宁府了,我也想去金国看看,借着与完颜兀术的交情如果能够为天下太平做些事情那再好不过。”
说着已经走到门口,沐子风道:“少将军少有大志,只盼你一路顺风。”
众人停住脚步,王离拱手道:“承蒙前辈相送,王离感激不尽,想必沐大侠不日也将到襄阳去,江湖险恶,沐大侠与石兄保重,王离就此告辞,咋们后会有期。”说完三宝驾车离去。
乘着马车往回走,张三丰一阵叹息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呀。”
张三丰行事不守章法,名剑山庄又是一个处处规矩的地方,硬是拉着他道名剑山庄去,还真是为难他了。三宝不明白他的意思道:“张公子你怎么唉声叹气的?在名剑山庄的时候也没有听到你说话。”
张三丰掀开车帘道:“你要是知道你不就是我了吗?”
三宝道:“张公子你要是想喝酒那还不容易,不如同我们一起到帅府去吧。”
张三丰道:“怎么三宝也学会自作主张了?”
三宝会偷看了看王离,王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道:“好好驾车吧三宝。”
马车飞快的向前跑,张三丰道:“少将军的酒里有一股酸味,我怕事消受不起呀,怎么样王兄,不如我请你喝酒如何?”王离不答他也就知道答案了,叹了一声到:“好吧,这荆州城里想要找个知己一起喝酒还真是不容易,王兄我们改日再见吧。”说完施展轻功从马车上窜了出去。
人落在马车前面,三宝吓了一跳,急忙“吁”一声将马车停下来,三宝问道:“张公子你要去哪呀?”话刚出口人影已经没了。张三丰素来如此,去留从来都不拖泥带水,如此随行没什么不好,王离放下马车帘子,三宝驾车接着往前走。
密林当中一间破旧的小屋亮着昏暗的灯,四周静得出奇,张不驴盘腿坐在茅屋中打坐疗伤,那天鏖战天下高手受了沐子风与燕初晨的各一掌受伤不轻,旧伤因此复发,新伤旧伤加在一起,不死也要了半条命,一身通天彻地的神功仅剩下三成,恐怕十年之内也不能恢复到以前的功力,在荆州栽了这么一个个跟头,在这间茅屋中呆了三天身上的伤总算有些起色,可是荆州事败,手下人全军覆没越想越气,只是仅剩三成功力已经不是沐子风等人的对手,荆州的事情只能作罢。
白使乘着夜色闯进来拱手道:“主上,我们在荆州的人都已经全军覆没,八字军正在四处搜寻主上的下落,荆州已飞久留之地,属下刚刚收到皇上的传信,要你尽快赶去襄阳。”
张不驴双掌一合问道:“名剑山庄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白使道:“江湖中人已经赶去襄阳,据说沐子风近日也将赶过去。”
张不驴喝道:“那王离呢?”
白使道:“王离一直闭门不出,帅府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不过具属下所知,王离应该不会去襄阳,他身边那个叫青衣的女子是赵佶的女儿,她急着去上京会宁府寻找赵佶,我猜王离会同她一气去会宁府,此去他们一定会经过开封府,属下已经传令地魁、狸猫,命他们在路上将王离除掉,替主上出一口恶气。”
张不驴一听喝道:“白使,你好大的胆子,敢自作主张。”
、白使拱手道:“属下不敢,不知道属下哪里做的不对,还请主上明示。”
张不驴站起来大袖一甩道:“王离这小子害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只有亲手杀了他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传令告诉地魁狸猫,王离的命只属于我,至于其他人一概格杀勿论,另外梅庄庄主燕初晨竟敢与我作对,我从襄阳回去之时,就连梅庄的一条狗我也不像见到。”
白使吓出一身冷汗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
张不驴想了想又道:“告诉地魁、狸猫,我在襄阳期间,皇上的安危要格外担心,除了任何差错剃头来见。”
有过了两日,青衣的病已经痊愈,荆州城里也已经安静如初,去留有成了话题。焦肆的伤已经逐渐好转,可是八字军在荆州立足未稳,襄阳已经大战正酣,荆州城也直接面临着威胁倒是叫人放心不下,可是青衣每日眉头紧锁,好在王彦大病初愈,有他在荆州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日在帅府设下家宴,既然是家宴,王彦的兄弟子侄都纷纷前来,手下的将军大将无不缺席。席间一片欢声笑语,匆匆吃过饭,王彦并将八字军众将召到大殿中,众将领其实早就看出王彦像借家宴商讨大事之心,荆州比邻襄阳,众人都是带兵的人,对战场的敏感超乎常人,席间谁都不敢多饮酒,更不愿学张飞丢了徐州。
一轮茶过后,众人安静下来,王彦道:“各位都是我的手足兄弟,今天请大家来,一是多日不见想念各位,二来就是商议我们八字军在荆州立足的问题,大家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有什么想法大家不妨都说说吧。”众人谁都不开口,大殿中一片寂静,王彦接着道:“好啊,看来你都没有话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八字军中的将领,你们酒足饭饱就事不关己对吗?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兄弟还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眼下岳飞正在襄阳与刘豫决战,如果胜了金兵就会南下,如果败了荆州也难免有一战,我们要早作准备,以免到时候手足无措,可我们缺钱缺粮,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王喜拱手道:“军中什么都缺,大家都很着急,可是急又有什么用?朝廷的粮食迟迟不到,咋们到荆州以来就没有拿过朝廷一分钱,一粒粮食,大伙都在吃老本能吃几天?”
这话一说众人就来气,焦陆道:“我们最近在荆州附近剿匪,从这些土匪哪里得到不少粮草和钱粮,加上上次王离从飞云浦运来的粮食,我们对外宣称可以用两个月,可是八字军那么多人,其实勉强撑一个月都很难,恐怕还是要等朝廷的钱粮。”
王彦道:“我已经多次上表请求朝廷拨粮,其实朝廷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眼下襄阳之战正打的激烈,朝廷首先还要保证襄阳的钱粮,我们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孟德一听骂道:“怎么自己想办法?这里不是蜀中,没粮食了我们可以到百姓家去买,去借,你们看看荆州现在十室九空,咋们还要拿出粮食来救济百姓,就算是派兵去抢也弄不到粮食。”
王武接上话道:“朝廷是给钱还是给粮总要有个说法,不然我们几十万人不是要饿死?”
众人一片哗然,王彦道:“各位都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心里有气我能理解,可我们同时还是大宋的臣子,不能不考虑朝廷的难处。”在场众人都是终于宋室的忠良,王彦一句话就堵住了众人的嘴,他接着道:“我会接着向朝廷上表催粮,可是一个月之后怎么办?以后有怎么办?大家都要有所准备。”
孟德笑道:“其实话说回来,比这样苦的日子咋们过多了,当年在太行山,每日都要为粮草发愁,就算饿着肚子也要与金兵拼命,眼下至少不用面对金兵步步紧逼。”
众人大笑,可这也不过是安慰众人的话罢了。王彦道:“依我看一面要等朝廷的粮食,一面我们要把余下的钱都拿出来派人到蜀中、江南等地购买粮食,另外荆州城里有不少大户也有存粮,咋们可以找找他们,只要能过了眼下这个难关,荆州有千里沃土,我已经命人从蜀中购买了牛马,我们想要在荆州长期驻防,只有屯田戍边才是长久之计。”
众人纷纷点头,王离接上话道:“义父的办法固然是好,可无论到蜀中还是到江南去购买粮食,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屯田更是需要四五个月才会有收成,根本就决绝不了燃眉之急,何况如果金兵南下,我们需要的就不仅仅是钱粮,还需要兵器盔甲,另外荆州城防年久失修,处处都需要钱,我们能等得起吗?”
王彦问道:“依你所见我们该怎么办?”
王离拱手道:“义父,各位叔叔,王离又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彦道:“但说无妨。”
王离道:“依我看朝廷不是拿不出钱粮给我们,而是不想给。”众人一脸疑惑,王离忍了忍道:“这几年朝廷连年与金国人与刘豫交战确实耗费了不少精力,可这是这两年交战都没有祸及南方,朝廷这才有底气收复襄阳,而朝廷一直拖欠八字军的军粮依我看恐怕是对我们心有芥蒂所以防着咋们一手。”
焦文通气道:“你小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叫别人听到了你又几个脑袋?”
王离道:“并非我危言耸听,大宋从来就不重视武将反而倚重文臣,当年太祖皇帝得了天下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一批功勋卓著将领的兵权,大宋是如何建国的?太祖皇帝是北周大将,一件黄袍加身得到的天下,大宋皇帝比任何人知道武将的威胁,大家别忘了当年苗傅,刘正彦逼得当朝圣上退位,这件事皇上只怕一生也不会忘记。当年义父起兵之时不过千人,如今却有几十万人,这些人个个骁勇善战,难道朝廷就不担心吗?何况朝中本来就是主和派居多,只怕就连皇上也不想看着在外领兵的将领做大。”
王离越说王彦脸色就越难看,喝道:“住口,我是大宋忠臣,自然要忠君报国,其他的事情我管不了。”
话虽如此,这番话已经装进了众人心里,众人口上不说心里还是不安。王离道:“义父,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今天各位叔伯都在,孩儿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议为好。”
王彦气道:“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说,你孟叔叔和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孟娘与你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过两天选个黄道吉日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众人一听大喜,焦文通哈哈大笑道:“好事呀,咋们八字军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事了。”
此事来的突然,孟娘红着脸低下头,众人纷纷向王彦贺喜,王彦喜笑颜开开。王离确实一脸愕然道:“义父,这件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众人的兴致全都被冲散,大殿中顿时没有了声音。孟娘忍不住落泪,站起来就撞出门去,孟德父子见这还得了,王离当面拒绝了这门婚事,孟娘不知道要多伤心,也跟着追了出去。没想到王离当众回绝,王彦气道:“你这个逆子,亏我对你一番教诲,你孟叔叔把你当亲儿子看待,孟娘对你的情意难道你就不知道吗?你就这般无情无义?孟娘哪里不好?难道你孟叔叔的女儿还配不上你这个江湖浪子?”
见到孟娘伤心,王离也好受不到哪去,只是男女之情岂是别人能够谁清楚的。王离也有他的苦衷道:“义父说孩子无情无义,可是梅庄尸骨未寒你就要我娶孟娘,孩儿难道就当真这般无情吗?义父待我恩重如山,孟叔叔同样如此,正因为这样王离才不想害了孟娘。”
王彦大气,抓起茶杯摔在王离面前,顿时茶碗碎成一地,茶水溅了王离一身。王彦指着他骂道:“王离,我看你是忘本,当日你要离开八字军,我知道铁姑娘刚死没有拦着你,可你是呢?你与韩常称兄道弟,与完颜兀术你都敢攀上交情,八字军与金贼势不两立,北方大片国土都落到金贼手里,咋们多少兄弟是被金贼所杀,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怎么就会收了你这个逆子?我告诉你,你要么迎娶孟娘以后与金贼不共戴天,要么你现在就出去找个地方自行了断。”
王彦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众人都不敢说话,王离却道:“义父,孩儿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我是义父的儿子绝不会给义父丢脸,可是孩儿想要天下太平有什么不对的吗?”
王彦大骂到:“王离你真是病的不轻,金人占我河山,欺我大宋,杀了我们多少人?就凭这一点就是我大宋的死敌,汉贼不两立你懂吗?”
王离不紧不慢道:“何为汉?何为贼?何为死敌?汉人与金人都是炎黄子孙华夏儿女,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当年大宋与大辽不一样是死敌吗?不是同样和平了百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金人怎么了?金人就不是我们自己的兄弟?这个天下为什么就只能汉人来坐?宋金双方交战多年,土地贫瘠,白骨成山,有多少人死在咋们手里,我们身边又失去了多少人?宋人金人哪一个没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多死一个人就毁了一个家,义父想要收复失地迎回二主是精忠报国,王离想要天下太平,人人都有饭吃,有衣穿,不用担心家破人亡,不用过颠沛流离的日子难道就不是尽忠报国?孩儿想问问义父尽的忠是对庙堂之上高高在上的那个人还是你自己的不甘心?是对那些权贵者尽忠还是对天下千千万万黎民百姓尽忠?哪里的战争不是这样?到头来人死了,家没了,获利的却是那些事不关己指手画脚的人,义父这是为什么?难道士兵的命就不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王彦气得脸色铁青喝道:“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给我住口。”
王离站起来道:“孩儿今日不吐不快,就算义父要杀我我照样要说。”
两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再这样吵下去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焦文通急忙劝道:“好了好了,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也不该顶撞你义父,还不快向你义父赔罪,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焦文通是为王离着想,王彦军法严明,闹不好挨板子也是轻的,如果是以前王离一定不会认这个错,可是现在如果将事情闹僵了反而不利事情解决,再者说来王彦并非不通世事,只要好言相劝,他一定会明白。王离走出来拱手道:“义父,孩儿鲁莽,还望你不要见怪。”两个人到底是父子,王离认了错,王彦心中的气就消了大半。王离接着道:“王离虽然与义父政见不合可我是八字军的人,自然要设身处地的为八字军着想,八字军实力过强对于朝廷来说就是威胁,眼下战事已经平息,是该厉兵秣马休养生息的时候了,八字军十几万人,多少人是从太行山就跟随义父浴血拼杀走到今天来的?一路走到荆州多少年过去了,这些人连家都没了,就剩下一条命,就算以后真能收复中原,留着一条命又有什么意思?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而已,难道义父要让这些人老死街头,最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吗?”
此言引得一片哗然,众人各执一词,大殿中议论纷纷。王喜道:“王离说的对,多少兄弟舍了身家性命与我们一路走来为了什么?咋们不能亏待他们。”
众议难平,王离乘机道:“眼下朝廷对义父不放心,义父何不借此时机上奏朝廷,八字军愿意裁撤军力,请朝廷论功行赏,义父这本奏折上去,我想朝中对义父的顾虑就会全消,就连皇上也会夸义父明事理,以后凡是自然就会多为八字军考虑。”
王武喝道:“要是咋们把人裁撤了,朝廷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吗?何况以后收复中原还要用兵,咋们裁撤军力,以后如何应对战局?”
王离道:“且先不说收复中原遥遥无期,朝廷上下有多少人反对北伐?这条长长的长江防线从西到东有吴玠、岳飞、韩世忠、刘世光、张浚再加上咋们八字军上百万人马,光是军费朝廷就难以负担,各位叔叔都是领兵的将领,你们应该知道兵不再多而再精的道理,八字军裁军之后留下数万精兵用于荆州防务,如果以后北伐这些人也可使派人用场,而那些体弱力衰,跟随义父多年的人就放他们回去娶妻生子,如此朝廷会感激义父,那些有出路的兄弟同样会感激义父,如此一举多得不是很好吗?”
众人纷纷点头称好,王彦沉着脸一言不发,众人都在等他一句话,他不开口众人心中没底,你看我我看你大殿中一片寂静。沉默许久王彦压低音量道:“匈奴未灭何以家成?咋们八字军脸上都刻着赤心报国,金人未灭我就先和朝廷邀功,这让天下人如何看我?”
王离道:“这不过是妇人之见,要是人心都散了,还拿什么去抗金?拿什么收复中原?当兵吃粮谁不想讨个功名?要不然提着脑袋与金兵拼命为什么?义父当真以为收复中原关靠一腔热血就够了吗?金强宋弱,如果不是这些年金人欺负宋人无能,天下人如何能够同仇敌概?可是敌忾之气又能支撑多久?说到底要靠一支强大的武力和足够的钱粮,同时还要上下一心,要是那些兄弟都没有盼头人心不久散了,到那时候还有谁愿意跟着义父?”
焦陆道:“就算我们又裁军之心,以朝廷的国力又哪里有钱粮来犒赏三军?我担心如果咋们开了这个头,要是各路人马纷纷效仿,朝廷又该如何应对?到时候不是要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我们头上。”
王离道:“别说朝中的那些将领,就连义父和各位叔叔想要你们交出兵权都难上加难,那些人更是巴不得喝朝廷要到更多权利,怎么可能主动将手里的军权交出去?眼下朝廷是拿不出银两犒赏功臣,可是荆州有沃土千里,义父可以请朝廷将土地分给有攻之人,再给他们一个虚衔,这样一来朝廷乐意不说,下面的兄弟也会对义父感恩戴德。”
王离的想法固然好,可正如他所说,裁撤军力就等于交出了手中的权利,没有几个人能在权利面前不动摇,王彦同样如此,就算王彦愿意撤军,他手下的这些骄兵悍将又愿不愿意?事情并非想象的这般简单,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眼看夜已经深了,王彦一挥手道:“好了,今天就议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情容后再以。”话已至此,往里不好再多说什么,焦文通等人虽然心里还是多少不甘心,也只能悻悻而归。
孟娘跑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床头头上抱头痛哭,她没有想到王离对他是这般无情,就算他不愿意与自己成亲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她,这叫她的脸往哪里放呀。她为王离付出了那么多,难道王离就一点也看不到吗?以前铁梅庄在的时候就是这样,铁梅庄死了他们之间又多了一个青衣,青衣生病的时候王离是那么着急,可是青衣偏偏是她的好姐妹,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感情原本就是自私的,可是她为什么就步步退让呢?喜欢一个人就让她过的幸福,可这种拱手相让的幸福叫她如何能够承受呢。
孟德父子站在她身边却无能为力,她哭了很久,两人眼中都已经溅出了泪花。孟德走上前拍了拍爱女的肩膀道:“哎呀我的好女儿你别哭了,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非要选他王离不可呢?我女儿那么漂亮还怕没人要吗?何况爹还想你多陪我两年呢。”
孟娘转过身扑到孟德怀里哭得更伤心了,她边哭边道:“可是女儿不甘心......”
孟闯实在气不过道:“王离也太欺负人了,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明白。”
“你给我回来。”刚到门口就被孟德喊住,孟德道:“你去了怎么说?我孟德的女儿难道没人要不成?”
孟闯走回来喝道:“那怎么办?你就忍心看着孟娘伤心吗?”
孟德叹道:“儿女之情岂是我们旁人说得清楚的,那天在名剑山庄门口,你焦叔叔拿鞭子打他,你挺身而出站在他前面,我知道你对他用情有多深,我的女儿呀,你怎么偏偏就喜欢哪个小子呀。”
孟娘哭着道:“就算叫我为他去死我也愿意......”
说话的时候青衣就在门外,把她们之间的对话全都听去了。孟娘的哭声叫人心碎,名剑山庄门外替王离挡焦文通的鞭子青衣是亲眼所见的,孟娘说愿意为王离去死,这话青衣相信,在蜀中的时候她就知道孟娘对王离的感情有多么真实,她能将帅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在感情面前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青衣心中莫名的失落不安,慢慢的踱步离开。
当众拒绝了孟娘,不知道孟娘该多伤心,王离没有多想,议事刚一结束就往孟娘住的地方走。刚来到孟娘房门口,只见孟家父子正好关上房门,于是走上前问道:“孟叔叔,孟娘怎么样了?”
孟德道:“刚睡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说完长叹一声摇摇头无可奈何的离开。
孟闯就没有那么好的性子了,上前指着王离道:“姓王的你给我听好了,我们虽然是兄弟可孟娘是我亲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谁让她伤心我就跟他没完,这么多年孟娘对你如何不用我对说吧?你要是不喜欢她你就给我离她远点,别让我看不起你。”说完气冲冲就走了。
王离愣在原地百感交集,他岂会不知道孟娘的心意,就凭她照顾王彦的情意王离就已经无以为报,更不能辜负于她。可是眼下世道纷乱,铁梅庄又刚刚去世不久,于情于理他又有什么心思去谈儿女私情?已经有一个人死在自己的怀里,那种感觉痛苦不堪,王彦借用的那句匈奴未灭,何以成家他一时感触良多。
长夜漫漫,此刻张三丰如果在此最好,也就有个借酒消愁聊以慰藉的人。可是夜深人静又该去哪里找人呢?走着走着走着就到了药房,也不知道贾重又在捣腾什么,大半夜还亮着灯。撞门进去,西鸿寿笑脸相迎,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接着他道:“我听说你当场拒绝了王将军不愿娶孟娘?”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西鸿寿哈哈大笑一声道:“甚好甚好,正好老东西和我都睡不着,你来陪我们喝酒。”硬是拉着王离进了药房,只见贾重坐在案前,案上三样下酒的菜,旁边放着两坛子酒。西鸿寿一摆手道:“来来来,请坐!”说着又摆出一支碗给王离倒酒。
王离端起酒碗叹道:“哎!陪你们两个老怪物喝酒有什么劲。”
贾重一听将酒抢了过去重重摔在案上道:“爱喝不喝。”
西鸿寿笑着又将酒碗端回王离面前道:“臭小子你懂什么呀,这可不是一般的酒,是这个老东西特意珍藏的药酒,喝完之后能够使人神清气爽延年益寿内力大增呀,我可告诉你,这也就是你赶上了,要不然你想喝还没得喝呢。”
王离道:“哦!原来如此,既然这酒有如此神效,那我更是要喝了,谁不知道我王离武功低微,如果可是内力大增就算是醉死在这那又算什么?只怕前辈舍不得你这酒哟。”说着端起碗一饮而尽。
西鸿寿大喜道:“好酒量,来我敬你一碗。”一边说话一边又满上一碗,两人一同端起碗饮下。西鸿寿并未尽兴,又满上一碗道:“来再喝一碗。”
王离端起酒碗刚要喝又放下,打量了两人一眼道:“前辈不是真想把晚辈灌醉吧?恕我直言,两位前辈摆的是哪一出呀?莫非是鸿门宴不成?”
西鸿寿放下酒碗道:“哎呀,长夜漫漫,难得你小子陪我们两个喝酒,当然要多喝几杯了。”
王离哈哈一声道:“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饮而尽王离道:“如此长夜不免寂寞,两位前辈行走江湖多年,一定遇到过不少有趣的事情,不如说来听听。”
西鸿寿大笑一声指着他道:“原来王离是如此好事之人,少见少见。”
王离道:“可不是少见吗,江湖上关于西鸿寿前辈的传言可不少,不过江湖传言不可全信,前辈号称精通古今,不过前辈可算过自己命运多桀呀?”显然这话是故意说的,提起伤心事西鸿寿满脸悲伤。王离转头对贾重道:“贾前辈你每日都板着脸,就不怕气坏身子?你要是把自己给气死了,那阎王爷不知道该多高兴。”王离端起酒碗又饮一碗站起来对两人道:“希望两位前辈今夜能睡个好觉,王离告辞了。”说完哈哈大笑一声大摇大摆走出去。
在两个人面前说了这些晦气话,还要两个人怎么能睡个好觉,这不是无稽之谈吗?西鸿寿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人走了后问道:“老东西这臭小子什么意思?”
贾重将酒碗摔在桌子上,碗里的酒全都溅出来。贾重跳起来喝道:“我哪知道什么意思?老子这坛好酒都喂白眼狼了。”说着气冲冲道:“不喝了,睡觉去。”
西鸿寿看着怪老头走后,一回头洒在桌子上的酒一滴滴往地上落,急忙拿自己的酒碗去接着道:“哎呀,你不喝也别浪费了呀,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