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空间中,荷华的眼前只有一扇门。
这是一个梦,她很清楚,这是一个梦。但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抬手推开了那扇门。
推门的时候,荷华还想,这要是部探险小说,这门一开,就该冲出一群蝙蝠,这要是盗墓小说,那必然会跳出个大粽子,若是爱情小说,那门内也该是个翩翩美男子。
不待她想更多,门开了,里面却不是她想象的任何一种情形。
在门内的,是一个风华无双的女子,但如此美女,却面带愁容的望着窗外出神。在她身后的床上,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刚会爬的婴儿。
两个婴儿面对面咿呀几句,那出神的美女终于回过头来,伸手摸了摸对面孩子的头顶,然后摸向另一个孩子,手慢慢的在眼前放大,然后消失在视野。
荷华终于发现,她的视觉不大对,或者说,她看到的,是一个孩子的视觉所看到的东西,画面断断续续,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他们不再满足于面前的方寸之地,总想外出,总想去见见那个传说中的父王。
但却总是被称为母亲的女子阻拦,她说出的话,也永远那么没有说服力:“你们父王很忙,不要去打扰他!”
但这两个孩子仍旧想尽办法的逃离这个院子。
直到有一天,他们成功地出了院子,但半路时却被母亲的轻功追上,带回去的时候,女孩只是被罚紧闭,男孩却是被一蹲胖揍。
就在那一天,女孩发现了一个绝对不可以说出来的秘密:她可以把别人受到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
在她照顾被揍的弟弟时,她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本想告诉母亲,但发生这件事后,本就忧郁的母亲更加冷漠,她甚至不再关心女孩和弟弟的吃穿问题,任兄妹二人被一群宫人欺负。
直到这个深冬,弟弟重病,却连个太医都无人请,任这个不满三岁的女孩敲破了门,那个活在自己世界的母亲,都未出来看一眼。
绝望的女孩终于不得不拉着衣着单薄的弟弟四处求人,直到弟弟昏迷在这个荒废的弃宫,她求天无门,告地无应,便用自己的命,换了弟弟一条命。
漫天风雪中,等嬴政遇上这个孩子的时候,里面早已换了芯子。
我们不得不说,大概,这就是缘!
荷华在梦中沉沉浮浮,却不知外界因她,早已天翻地覆。
咸阳宫,嬴政寝殿,太医令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埋头俯首,语音哽咽:“回大王,公主殿下的病来势汹汹,微臣,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如果早知道这个结果,在三个时辰前,这位公主拉着弟弟去找他看病时,他一定伺候好这位小祖宗。
当时病怏怏的明明是弟弟,哪知眨眼,快死了的就成了这位小祖宗。太医令心中泪流成河,当真是悔不当初啊!
其实,嬴政和太医令都明白,真正要荷华命的不是病,而是在外面挨冻的三个时辰。
眼见嬴政沉默不语,大有用气势压死太医的冲动,小白脸狗腿的上前,谗言道:“大王,奴才幼年曾有一奇遇,也许对殿下的病情有助。”
嬴政面沉如水:“说!”
小白脸躬身道:“奴才幼年时,曾有一表弟在冬日上山游玩,遇上山神发怒,人找到时,身体都冻僵了,当地的老人说,被雪冻住的人是不能直接用火烤的,而是要用雪揉搓其身体,以寒攻寒。”
“结果呢?”嬴政的脸终于变了变,听到此话的太医令,脸色也瞬间煞白。
“我表弟的命被救了回来,但腿却废了。那老人感叹说,若是当时能有武学高手在侧,以内力通其经脉,这双腿,也是能保住的。”
寝宫内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只见嬴政手一挥,垂手候在一旁的宫女连忙将室内密密麻麻的炭火往外搬。
嬴政对着空无一人的室外道:“章邯,传盖聂!”又转向小白脸,“赵高,就按你说的办法治。”
“可万一……”此刻的小白脸却满脸犹豫。
嬴政的面色一沉,一字一句:“她死,你陪葬!”
赵高一个哆嗦,跪在地上:“奴才明白,奴才必然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公主出半点差池。”
“你若治好,寡人便封你为中车府令!”嬴政一挥衣袖,只留给跪着的众人一个高大背影,以及无情的话语,“荷华,若你能活下来,那你就是大秦最尊贵的公主,若你死了,那便是命!”
炭火被扯下,伴随着嬴政的话语,满室的清冷,只有未来的中车府令大人高呼:“谢大王恩典!”
丽宫内,赵姬捂着胸口娇笑道:“听说,妹妹的女儿昏迷在废宫,被大王亲自抱回了咸阳宫。”
一侧的胡姬吊着三角眼补充:“何止,听说大王还当场赐了封号。大王现如今七个女儿,就属妹妹家的小七最小,没想到却后来居上。”
“哎呀,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知道小七的封号是什么吗?荷华!‘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这是要和楚宫那位分庭抗礼啊!”桁月夫人挤眉弄眼,表情夸张。
……
由此,各位姐姐妹妹们各说了一圈。
赵姬拉住丽妃的手,总结道:“没想到平日不显山不漏水的丽妃妹妹,竟也有如此手段,各位姐妹们的未来,以后可都靠你提拔了。”
丽妃撤回自己的手,冷声道:“我说过,我只想带着我的孩子,在这宫中求一席生存之地,绝不会与各位姐姐争宠,更不会主动靠近大王。”
最先忍不住的胡姬跳出来怒道:“你倒是说的好听,可你又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丽妃不卑不吭。
怒极的胡姬一巴掌郭在丽妃脸颊:“没做?你到是狠得下心,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出去争宠,冰天雪地,也不怕被活活冻死。不过,冻死倒也不怕,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若是能为你那儿子换得一个锦绣前程,你那女儿,死的倒也不屈。”
“各位姐姐请回吧。”丽姬垂目,遮住眼中一闪而逝的寒意。
赵姬笑眯眯的上前,还欲再说什么,只听钪锵一声,丽妃拔出墙上的剑,剑尖直指赵姬咽喉。
赵姬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丽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寝宫私藏凶器。”
始终冷着一张脸的丽妃终于冷笑出声:“赵姬莫非忘了,当初大王是为何要迎我进宫?”
一滴冷汗,顺着赵姬的脸颊滑下,当初大王强掠丽妃,便是因为丽妃舞的一手好剑,大王初见,惊为天人,丽妃,不仅仅是这个宫内的丽妃,还曾是魏国第一女剑客。
落了下风的赵姬带着一群在这个宫内依赖一个人生存的女子匆匆离去。
只有丽妃一个人,抚着冰冷的剑刃仿若情人:“一别三载,阿荆,你还好吗?”
庭院寂寂,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