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我窝在顺治怀中,与他说起今天的事,顺治轻叹一声,无奈地道:“以前是我太纵容洛颜了,她不愿我下旨将她强加给逐月,我欣赏她这份心思,便由着她,现在想想,反倒是害了她。”
我摇着头道:“她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虽然辛苦,但她甘之如饴。”
“我曾跟逐月提过几次,可他……”顺治再叹一声,“有时我真想命逐月娶了洛颜,让洛颜遂了心愿。”
“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二人,都不会快乐罢。”
顺治点点头,又苦笑道:“洛颜不小了,皇额娘真有些急了,上次还跟我说起这事,这回皇额娘怕是志在必得,不会再让洛颜跑掉了。醢”
我笑笑,“所以你就替洛颜定个‘婚约’?”
“我只是……想让洛颜多一个选择罢了,”顺治看着我笑道:“其实费扬古与洛颜还是挺般配的。如果这次逐月再像以前一般,我就是逼,也逼得洛颜嫁了。”
我皱了皱眉道:“那你怎知费扬古在两年内一定当得成少将军?难不成你……”我失笑道:“原来你早就存了提拔费扬古的心思,还一本正经的警告他不要走旁门左道。缇”
顺治轻笑,“如果他没有真本事,我就是想提拔他,也提不起来。总之,先将逐月召回,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
我不禁好奇地问:“逐月到底负责什么事情?”
“他?算是个密探吧,是我在宫外的‘眼线’。”
我点了点头,与我猜得差不多,“最好让他在年前赶回来,还能陪着洛颜过个年。”
顺治想了想,摇着头道:“他现在在西北的军中,估计不能那么快罢。”
“军中?”我奇道:“去军中卧底?”
“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事情吗?”顺治轻声道:“我派了汉臣领兵征剿准噶尔,不叫人看着,我哪能放心。”
我不能理解地道:“那叫逐月看着也无济于事啊?他……他只有一个人……”
“呵呵,”顺治轻点着我的鼻头,“你怎么一会聪明一会糊涂的?逐月只是‘眼线’,罗托和吴三桂的大军已悄悄撤至四川,一旦有变,他们……一个也跑不了。”顺治说到最后,眼中竟现一丝厉色。
虽然知道他朝上朝下有些许不同,但我仍是不太习惯这样的他,我讷讷地道:“那岂不是要……自相残杀?”
顺治轻皱一下眉头:“如果真的有变,我对汉人……便真的失望了。”
我一时无语,如果真是那样,很难想像一个愤怒的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我不禁劝慰道:“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吧,若是没有意外呢?罗托他们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若无意外,罗托他们便会南下直攻云贵。”
我心中轻叹,清初的战事自始自终就没有停过,打完了漠北,又有西北,打完了西北,又有云贵,海外还有台湾郑氏,一直不肯归降,幸好做皇帝的不是我,要不然,肯定会头痛至死。
“而且……”他说了个开头,便没再接下去,我伸手欲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他抓下我的手,放至唇边轻吻了下,才道:“近些天,西北军中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但逐月递上的密折中,却并未提及。”
我心中一惊,难道逐月他……我看着顺治:“除了逐月,还有人潜在军中?”
顺治长叹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我不知该相信谁。”
我艰难地开口:“那自是要看这两人谁平时与你更亲近些,更忠心些。”
“逐月……打我十四岁,便跟着我,我自是更相信他一些。”
“那另一人呢?”顺治到底有多少密探?
“另一人倒也不是什么密探,他是军中参领,还是个宗室。”
一边是自小的亲信,一边是决无二心的皇亲,该相信谁,真是个问题。
顺治忽然看着我,“他是鳌拜亲自带出来的。”
我一愣,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顺治的举动,他好像……特地在跟我解说。
“你怎么看?”这是顺治头一回正式的问我对于政事的看法,我却心中一凛,他……莫非是在试探我吗?科尔沁已出了一位卓有见识的皇太后,断不能再有一个这样的皇后!
我惊疑莫定地看着他,他忽地睁开眼睛,看见我的神情,微愣了一下,接着轻笑道:“算了,不用说了。”
我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便听他带着微微的自嘲喃道:“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再有那些顾虑。”
“福临,我……”察觉到他的失望,我突然有些慌神,还是我想得太多了罢。
他吻了下我的额头,笑道:“是我不该问,问了这话,让你可怎么答呢?”
“不,”我带着一丝愧色道:“是我胡思乱想得太多,对不起。”
顺治笑着搂住我,“这种事情也值得道歉?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你是皇后,怎能带着头违反宫规。”
他说得不错,可是,我若是遵守了“宫规”,我与他之间便有了诸般顾忌,再不能无话不谈了。
“那你替我保密好不好?”我语带羡慕地说:“平常人家的夫妻,夫君回家后,有些什么烦心事总会跟婆娘唠叨唠叨的,而婆娘也总会出上一些馊主意,虽帮不上忙,博君一笑也是好的。”
顺治低笑出声,“那我就听听你这个婆娘有什么馊主意。”
我理了理思绪,“上次听你说,鳌大人对这件事,是持强硬态度的,那么平时,鳌大人对待汉臣,是否也是同样的态度呢?”
顺治点头道:“鳌拜一向是看不上汉人的。”
“所以喽!”
“所以?”顺治失笑道:“所以这是鳌拜有意指使赫朗,编造事实,让汉臣无处翻身?”
我点点头,顺治摇着头道:“赫朗在鳌拜帐下多年,难免会对汉人有些偏见,但他对皇室衷心耿耿,断不会为了这样的理由而使大清无端的陷入争战之中。”
“那……”我忧心地道:“莫非真的……”
顺治道:“可是逐月孑然一身,他更不会背叛于我,弄些假消息糊弄我。”
“你再派个人,去军中瞧瞧,不就结了?”
“你可知从京城到西北,得走多少日?一来一回,怕是仗都打完了,消息还在半路上呢。现在我得到的最新消息,虽是昨日刚刚抵达,但也是十日前的旧闻了。”
呃……这个时候,可见电话电报的重要性。
我仔细想了想,缓缓地道:“既然逐月与赫朗都没有二心的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那些汉臣真的有动摇之心,但却又不想有负于你的‘信任’,赫朗对汉臣有偏见,看见的,自是他们摇摆不定,逐月可能刚好相反了。”
顺治面色如常,没表现出一丝诧异,“那依你看,他们反的机率大不大?”
“恐怕他们现在正在做着天人交战,一方是效忠已久的王室之后,一方是待已甚厚的后来之君,现在只看哪一方更能让他们‘感动’了。”
“感动?”顺治轻哼了一声,“倒似让我求着他们了。”
“福临,”我正色道:“朝臣之间可以互有偏见,可皇帝眼中是万万不能有偏见的。其实他们既然选择归顺大清,就代表着他们放在首位的,并不是谁来做天下之主,他们更关心的,是汉人能不能得到更好的待遇,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才是他们摇摆不定的根本所在罢。”
顺治沉默了半晌,才轻叹道:“他们的心思若真的这么简单,便好了。”他又笑道:“你做为女子,能有如此见解,实属难得。”
我打了个哈欠,“什么见解,不过是婆娘禁不住夫君的唠叨,说些心中的想法而己。”
顺治会心地一笑,深深地望着我道:“惠儿,你知道历任君主之中,我最羡慕谁?”
我摇了摇头,他轻轻一笑:“我最羡慕李世民。”
我点着头道:“李世民他虽然有诸多污点,但终究是功大于过吧,他的政绩的确值得人敬佩,”
顺治道:“我不是羡慕他的政绩,我是羡慕他有一个知心知意的长孙皇后。”
我微微错愕,只听顺治又道:“只是现在,我再不羡慕他了。”他吻着我,“因为我也找到了自己的梓童。”
我心中受用,口中却道:“自个夸自个,也不知羞。”
他笑道:“李世民的长孙皇后,朱元璋的马皇后,都是一代贤后,但都不如我的惠儿,既知人心,又解风情。”
我满足地笑道:“你再夸我,我就上天了。”
他认真地看着我,“我不只要把你夸上天,还要将你宠上天,”他一个翻身压住我,“我会为你完成,你所有的心愿。”
呵,呵呵,除了笑,我想不出还能做什么,除了笑,我不知该怎么表达我心中的满足与感动,或许,将自己完全的献给他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想着,我伸手勾住了他了脖子……
十二月十五,是“我”的寿辰,这几个月来,顺治对我的心思,宫中上下无不看得明白,坤宁宫除了每天都客似云来,吃食用度更是不用招呼,往往上一批还没用完,第二批便赶着送来了,赏给各宫的东西自是不用吩咐,好的都挑到坤宁宫来,就算是一样的蔬果,送到坤宁宫的也得选模样整齐的。赶上传个话递个东西,各房总管通常是亲自前来,赏银是一律不收的,好像能与我说上两句话,问上一句安,都是他们天大的福份。连带着坤宁宫的宫人到外边儿都受着礼遇,尤其是袭人,一些位份低的答应和庶妃们见了她恨不能反过来向她行礼,好让袭人在我面前多替她们“美言”几句。
在这种情形之下过寿,自是没人敢怠慢的。依稀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由于太后出宫静养,坤宁宫冷清得很,各宫只是送了些金银首饰敷衍了事,顺治更是连头都没露,只有荣贵陪着我,再看现在,不得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只是今年的生日过得倒是隆重了,热闹了,但却很累,整整一个上午,朝中的命妇们走马灯一样穿梭于坤宁宫中,这个是亲王的福晋,那个是将军的夫人,这个是都统的女儿,那个是尚书的老娘,一个一个,绕得我头晕眼花,还不得不强撑着笑脸,装出一副对她们印象深刻的样子,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一大堆婆娘,又得为下午的寿筵做准备,太后特地让苏茉儿带着两个能干的嬷嬷来帮忙,洛颜和乌云珠等人更是早就到了,陪着我说话之余还纷纷猜测着一会各宫都会献上什么寿礼。
顺治今天似乎也十分忙碌,一直到了寿筵之前才匆匆赶到,洛颜想是还对顺治答应费扬古求婚一事心存不满,虽没摆出什么难看的脸色,却一直嘟着嘴,顺治无奈地笑笑,拉着我的手道:“今儿忙坏了吧?”
我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忙活得头都大了。”
顺治颇有些心疼地说:“要不你先歇歇,寿筵晚点开始。”
“都是定好的时辰怎好因我一个人就改了?”我笑笑,“皇额娘刚刚给我送来一些药茶,说是能凝神静心,一会咱们都喝一点,省得一会没精神。”
正说着,苏茉儿端着一只茶盘进来,听我这么说,连忙叫人多拿些杯子,每人只倒了半杯,苏茉儿道:“这是药茶,不可多饮,只清清神儿便罢了。”
那个药茶不知是什么名堂,喝到肚中竟有一股清凉之意直冲脑门,不一会,人便精神了许多,据苏茉儿说这个茶名为“却敌茶”,战乱之时兵勇往往疲惫不堪,有敌来袭时,喝上一口茶,便能精神应敌,故有此名,此为关外特产,原本产量极多,只是后来不知何故,短短十数年间,此种药茶竟渐有绝迹之势,到了现在,已是千金难求了。
我吓了一跳,让人瞬间精神,这个……里面不会有什么违禁成份吧?
苏茉儿似是看出我心中的疑虑,掩嘴笑道:“娘娘放心,此种药茶只会让人在入睡后睡得更沉些罢了,对身体并无损害。”
顺治喝了一口,笑道:“原来是这种茶,朕小时候皇额娘倒常常煮来喝。”
苏茉儿笑道:“是啊,那时太后全指着它提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