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山?”洪舒心里寻思,“原本想着这个师叔能带着自己回徐州,她现下要去南方,我也只好按照原来的想法南下杭州去了。”洪舒答道:“师叔,我两个要去杭州,这一路上还望师叔照应。”
那妇人道:“如此甚好,你也可与我说说你爹爹这些年过得如何。”
江月与洪舒在这舟船上与那妇人谈了数日,中间也在湖心岛中各处歇息,太湖风光,映衬丘陵,这水墨山色,正是江南风光,湖心一舟,更如上苍点睛之笔。江月与洪舒都未曾见过如此浩瀚的湖泊,如临大海一般,又道这“太湖八百里,鱼虾捉不尽”,船后划桨的老汉这几日在湖中随意打捞些鱼虾,在附近船家里一煮,便是上好的河鲜。
这妇人向洪舒说起当年他们学艺之时:“当年你爹爹是龙虎山的后进弟子,师父徐真人却见他根骨奇佳,便传了他镇派武学“天罡”,我为女弟子之长,授了我“地煞”功夫,而后下山造福苍生,近二十年了……”妇人思绪飘荡,忆起往前种种,感慨万千。洪舒曾听家仆说过父亲事迹,总以为有夸大之嫌,此时听外人说起父亲过往,倍感真实亲切,心中对父亲的敬仰更添了几分。
洪舒突然笑着问道:“师叔,你与我爹爹的感情想必是极好的?当初为何没有嫁给我爹爹?”
那妇人不曾想洪舒竟会如此问她,她怔了半响,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洪舒问完之后便觉自己问得不妥,瞧师叔的脸色也极为尴尬,忙解释道:“师叔别见怪,舒儿自小没见过娘亲,心里想着如果娘亲活着,定和师叔一般温柔慈祥,故如此发问了。”洪舒的母亲在生产洪舒之时,难产归天,舒儿自小是奶娘带大,洪诺因公务繁忙,少于管教,却又极为宠她,故而养成了刁蛮脾气。
那妇人缓缓道:“你父亲是个刚直之人,我两算是有缘无分吧。”她虽是笑着说道,眼中却闪过一抹苦楚,不过很快定了定神,将这抹苦楚掩藏。洪舒却瞧得真切,心想这位师叔当年与爹爹定有情愫,不过此时不便问下去了。
“夫人。“那划桨的老汉过来打断道,声音有些嘶哑,“已过了小蓬莱,快到湖州地界了。”
那妇人走到船头向远眺望,又转过头来对老汉说道:“咱们到镇上买些干粮再上路,老吴,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老吴听了惶恐,道:“伺候主人是小的福分,万不可如此……”他挺了挺身,继续划桨,又说道,“主人,本来这老主人的遗物,你吩咐个下人去取便可,为何要亲自前去?”
那妇人眉头一皱,似有所想,道:“那是我爹的遗物,为人子女,我自当亲自去取。”那老汉不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拼命划桨,到了岸边。此地为湖州,距杭州径直不过百里,然山道未开,只能假道秀洲,再去杭州。一行人又走了两日,到了乌镇,洪舒与江月被水乡景色所迷,叫嚷着要到处逛逛,那妇人与三名下人只得陪他们东走西瞧,观遍此处的街巷水道。
“江月,快过来瞧。”洪舒站在一石桥之上,唤江月过来,原来从这石桥望去,两边街景尽收眼底,桥下小河直通城外天际,似一条明亮绸缎将水墨街巷之画分作两半。江月顺着洪舒指的方向望去,如此美景,也是感叹,陶醉其中,目不转睛,忽然脸色一变,瞧见小河上缓缓驶来一小船,初时一看与这水乡的寻常小船并无区别,只是船头伫立之人,不似江南文士柔弱,面容黝黑络腮胡,黑衣簔笠左配剑,随着船儿驶过来的波纹,荡开层层杀气。
江月与洪舒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已知对方所想,便要闪去。那黑衣人见状急忙从小船之上跃将过来,此时距离石桥尚有十丈余,江月寻思纵是自己的“凌云渡”也跃不得此处,此人轻功果然如此?黑衣人空中纵身斜翻,脚踏街边屋檐,再次借力穿梭过来,迅速之极,远出江月洪舒意料,他两尚在惊慌之时,那黑衣人右手已拔出青锋,剑啸长空刺过来。江月与洪舒见逃脱不得,各使了个“天巧相”,分作两旁站定,此时街边屋檐之上一并跃出二三十个杀手,俱是黑衣簔笠打扮,与江月洪舒厮杀起来。周围百姓吓得四处逃窜,原本在酒楼上的文人墨客都吓得紧闭窗户,躲到了桌子底下。
江月与洪舒身后的妇人见状飞上了前,两个丫头不会武艺,躲在一旁,老陈头跟着主人杀将过来,他使得是一根五尺余的铁杖,扫开人堆,杀入阵中,打开了几柄刺向洪舒的剑,几个黑衣人见状分别掏出飞镖,掷向江月,那妇人见状闪到江月身前,右手左拨右挡,手指搅动形同秋菊,接下了那几枚暗器,又顺势打散了几个黑衣杀手,为首的瞧这妇人手上戴着刀枪不侵的蚕丝手套,身手又如此老练,便知她来历非凡。
那妇人将几枚暗器端详了一番,便丢进了小河里,说道:“青天白日下动手杀人,诸位干得是哪路的买卖?”江月也瞧到了那些暗器,在少林寺里似乎见过,正是那是刺杀他们的黑衣人。
那为首的络腮胡杀手用眼睛瞪了瞪方才使暗器的杀手,又转而对妇人道:“乌荆阁做事,敢有阻挡者杀无赦!”他一声令下,众杀手齐动手。
那妇人见他们来势汹汹,使出“地煞变”来,以“地佐相”、“地佑相”身形幻作两旁,分别护住江月并洪舒,又使“地巧相”避开敌人锋芒,伺机反攻。原来这“地煞变”功夫与“天罡变”功夫全然不同,一个灵巧多变,一个刚猛绝伦,女弟子学的多为“地煞”功夫,故龙虎山的男弟子所传的多为“天罡”功夫。那妇人出招轻快,形态优美,如同天上凌波仙子,攻势却极为凶狠,一些黑衣人招架不住,各自腰间被点了穴道,瘫软掉下河去。
络腮胡黑衣人见一时拿不下他们,发起狠来,叫他们摆起长蛇阵,以掌相抵,招式连绵,将四人困在里头。长蛇阵源自军队战阵,攻势最强处在于蛇头、蛇尾、蛇身三处,蛇头突刺,吸引敌人攻势;蛇尾骚扰,让敌人首尾不得相顾;蛇身缠绕,在不知不觉中将敌人困于阵中,最后绞杀而死。一字长蛇阵相传由鬼谷子所创,传于后世,当年大唐开国大将李靖大破突厥后,归隐山林,将这些战阵化为江湖高手殴杀阵法,传给了徒弟。此时这些杀手能摆出如此阵法,看来乌荆阁大肆网罗江湖奇人异士的传言不假。
蛇头是个使峨眉双刺的俊秀青年,端的是刁钻狠辣,恰似毒蛇两颗毒牙,惹得老陈头拼命抵挡。蛇尾的黄脸汉使得是五虎断魂枪,这是唐将罗成所使的枪法,不知此人何处学得,只不过学得并不全,枪法中杂糅了一些太祖皇帝赵匡胤的蟠龙棍招式,已让江月与洪舒快抵挡不住。蛇身以那为首的络腮胡汉子为主要攻势,他使得竟是泰山派剑法,剑路雄浑,气势豪迈,每一次剑招所至,这妇人都只能凭灵巧身法避开而无法反攻。
“天罡”“地煞”两门功夫尽管高明,这妇人也算学得精要,而洪舒与江月却是初学乍练,老陈头一杆铁杖也耍得凌厉,终究敌不过二三十个一流好手的围攻。他四人与这些杀手已过了数百招,渐落下风,老陈头的肩上、手臂皆已见红,此时长蛇黑圈逐渐缩小,那妇人暗叫不妙,心道如果此时洪诺在,与其珠联璧合,方能发挥出“天罡”“地煞”功的威力,可这两个小娃功力太浅,难以合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定要维护洪舒周全。
老陈头见主人渐落下风,心道这些腌臜挫鸟不似寻常江湖手段,今日只怕凶多吉少,他心已笃定,只要主人遇险,自己必以身相挡,他将铁杖握出几寸,反而转守为攻,不顾破绽,只是一心要将眼前的俊秀青年逼开。
洪舒虽不知眼前这活黑衣人用得是什么阵法,然纠缠了百招之后,凭她聪慧也瞧出些端倪,这阵法威力最强之处纵然是络腮胡剑客,但那要害之处却在那使峨眉双刺的俊秀青年处,这二三十人所有步伐招数皆是跟着那俊秀青年展开。她所料不错,自古道打蛇打七寸,那俊秀青年之处,正是蛇头所在,只要蛇头一乱,此阵自解,只是她与江月此时被黄脸枪客缠住,难以助拳老陈头。
“此时我与江月并力攻那使峨眉刺的,此阵定然破了,我等尚有一线生机,然尾部空虚,师叔只怕难以抵挡……索性搏一搏,否则我四人定命丧于此!”洪舒心中想法已定,便与江月说道,江月知晓其中要害,当即听从洪舒,两人各使了个“天退相”,缩身向后,躲避黄脸汉的繁复枪花,又使“天伤相”,相拼阵型中的杀手,边站边退,这是两败俱伤的法门,只有功力深厚者方能有益无害,只是此时情势万急,两人顾不得许多。
尾部一虚,黄脸枪客自然纠缠过来,与络腮胡剑客合为一处,枪花并着剑花笼罩过来,妇人原本便只能与那剑客战成平手,此时更难抵挡,又拆了数招之后,直落下风,眼看枪花剑花越压越近,性命攸关,心道家业未传,我命却休,不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