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仙剑阁的骚乱已经结束,然而黄龙子迟迟等不到黄五岳回来,心中不免焦灼。
黄大山虽然想陪在弟弟身边,却又担心父亲,几经犹豫,终于带着几个仙剑阁中弟子,沿着山路,搜寻父亲的身影。
途中,他遇到黄鹂,黄鹂是他堂妹,虽不成器,但也颇为担心黄五岳的安危,便和他一路,搜寻去了。
山路崎岖,空气中,除了清晨芳草的清香外,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气,在他心中激起一丝不祥之感。他加快脚步,然而仙剑山上,并未发现父亲的影子,他便心神不宁的下了山,到达了山脚下的客栈附近。
在这里,血腥味更加浓重,他的心猛的沉了下去,双腿快步向前奔去,顺着小巷拐过去,他看到,一地的尸体。
“爹!”他失声喊道,他认出,那横躺在石板上,已无一丝气息的人,正是他父亲黄五岳。
“黄伯伯!”黄鹂清脆的声音,叫得却是极其恐怖。
他们仔细看去,黄五岳的身体,被锐器穿透,看来是刀伤,其他七名弟子,却都是被一刀隔断喉咙而死。八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卧在青石板上,血迹斑斑,甚是可怖。
同时,黄大山也发现了胡南风,他并没有死,但他手中握着一把刀,一把布满血迹的刀!
“是他,是他杀了我爹!”
黄大山怒火攻心,不及多想,见胡南风毫无知觉,举起手中长剑,就要向他砍去。
“堂哥!”黄鹂见状,连忙拦住他,“住手!现在事情还不清楚,不如带他回去,由爷爷处理!”
黄鹂还保有理智,她觉得事有蹊跷,胡南风刀法虽好,但要杀黄五岳,他还差了很多,何况,还有其他这些仙剑阁弟子,胡南风根本没这个本事,而且,她跟他接触不多,却觉得,以他个性,不可能做出如此狠辣的事情来,她其实,也并不相信黄小山的毒是他下的,只是她在仙剑阁中人微言轻,说话,根本没人相信。
黄大山却是怒火中烧,难以抑制,用力挣脱黄鹂的手,吼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里,只有他还活着,而且,他手中还有刀!”说完,就再次举剑,要砍下去。
“堂哥!”黄鹂情急之下,挡在胡南风身前,说:“堂哥,胡小公子不管做了什么坏事,但攻打魔教之时,若不是他,我早就死在孙凤舞刀下,我欠他人情,不奢望救他,只求你让他,死个明白!”
黄鹂这女子,虽然贪玩不爱习武,但心性,却着实不错,不愿恩将仇报,平时明明有些怕这位严肃的堂哥,此时,却是拼命护着胡南风。
黄大山见她如此,心中一惊,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他也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但是,无论如何,胡南风,跟他爹的死,脱不了干系!
他不情愿的收回剑,小心的从胡南风手里,夺过那把带血的刀,嘱托身旁的人小心的收好,然后,他看着仍未清醒的胡南风,怒火中烧,虽没有直接杀了他,却是狠狠的一脚踢在他小腹上。
胡南风猛的一痛,终于清醒,睁开还有些恍惚的双眼,却看到黄大山一脸的愤怒。
“说,是不是你,杀了我爹!”黄大山揪住他的领子,怒吼道。
胡南风被他给弄糊涂了,他仔细回想,只记得孙凤舞被黄五岳所杀,后面,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面前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他看到黄五岳的尸体,还有,那些仙剑阁自己的尸体,也是一阵心惊。
这些人,是怎么死的?自己昏迷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时楞在原地,惊呆了,连去挣脱黄大山的手臂,都忘记了。
“你倒是说啊!”黄大山恨透了他,用力摇着他,喝问。
胡南风半晌,才听懂他的话,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境地。黄五岳死了,那些仙剑阁弟子,也都死了,而且,黄大山说,是他干的!
他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下来。他意识到,恐怕整个仙剑阁都对他得而诛之。他想要解释,但他完全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罗征的出现,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殷九煞的出现,他也不知道,他朦朦胧胧,只知道自己被人坑了,巨坑啊!
“我没有,我没杀人!而且,五岳长老,也不是我杀的了的啊!”胡南风慌乱的喊道,用力挣脱对方的手臂,向后退了几步。
他的解释没有半点说服力,黄大山看着他,还是满腔怒火,其他仙剑阁弟子见到五岳长老被杀,也都是义愤填膺,几个人组成圈子,把胡南风包围了起来,都是拔剑相向。
胡南风本能的想拔刀,却发现自己的刀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找你的刀吗?你就是用这把刀,杀我们仙剑阁的人吗?”黄大山指着那把染血的刀,语气狠厉,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尖刺,要把他钉在地上。
胡南风定睛一看,发现那把刀根本不是自己的,好像有些眼熟,却认不出在哪里见过。他的刀,是他哥给的青鸾刀,这下,又丢了。
可是他没有时间去想青鸾刀的事情,眼下,黄大山这些人是要要他的命啊!
他环顾四周,想要先逃跑再说,可是他只会用刀,手中无刀,根本不是面前这几个人的对手,轻功又不行,逃也逃不掉,心中慌乱,就像被陷阱困住的小兽。
“带他走!带回爷爷哪里,由爷爷处置!”黄大山一声令下,众弟子纷纷动手。
胡南风想要反抗,可是一把剑架在他颈上,让他根本无从反抗。仙剑阁中人都知道他刀法好,见他没有兵器,都不惧怕,一拥而上。
众人没带绳索,便找了一根腰带,把他的双手捆在背后,由两个人持剑站在他左右,一步步走上仙剑山。
胡南风心中憋屈至极,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无端受到这样的对待,他更不知道,黄龙子会把他怎么样。仙剑山山势颇为险峻,一路的阶梯也颇为陡峭,走起来本就吃力,胡南风仿佛觉得,每前进一步,他的命运就沉下去一些,那路的尽头,仿佛是无底深渊。
过往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回想,他还记得,答应沈星梦要回去娶她,可是……
他这些日子本就奔波劳累,再加上精神受到打击,一路恍恍惚惚,才行了十余级阶梯,就几次差点跌倒,终于,在一处陡峭的台阶上,一脚踏空,整个人从山上滚落下去。
仙剑阁众人猝不及防,连忙回头追赶,却一时赶不上,只见几个白衣身影沿着山路,飘飞而去。
胡南风摔得七荤八素,终于到得山下,他发现,经这一摔,捆住自己手腕的衣袋竟然松了,他轻轻一挣,便挣脱束缚,心中刚刚有些欣喜,费尽力气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再次被仙剑阁弟子包围。
“你居然敢逃!”黄大山怒喝,手中剑已出鞘,看来他是下定决心要给他点教训了。
胡南风慌乱,他手中无刀,根本不是黄大山的对手,他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了黄鹂的身影。
孔轩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人质、逃走……他恍惚记起这样的话。
没有时间犹豫,他瞬间动了,速度虽不是太快,却出人意料,仙剑阁众人诧异的看到,他闪身到黄鹂身边,拔下她头顶的金钗,抵在她颈上。
这群人中,黄鹂最弱,也只有她,没有拔剑。
“走!否则,她死定了!”他攥紧手中金钗,尽量凶狠的说。那样子,给人一种疯狂的感觉。
黄大山心中恨透了他,哀叹黄鹂刚刚还替他说话,看到黄鹂受窘,他没法再出剑,喝到:“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拿女子做挡箭牌,有朝一日,我定会杀了你!”
卑鄙小人……胡南风听到这个词,心中抽痛,说他没用,说他笨的多了,但他还是第一次,被如此评价,但他此时别无他法,若他真的放了黄鹂,黄大山即使不一剑要他命,也会砍他个半死。
“别废话,想她活命,你们快走!”胡南风用尽平生力气,吼道,似乎要把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冤屈吼掉。众人都是心中一惊,他们相信,胡南风真的,会杀了黄鹂!
“走!”黄大山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似乎想凭借这一眼,穿透他的身体,他用颤抖的手收回剑,转身,离去。
眼见仙剑阁众人纷纷离去,胡南风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敢完全放松,他手中金钗仍然没有离开黄鹂的脖颈,他就这样带着她,离开仙剑山。行到一处偏僻之处,他终于放手,黄鹂有些紧张,以为他会做什么,却只见他颓然坐下,望着手中金钗,默默发呆。
虽然被他挟持,黄鹂却没有怕,她心中觉得,他不会伤害她。
胡南风抬头,看看她,把手中金钗递过去,轻声说:“黄鹂,对不起。”
黄鹂楞了,这个人,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对堂哥说,要杀了自己,这会儿居然把金钗还给自己,还道歉!这胡小公子,根本就不是个恶人!
“黄小山的毒不是我下的,黄五岳也不是我杀的,我不知道……”他说着,抱住自己的头,一脸痛楚和无助。
黄鹂接过金钗,却没有收起来,而是望着他,心中竟有些怜惜。
“我相信你。”她说。她跟他虽然接触不多,但她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做那些事情。
胡南风抬起头,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女子,眼眶竟不觉湿润了,甚至想扑上去,抱着她,痛哭一场。
黄鹂把金钗重新递过去,说:“我这支钗,多少值些银子,送给你,你拿去卖了换些盘缠,快逃吧!待到有朝一日,你洗清冤屈,再买一支,还给我。”
胡南风从心里不想要这只钗,他觉得,自己用面前的女子当挡箭牌,本来就是对不起她,再没有脸面要她的东西了,但再仔细想想,自己现在被人误解,将要亡命天涯,身无分无,连把刀都没有,却是迫切的需要,这只钗。
他接过金钗,颤声说:“谢谢!”
“你走吧,仙剑阁的人都在找你,走得越远越好,我也要回去了!”黄鹂说着,便转身,离去。飘荡的衣袂,在晨光中,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胡南风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说什么好,于是抓紧手中的金钗,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从此,亡命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