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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一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承诺。
但如果被周府曾经的主人,也就是那个穿越而来的周三郎听到了,只怕对方会立刻笑得岔过气去——这是后世的灰太狼最爱说的一句台词,此刻却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颇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感。
不过许含章并不知道这个,所以也就没有想那么多,而是郑重的将凌准看了又看。
她的目光如粼粼的水波,从他的额头滑下,经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最后,停在了他一侧的脸颊上。
“这是第一次。”
她捂着脸,心内默默的说道。
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的。
一念于此,她便不自觉把脸捂得更为严实了,似是怕面上的羞意会顺着指缝偷偷的渗出去。
半晌,她才将十指移开。
待转头看向崔异时,她的面色已平静了下来,眸中黑白分明,敛去了先前那荡漾着的多情的柔波。
“我不会再让你牵着鼻子走了。”
许含章微微倾身,不情不愿的握住了崔异的手。
自见面以来,他便一直牢牢的把持着主动权,而她就像是眼睛上被蒙了块黑布的蠢驴,傻愣愣的追着他抛出来的一支名为‘秘密’的萝卜跑,要费上很大的力气,才能啃上一口。
时间一长,她难免会栽进他挖好的泥坑而不自知。
“绝不能再这样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她在冥想时的专注和悟性,是远远超过常人的。
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她竟是迟迟的不能感受他的意识,就像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徒劳的在尽头处打转,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你真是个不省油的灯。”
许含章郁郁道。
因为一直都握着他的手,且长时间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变,她连手腕都有些发酸了。
难道是要换一只手么?
她不禁呆了呆。
但是……
一时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许含章只得活动着指节,慢慢的松开了手。
而他的小指,却在此时无意识的颤了颤,轻轻的勾上了她的小指,就像是游鱼的尾巴顽皮的扫了过来,虽有些突然,却不令人觉得嫌恶。
他的这个举动,就像是在与她拉钩。
“别哭了,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你说话算话么?”
“当然。”
“不!我不信。”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信?”
“我们拉钩吧。”
“好……”
两只小指紧紧的缠绕在了一处。
许含章怔住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她敏锐的感受到了他的意识。
平静的,深沉的。
没有任何浪花,也没有任何波澜。
然而,说是一潭死水,又不太像。
说是生机盎然,又有些勉强。
许含章略有些迷惘,却没有时间去想更多的细节了。
因为,她已经走入了他的蜃景中。
“我只是,在这里等你。”
“而你,一定会来的。”
……
……
无边的暗色如潮水般褪去。
夏日的阳光白晃晃的洒落了一地,直晒得人头昏眼花。
一望无际的稻田,在眼前如画卷般铺展开来。
有个穿鹅黄色衫子的小姑娘捧着一本书,从水汽氤氲的田埂上穿行而过。
她略略低着头,目光和心思全放在了书页上,并未注意到前方下坡处堆了一蓬干草,而干草下是一个用以沤肥的粪坑。
片刻后,坑里传来了‘扑通’一声的响动。
原是看书的小姑娘猝不及防的掉了下去,正在粪坑里无助的扑腾着,哭喊着。
“别哭了!”
一个叼着草茎,面容很是青涩的少年从道旁窜了出来,“你再哭,它们就全部跑进你的嘴里去了!”
小姑娘立刻紧紧的合上了嘴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抓住了。”
他显然没有直接去触碰满身是粪的她的勇气,而是找了个木棍,捅了捅她的胳膊,“我在这头拉你,你自己借力上来!”
“喂!你使的力气也不要太蛮了,是想把我也拖下去吗?”
“你脚下的劲也收一收,别把坑底的陈货都刨起来了!”
“天呐,真臭!”
费了好一番功夫,小姑娘终于从粪坑里脱困,臭气熏天的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既然都出来了,那你还哭什么啊?”
他捂着鼻子,极为不耐烦的斥道。
“你……你会不会说出去?”
小姑娘怔了怔,随后凶巴巴的望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了他的裤脚,问道。
少年被吓了一跳,立时嗷的叫了一声,几乎要从原地蹦起来。
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因为他若是这么做了,双脚多半就会直接踩在小姑娘身上,或是又把她踹进粪坑。
“别哭了,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于是他将鼻子捂得更紧了些,干巴巴的安慰道。
“你说话算话么?”
“当然。”
“不!我不信。”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信?”
“我们拉钩吧。”
“好……”
他痛苦的注视着她那根沾满了粘糊物事的湿淋淋的小指,痛苦的点了点头,痛苦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指,痛苦的和她拉了钩。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崔异拿手捅了捅她的胳膊,似笑非笑的说,“可惜,你忘了。”
“没什么可惜的。”
许含章面无表情的磨牙。
她记起来了。
约莫是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她掉进了田边的粪坑,被一个恶声恶气的少年给救了。
之所以事后对他完全没有了印象,并非是她服了什么忘情丹之类的神药,而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羞耻了。
黏糊糊的粪便,湿透的衫子和里衣,洗过了三四次澡还散不掉的异味,以及村里人的指指点点……
一切的一切,对年幼的她来说都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所以她潜意识里便淡忘了此事,同时也淡忘了他的存在。
毕竟她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即使他后来的模样也没怎么大变,见面后,也未必能认得出了。
“我没有忘。”
崔异嘴角上扬,解释道:“因为我从未有过如此别开生面,别出心裁的邂逅,真是美妙至极,令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