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大,水面上荡着数十艘模样大小的乌篷船。
在浙江一带水域,有一个青衣老翁,手摇船橹,须发飘逸。嘴里念唱道:“大河山川一家亲,三天五天跑一趟,挣不挣钱要回家,白日黄昏又一天……”他边唱边在水道上飞梭穿行。
老翁向南行船多时,边摇橹,边张望道:“晌午不过,准到浙江省绍兴城境内。”接着他心里盘算道:“船舱里的公子可是花下重金打赌,这可是八辈子打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转念一想:“倘若晌午,船进不了绍兴城的城门,那公子先付的三十两银子将尽数拿回,不但到手的银子赚不到,还得赔船、赔人、丢本钱。在送他进城,那我戴文武的脸面可要丢进河里喂鱼喽!”
戴文武在浙江一带水域摸爬滚打十几年,做得就是南来北往的水上生意。今天撞上个大主顾,他可不想做那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自从他敲定这桩买卖出船,他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睛,时刻盯着掉头甩尾,不按规矩办事的过往船只。
这一趟跑下来,至少一个月的船钱赚到手中。戴文武不得不拿出十几年划水行船的看家本领,俗话道:“乘风破浪,顺水推舟。”这两手绝活人人都会,不见得人人会使。
这打赌的公子,穿着过于朴素,一身单薄素衣躺在舱内,左手抱在胸前,右手枕于颈下,闭目养神,殊不知他已进入梦乡。
若说他随身物品,右肋一侧,不过寸许,沾衣躺着一口麻布缠裹的武器,大约缠绕在武器上的麻布得有二三十圈,身旁还有戴老伯出船用的斗笠蓑衣,喝水的坛碗……
古剑飞睡意正浓时,忽然船身东飘西荡,他懒睁双眼,心里难受,好像身处浪尖之上,在来一个浪头掀底,就有落水沉船的苗头。
“快给老子让开,不想翻进河里喂鱼,就快把船道让开……”古剑飞缓缓推开船窗,只见船尾有两艘不要命的草船横冲直撞而来。船上都是黑衣打扮,脑袋无毛的肉脸秃子,眼瞅着在有三五丈,戴老伯的乌篷船难免夹在两只草船之间。他们仗着人数众多,兵器繁杂、多样,捣翻船体,轻而易举。
戴文武可谓是把好手,提前调头转舵,让出水道,免遭翻船水祸。古剑飞朝前望上两眼,回头叫道:“老伯,好身手。”他忽冒一头冷汗,如豆粒抛洒在衣领上。稍凉,安抚道:“公子,受惊了。小老二在这一带行船十几年,从未遇过今日凶险之事,若慢半分,你我尽喂鱼吃,连我吃饭的家当也会被他们撞个稀巴烂,沉入河底。”他轻触额头去掉一半冷汗。古剑飞身子一缩,归于船舱,拿起身旁武器,弯腰走出舱门,问道:“老伯,这是哪家寺院跑出来的恶僧?绍兴城就没有人管吗?”
戴文武拦道:“公子,你这是要干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可惹不起他们。这些黑衣汉子可是本地威震一方的龙爪帮,至于他们为何剃掉毛发,扮成和尚在河面上大杀威风,小老二也不知情。幸好公子无碍,倘若船翻了,那可就是小老二的罪过,三十两银子也换不了一条命呀!”
古剑飞道:“老伯,说笑了。”接着问道:“老伯,那龙爪帮可是名门正派?”
戴文武双眉一翘道:“公子,这话你也就跟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进了绍兴城可不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龙爪帮总舵就设在绍兴城内,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你听老人家一句劝,不要自找没趣,招惹这些帮派子弟。”
戴文武在他上船时,看到古剑飞手里拿着一口剑尖、剑柄包裹严实的铁器,不管他是不是江湖中人,既然坐上了自家船,就忍不住叮嘱两句。
古剑飞多有揣测道:“看老伯的样子,这龙爪帮不像是个正大光明的门派,看来也是浙江地界里的一条草头蛇。”心想此时,河面上忽现一道绿影,在十几艘乌篷船顶纵来纵去,好像一只飞天猿猴,无藤蔓也能飞荡。
那两艘草船奋力划水,纷纷下手,像两条长满白色触角的黑身蜈蚣,爬水疾追那道绿影。那绿衣姑娘轻功了得,鹞起身子,踩着一艘草船上的光头,“吧吧吧……”的纵到另一艘草船上。
走时,还不忘在船尾添上两脚,把那人的后脑勺踢得嗡嗡作响,好似一个拨浪鼓,搅地一船人东倒西歪,像一堆黑色的大麻袋掉进河里。
那绿衣姑娘在半空停了片刻,“呼”的一声,十几艘船只眼睁睁的看着她穿着一双绿油油的粉花布鞋在船顶上一荡在荡,就像是一群海盗看着一个绿衣仙子在大海上飞来飞去,美若天仙。
她接连纵跳几艘船只,又是“呼”的一响,一道银光打在了戴文武的船舱上。那绿衣姑娘右手五指轻合,似箭飞来,手腕轻响抖动,上了船头,不知袖中藏着什么兵器,她稳住身子忙叫道:“船家,出海,他们快追上来了……”
这凌空掉下个绿衣薄纱小姑娘,戴文武看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长得清丽脱俗,鼻梁高俏,不像个中土人士,他如实道:“姑娘,这可不妥,我这船上还有客人。在说出海,我这艘乌篷船可办不到,它走惯了浙江省的水道,这要是出海,一个翻天巨浪打下来,小老二吃饭的家伙可就成了一堆在海上打滚的废柴。”
那绿衣姑娘侧眼一瞧,船家身旁站着个手握缠布裹物的怪人,看他着装寒酸,还没有绍兴城的路人穿着素雅,心想道:“他能付几个钱坐船,无非这个老头子见我遭人追赶,想宰我一顿,少走几趟船,多赚些钱花,那我多付他一两倍银子就是,他还能不答应吗?”她又朝后瞅了两眼,十几艘大小不一的船只疾追而来。
那绿衣姑娘回过头,指着古剑飞说道:“船家,他给你多少钱,我加倍给你,这样转舵不成问题了吧!”她即可把手放进右侧真丝挎包中,准备戴老伯说多少,掏多少银子。
古剑飞呆然不语。那绿衣姑娘手指纤细,脸如玉脂,娇嗒嗒的女儿音,他忽觉左脸红热,转侧河水,迎风洗面。又逢十八,血气方刚,这等美人胚子实属罕见,古剑飞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戴文武直言不讳道:“姑娘,这位公子付了三十两银子当作船钱,你要是加倍,那可就亏大了。在说,小老二干得就是水上的营生。我不能因为你多加银子,小老二就调转船头,失信于人。我得把船上的客人平平安安的送到岸上。这样,小老二一天也没白忙活,心里也舒坦,吃饭睡觉也踏实。”
那绿衣姑娘暗咬嘴唇,五根嫩指在挎包中揉捏一番,银子磕碰的“哗哗”乱响,她寻思道:“早知道少花些银子,我这小挎包里装满才一百两,在路上稀稀松松花掉了五十两,这加倍的话,还差十两银子。”她心里暗骂道:“这个臭老头太不要脸了,水涨船高,见钱眼开。一口要三十两,我哪有六十两银子给他当船钱。”当即撒谎道:“船家,我先给你三十两银子,只要你能甩掉前面追赶我的秃头帮,在送我出海,我就把剩余的三十两付给你。”
戴文武生怕招惹是非,一口回绝道:“姑娘,另投他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