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正史or野史?
郑国,列王四十七年,史书载,国主被妖妃所惑,荒废朝政,搜刮民财,横征暴敛,信奉巫术,大兴土木修建陵寝,妄图以活人殉葬祭祀,又逢天灾,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于是战乱四起。
炎国趁郑混乱,由昭阳王洛承锦率军一举进攻,杀入国都。
郑列王死于乱箭之下。
传说中的妖妃也在那场大乱之中现身于宫城大殿顶端,盛装华服,俯视殿外戎装甲胄的炎国兵将。
一言不发,烈火焚宫。
历经数代百年的郑国王宫顷刻烧成焦土,历史上曾繁华强大的郑国于此覆灭。
这一天,正是民间的三月初,寒食节。
此后这一两年间,也不知民间从哪一国开始传起,都说郑国妖妃乃千年桃树妖精所化,一双桃花媚眼专勾男人魂魄,故而只有以火烧之才能彻底灰飞烟灭。
于是天下诸国,近来便特别盛行在寒食节这天,吃桃花饼,喝熊胆酒,又有在自家的门槛外洒上一捧桃木灰,插点柳条,避避邪祟。
第一章杏花巷里寒食节
绮京作为炎国国都,在当今天下诸国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繁华都城。
每逢三月初也必有盛大祭典,毕竟上巳节、寒食节、外加清明,都赶在这个时候,不折腾出点动静来,举国上下都不开心。
于是乎,江山社稷,社是土地,稷乃谷物,都是祭祀中的大事,朝廷最为重视。
逢三月节日多,便在绮京城设了整整三日的谷神稷祭祀大典。
第一日在宫城之内,百姓不得看。
到了第二第三日,便有负责祭祀的典仪官带着长长的队伍,在绮京的四处祭坛之上分别举行,期间大跳祭祀谷神之舞,以祈求一年五谷丰登,薪火兴旺。
这期间会有无数的炎国百姓前来祭坛观看祭舞,灭旧火,请新灶,吃寒食,祭拜,踏青,祈福纳祥。
祭祀的乐舞一起,城中不拘东西南北都能隐隐听见乐音。原本不想去看的,听见这丝竹之声,都会不由自主脚步往那个方向挪上一挪。
昭阳王府的大门前,就有这么两个人,一个想去看热闹,忙忙的着人去牵马,另一个懒得动,只想抬腿迈步赶紧走回家。
“这舞乐年年都有,年年也都差不多,非要我陪你去凑这闲热闹,有什么意思?倒不如随我回府在靶场上比比骑射,再不然找间酒肆,痛快喝几杯也是好的。”
想回府避清净的是炎国昭阳王洛承锦。
而想去看热闹游玩的,是炎国贵族,文山公肖将军次子,肖显。
“依我说,痛快喝酒靶场骑射倒是天天都可以有,这会儿忙什么!谷神祭祀只寒食节才有,你是年年得空都在都城,想看就看,我身在西州,年年到冬至都不一定回得来,好容易这次留得久,赶上这热闹,此时不凑,让我等下次又是何年何月啊?”公子显呼三喝四的让随侍牵马,催着洛承锦快走快快走,“都这个时辰了你只顾着说话,开场舞恐怕都跳完了。我们就抄个近道过去吧!”
肖二公子说着,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肖显!你久不回绮京,别乱跑反绕了远路!”
洛承锦也扯过缰绳追了出去,让身后一众随从侍卫尚来不及反应,他二人便一前一后追逐着在这热闹繁华的绮京街巷里穿梭而去。
肖显虽是肖家备受宠爱的次子,但自幼骑射不曾疏忽,这一路狂放纵马,在街市里胡乱穿行倒也没惹出什么乱子。
只是没有想到,顺着绮京正南正北的宽敞主街一路下来,竟就误拐进了一个名叫小杏花巷的闹市街里。
微雨细润,无声沾衣,杏花点点的小巷子,分外热闹。
各家各户的小生意做得都是不错。
这小巷名字风雅,遍植杏花树,可就是地方小店铺多,一户挨着一户,有行人走的小道就没有马可以过的空地。
好在这是个清早,过半的铺子没开张,还有些特地关了点出去瞧热闹,巷子虽窄,但一人一骑跑过去也没太出什么磕碰。
肖显脑子一热已经冲过去大半,眼看着就快要出了巷子口,洛承锦也驱马紧追了过来,巷子里杏树格外多,枝繁花茂,骑在马背上尤其遮挡视线。
正想开口叮嘱肖显其慢点注意看人,前头便出了事端。
就在巷子尽头,转过一株老树,繁花之下竟然停了辆小马车,车上拉着货物,大大小小的全是木箱子,一看便是谁家的婚庆之物,一色的大红漆,远看着分外喜庆。
可惜被肖显的马迎头冲撞过去,力道不小。一车都大小木箱子翻倒了七七八八,掉在地上,箱盖也翻开了,上头的明珠也磕掉了,镶嵌的螺钿朱漆弄坏的地方不在少数。
这些还都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一个红色短衣工匠打扮的姑娘,就正坐在赶马车的那个座位上与人闲聊,手里还啃着一个馒头……
两匹马这样一撞,姑娘屁股也没坐稳,随着乱七八糟翻倒的箱子一起摔了个灰头土脸不说,拉车的马一受惊抬腿,眼看就要踩到她的身上。
幸亏姑娘机灵,朝着身旁连滚带爬躲开了,虽然看上去狼狈了点,好在性命无忧。
她这么一滚,馒头也丢了,头发半散像个小鬼,脸上身上无处不沾尘土,火气顿时就烧得挺旺。再看看满地摔坏的箱子妆盒,对肇事者更加怒不可遏。
“这么窄的巷子里骑马,这么大一个马车就直撞过来,你究竟是傻还是瞎?!!!”
这姑娘吼得仿佛都带着回音,不很热闹的小巷子瞬间格外静谧。
别看是个姑娘,中气还挺足。吼起来怪吓人的。
肖二公子平生头一回被人这么骂了却没还嘴。一瞬间也不知道是出于理亏还是什么,脑袋里头像塞了一团草。
洛承锦在肖显闯祸之后顷刻策马赶来拉住了受惊马匹的缰绳,没让它跑远再惹出更大的祸。一回头,就刚好看见方才地上连滚打爬的那个红衣姑娘站在巷子口对着肖显咆哮。
这一眼看过去,洛承锦倒是一怔,那个怒火中烧的姑娘,满头满脸的尘灰,头发半边散乱,一身粗布红衣,穿着打扮十分简单不起眼,可就是一双眼睛特别好看。
一不小心就勾起了某个记忆,让他瞬间恍了神。
他一抬手收紧马缰绳,朝那姑娘的方向不禁一笑,“这可怎么好呢,还真叫一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于是乎,堂堂绮京皇城,天子脚下,昭阳王洛承锦就那样不假思索不打招呼不做解释,简单粗暴的拍马冲向那红衣姑娘,也不管人家是不是一脸的盛怒,就那么用力一勒缰绳,任骏马长嘶。然后居高临下,一把将人拎上马。
和那些传说中欺男霸女的土匪没有丝毫差别。
然后还笑容满面的对姑娘说了一句土匪标配的台词:“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了!”
“你谁啊?”
他怀里的姑娘显然也不是个柔弱性,非但没吓得哇哇叫,而且说话还挺横,抬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尘土和嘴唇边的馒头渣,一脸的不高兴。
可洛承锦根本没想回答他对问题,只朝她率性一笑,纵马狂跑,带着她跑了。
只留下肖显眼睛瞪得老大的看着这一幕。
堂堂炎国皇子,当街强抢民女,简直跟土匪没两样,把人抱上马背,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是个行动快如风,把姑娘搂紧了撒腿就跑……
肖显一看这阵势,吓得也没敢多做逗留,明明不是同伙,也像同伙一样的,骑上马飞一般的就跟着遛了。
不由自主的,他就想起了山贼土匪身边的小跟班。
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哀嚎。
这叫什么事儿啊!
堂堂昭阳王,你要抢也抢个好看点的,抢一个木工铺子里干粗活的短衣工,何况那一身一脸的土,一头乱七八糟的散发,是人是鬼是美是丑是肥是瘦都没看清楚,抢她回家能干什么?!你家难道是缺个扫地的丫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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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承锦的府上自然不缺扫地的丫头,但他看上的这个姑娘,此刻确实比扫地丫头还要灰扑扑……
可是他搂着这个灰扑扑的姑娘,心情却格外的好。像是生怕她长出翅膀飞走一般的搂得死紧,只想快点回家藏起来放好了。于是快马颠簸穿过闹市长街,直奔了昭阳王府。
洛承锦办事雷厉风行不拖沓,一进王府就已经盘算好了给这新抢来的姑娘住哪个院落,进了府门都不带下马的,一路从中正大门直冲了三进跨院,把守门的府兵都唬了一跳,这节奏,哪像是回自己家,简直像是要冲进敌营直取敌将首级来的……
罗承锦这一路把姑娘也颠了个七荤八素,可即便是下了马,新鲜抢回来的姑娘还在肩头扛着,横竖就是一个强横做派,把人霸占着不放了!
“……”
这姑娘先是被意外状况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接着就又是颠婆得一脑袋浆糊,此刻终于回了神,被人麻袋似的扛在肩头倒也没有太失风度的大喊大叫。
意思意思的小挣扎了一下,发现抢她这人用的力道极大,没挣开。
“……能不能放我下来好好说个话?早起就没吃饭,再这么扛着我要吐了!”
好在她说这话时,洛承锦也已经扛到地方了。
一进房间,撒手就把她扔在了床塌之上,抢人者显然十分愉悦,有种得胜归来的潇洒。
这么光天化日的,态度甚是嚣张啊……
姑娘坐起身来,拢了拢凌乱到极致的头发。又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发现自己粗布短衣的打扮丁点也没有风情,压根不存在什么仪容好整理的。
于是,直接发问,“你认识我?”
“你觉得呢?”洛承锦笑,不答反问,“我们是不是应该认识?”
好吧,换下一个问题。
姑娘又开口:“你想找个木匠定做木器漆器?”
洛承锦摇头。
她又再试:“那么,想修房梁还是修家具?”
洛承锦摇头。
“给你府上哪处轩馆雕花刻匾?”
洛重锦依然摇头。
姑娘叹气,好吧,不试了。答案应该只有一个了!
于是开口就问:“既然全都不是,那你这么众目睽睽的把我从大街上抢回家……你看上我了?”
这当街被抢,姑娘心里虽然对自己此刻的扮相没什么信心,但这世上奇葩常有,对于别人的审美,谁也无法做到完全理解。
万一就有人天生眼瞎,偏偏稀罕这种灰不溜丢邋遢型的呢……
这一次,确实答对了。偏偏就是有人眼瞎。
洛承锦笑得爽朗,答得坦诚,他说:“看上了,不行吗?”
他可能对自己的审美相当的满意,所以看着眼前这灰头土脸的姑娘,得意压根藏不住。
“怎么不行?!我是被抢的,行不行我说的不算啊。你说了才算。”
事实证明,以奇葩的审美眼光抢回来的,也会是一个更加奇葩的姑娘。
她是被强抢的民女,可是她好像并不太生气,只是有点疑惑不解。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是谁,让我好知道一下我究竟是被谁看上了。”
这位姑娘比较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炎国,昭阳王洛承锦。”土匪王爷对于这位姑娘的反应也不置可否,反正人是抢来了,她究竟是真不介意还是装不在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是只想要人,别的一概不管。
他只想知道一样,“也告诉我吧,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姑娘歪着头,对眼前这个状况尚在适应中。
她说:“玖儿。”
“玖儿……”洛承锦低声沉吟,然后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再然后,看着玖儿,他再次宣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