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泽因为自己矮小的身材,努力的将尸体举高一些,以平衡压在身上的重量,而聂信也为了将就谷泽,尽力的弯下了身子,这样的举动让两个人都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辛苦,加上谷泽几乎不眠不休的搬运,更是让两个人的身体透支到了极限。
一具破烂的尸体,两个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在摇曳的火光中晃动着前进,身上破烂的衣衫如同套在了两副骨架上,空荡荡的厉害。
不管心中有着多么强烈的执念,终究不能打败疲惫一次次潮水一般的侵袭,尤其是水米不粘牙的情形下,哪怕两个人都身为魔族,一样承受不住!
谷泽脚下一个不稳,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头碰到地面上一块突出的硬结上,登时晕了过去,然而却始终双手紧紧的抓着尸体的双肩,不肯松开,怕摔到了搬运的尸体似的,在栽倒的瞬间,还不忘记让尸体耽在了自己的身上。
聂信被他拖的一个趔趄,看到谷泽摔晕过去,第一时间便抛掉了尸体,猛然间冲到了谷泽的身边,和刚才行动疲惫缓慢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没有急着去看谷泽的情形,而是迅速的挡住了可能看过来的视线,双脚连续的将雪踢向谷泽头的方向。
在这个过程中,崔汝成早就忘记了将自己缠绕的紧实,以至于透不过气来的失落,而是惊的目瞪口呆,嘴巴张大到几乎可以塞进一个拳头:他看到了谷泽头上流出的蓝色血液,而聂信在拼命的用雪覆盖那一丝丝融入到泥泞中的水洼中,最终在周遭的火光下形成一汪幽蓝的魔族血液的时候,身上隐隐泛溢出来淡淡的魔炁!
魔族!怪不得迷泉总是要盯着这两个人,而瞿昙这个同样奇怪的人竟然将魔族收纳为自己的弟子,不管是迷泉,瞿昙,还是眼前的谷泽和聂信,他们也着实是胆大妄为!如今是什么时候,双方不死不休,他们却不是和魔族有牵连,就是本身在魔族之列!迷泉在这里做什么,谁会比他这个冥府判官更清楚,却偏偏将两个魔族安排在这里,无论怎么说,都跟让狼看住了羊群一样荒诞,可偏偏这两个家伙就干的如此卖力,他们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崔汝成冒出了一个念头,他定定的望着匆忙走到两人身边的迷泉,想道:瞿昙看来是知道迷泉的身份的,还有迷泉的那个师侄白小谷!只是这里的人,是不是也知道迷泉魔族的身份!迷泉待在这里,是不是本身就是个阴谋,而谷泽和聂信突然出现在这里必然也有着某种原因,而瞿昙,这个丝毫魂魄的波动都感觉不到的人,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突然冒出这许多令人骇然的念头,崔汝成不由得吓的向后不断的退去,直到确定在这个距离上,自己能够安全的躲过迷泉的突袭才迟疑的停了下来!他想着自从遇到迷泉后的种种,不由得又对自己刚才的念头有些怀疑:虽然因为这个家伙自己倒霉不少,但迷泉却的确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甚至他在这里的举动,除了要送这些战死的兵士进入轮回,更多的还是防备魔童盗走了尸体和魂魄而对其肆意凌辱!
崔汝成觉得自己乱成了一团麻,糊里糊涂的连个头绪都理不出来!
“怎么如此的不小心!“迷泉不动声色的扶了谷泽一把,同时手在聂信的身上看似随意的一搭,立时也就将他散逸出来的不多的魔炁消弭的干净,压低了声音,微含嗔怪的说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做法!我大抵能明白你们两个的心思,不枉瞿昙大师对你们言传身教,总算是让人心中安稳不少!可不拘你们谁露出了马脚,立时就招来天大的麻烦,非但害了自己,还要连累到你们的师傅
被冷雪突然一激,加之心中执念,以及心中突然涌起的对于泄露身份可能带来的危险的恐惧,谷泽也是立时就醒了过来,挣扎着身子强自站起来,四下里稍一环顾,便知道迷泉和师弟已经帮自己有所遮掩,还好没有出现迷泉所说的事情!当然,他觉得即便出事,师傅瞿昙也不会置之不理,更不会痛下杀手,然而始终不是一件好事,终究会成为师傅莫大的麻烦,甚至会成为一个烙印,被永久的烙印到他的身上!
“多谢迷泉先生提醒,是谷泽偏执了!”
“嗯,你们两个去好好的歇息一下,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惹出了麻烦,让人为难!”迷泉点了点头,也不想太过责备两个人,“这个时候,你们两个只有保护好了自己,才能践行心中的那些想法,才算是真正的帮了你们的师傅!去吧,尤其是你,谷泽!”
“是!”谷泽也知道迷泉说的在理,在聂信的搀扶下两人一起对着迷泉施了一礼,便朝着二人紧挨着莫家人边缘处的住所走了过去!虽说被瞿昙彻底的安排到了迷泉这里,也知道自己和莫家人走在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上,但在联军的营地中,魔族身份仍旧让他时时生出孤舟一般的感觉,于是便对于同为魔族身份的莫家人在潜意识里有些亲近,哪怕是靠的近一些,也觉得万一出事的时候,也不至于独木难支,单是为了彼此都不曾害人,甚至还曾经做了不少的好事这一点,谷泽觉得:就该存些守望相助的心思!
“魔…….魔…….魔…….魔…….族…….”直到两个蹒跚的身影慢慢的融入模糊的人影之中,又时隐时现的到最后消失在了营地的边缘,崔汝成仍旧没能理顺乱成了一团麻线似的心思,此时双眼瞪到了几乎铜铃大小,面带惧色的看着迷泉,而后是不知道何时悄然出现在迷泉身边的瞿昙。
他忘记了一般人,哪怕修者也很难看穿自己行迹这个事情,原本被震惊挤满的心思突然就被恐惧抢占了大半,甚至更多!他不担心迷泉,到担心这个在无赖痞气和宽厚仁慈之间任意转换的神秘秃子突然就对自己动了杀心,毕竟自己知晓了他的秘密,毕竟这厮无赖痞气占了大半甚至更多!
恐惧一旦占据了主导,便如前仆后继的浪头般一发不可收拾,最初对于谷泽和聂信两个身份的震惊也就迅速的消失不见。恐惧蔓延的同时,也带来了种种的主观臆测!他想到了一直都不能理解的瞿昙的种种神秘之处,想到了眼前这个秃子在战阵之上的狠辣手段,想到了他那个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正常修者的弟子曲炎,还有那匹和瞿昙一样不着调的怪异的根本就无法找到第二头的匹练,继而瞳孔不住的收缩,凝视着瞿昙,怀疑起了这个秃子真正的身份!心绪虽然杂乱的如同碎掉的瓷器,完全看不到一丝恢复清明的希望!然而恐惧却是清晰的如同一柄利刃,冰冷的似切割着血脉,随着血液游走全身,尽管崔汝成早已是灵体,然而这感觉却如同切实的加诸在身体之上,让他不寒而栗!
“你不是想说我和迷泉兄弟的胆子委实太大了一些?”瞿昙一改往日对崔汝成的视而不见,他担心崔汝成的反应过于激烈,一个不慎真的就泄露了两个弟子的身份,甚至连累到更多的人,而这些人,应该是魔族!无论对于魔族,还是对于神灵大陆上的本土生灵,被连累的这些人,确切的说是魔族,绝对都是异类。
对于一些顶尖的修者来说,看到灵体魂魄并非做不到的事情,只是要颇费些手段,绝不似迷泉那样来得自然,且维持那种状态极为耗费精力!是以一般情形下,没有人愿意费力做这样的事情,尤其是魂魄灵体并非都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
对于时不时出现在迷泉身边的冥府阴差,尤其是如影随形的崔汝成,瞿昙早就从迷泉诉苦的时候就清楚的知晓,但出于想要弄清对方的意图的需要,以及他私心里对于冥府的一些打算,瞿昙,乃至石粟,欧阳朴等人都是对此事装作浑然不知,同时也避免惊动了对方,让对方有了戒心。但今日这样的情形,他却不得不发声,果断的灭掉麻烦的火星,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这…..你……看到……为…..什么……”崔汝成瞬间被惊的手足无措,竟然一时间忘记了已然不知道习惯了多少年的行动方式,双脚连续的向后退去,由于没有脚踏实地所带来的踏实感,又或许是多年不习惯这样的方式,他的身子几度险些摔倒。
“我的两个弟子虽然身为魔族,却绝非你看到的那些!你每日随着迷泉先生,这里的事情你看得最清楚,你稍微平静一下,仔细的想想,便能明白,他们和这里的人可有区别?“瞿昙没有时间在打破默契之后首先和对方熟络起来,消除彼此之间的陌生隔阂,而是单刀直入。
崔汝成慌乱之后,又被迷泉面带微笑轻轻的一拉,魂魄深处的剧烈波动也立时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压了下去!他闻听瞿昙相问,也是细想今日之前所看到的一切,心中也渐渐的清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