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虽然看不惯大房，面子上却还是要做的。

铃铛显得有些高兴，一边陪着苏玲珑往荣华苑那边走，一边道：“没想到这样快就到了百花宴呢，小姐不是最喜欢百花宴嘛，届时又可以赏花儿了。”

苏玲珑喜欢百花宴，却并不是为了赏花。但凡这样的宴会，她总是被若有若无的孤立的一个，想也不用想，其中必然少不了叶倾城的推波助澜。

而她喜爱百花宴，又不过是因为宋景瑜。

一年前的百花宴，宋景瑜也在场。当日她便又被孤立，花园里姹紫嫣红，大家都找那最红最艳的，她自己走到角落，却远远的瞧见一盆昙花。

虽说也是盆花，却连个花骨朵儿都没有，在这百花齐放的园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况且这盆开的也委实凄惨萧瑟了些。叶片儿有些凋零，也不知是被雨打的还是风吹的，孤零零被摆放在角落，没有一人注意。

大约是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苏玲珑只觉得自己和那昙花也是如出一辙。父母兄长都不在身边，孤零零的一人，无人看到的小可怜。心中正是感叹唏嘘的时候，就瞧见一华服男子走到那昙花面前。

他伸手执起一瓣叶片，以手轻抚。身边人问他：“六弟，这花凄凄惨惨，有何好看的？”

华服男子一笑：“怜惜它柔弱无依，可怜。”

便是这一句“怜惜它柔弱无依”，让苏玲珑对男子有了好感。待那男子转过身，更为他丰神俊朗的外表所着迷。

后来苏玲珑便从诸位女眷嘴里得知，那便是当今陛下的六皇子，靖王宋景瑜。

也许年少时恋慕一个人总是没有道理的，宋景瑜那句话分明是在说昙花，她却觉得自己感同身受。她想，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嫁给了他，他也定会如怜惜孤花一般的怜惜她吧。

可惜她终究还是想岔了。宋景瑜怜惜娇花，怜惜天下，怜惜叶倾城，可惜从未怜惜过她。对于她所付出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基于妻子应尽的“责任”。那些相敬如宾的日子，也无非是宋景瑜强忍厌恶陪她演的一场戏罢了。

他也并不怜惜那昙花，不过是随口一提，奈何她却当了真。

“小姐？”不知不觉想得出神，竟没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荣华苑门口。铃铛忙出声提醒，苏玲珑这才跟着庆儿抬脚走了进去。

今日叶仕坤未曾在，苏老夫人一身玫红色如意云纹衫。苏老夫人年轻时候生得挺美，瓜子脸，大眼睛，到了老时，双颊凹陷下去，却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偏偏她自己还浑然未觉，还偏爱那些艳丽的颜色，实在是，好笑得很。

苏玲珑以上辈子做皇后的眼光漫不经心地在心里评价。

冲苏老夫人请过安，苏丹青看着苏玲珑，笑着道：“玲珑来了，快来挑料子吧。等会便让晴娘给你们量身。”

叶倾城笑嘻嘻道：“妹妹一直在这等着，要等姐姐先挑呢。”

分明是庆儿来的晚，却显得像是她的不是了，晾着一众人在荣华苑呆着。苏玲珑懒得与她计较，只自个儿走到了那摊着布料的软榻前。

晴娘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苏府上上下下每年的新衣都是从她家的铺子里裁买的。她出生于刺绣世家，绣工自是没的说，做衣裳也做得十分好看。

面前摆着十几匹布，苏玲珑随意挑起一匹宝蓝色的天丝锦缎，道：“就这个好了。”

苏丹青目光微微一闪，笑道：“玲珑怎么挑了这一匹，姑娘家还是穿娇嫩些的颜色好，宝蓝色恐怕老气了些。”

叶倾城却是暗笑，她巴不得苏玲珑选这种颜色，若是没有通身贵气的，穿宝蓝色更会显得压不住，十分难看。

苏玲珑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对母女各异的表情，从前她便是听着苏丹青的意见，常选些粉色紫色，美则美矣，站在一袭素雅衣裙的叶倾城身旁，就显得十分艳俗。

“不必了，就这一匹吧。”苏玲珑淡淡地道。

叶倾城适才还一直在怕她会临时变卦，听到这话暗暗舒了一口气，嘴上一边说着：“姐姐真是好眼光，宝蓝色倒是很衬姐姐的肤色。”

不出所料，叶倾城选了那匹青白色的缎子。

晴娘看了看叶家的那位口蜜腹剑的嫡女，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苏玲珑，心中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外表良善温柔的叶家小姐竟也有这样的恶毒心肠？竟也是变着法儿地让苏玲珑出丑。

她有些同情苏玲珑，苏侯爷在外保家卫国，可自己的嫡女在府里被亲人算计，实在是有些可怜。思及此，她婉言道：“这宝蓝色确实有些太过庄重，小姐若是喜欢蓝色，若选这一匹月白色的？淡淡的蓝色就很好看。”

苏玲珑瞥了一眼晴娘，她倒是个难得的实诚人。上辈子也曾这般提醒自己，只是那时候的苏玲珑一心相信苏丹青和叶倾城，压根儿就没听她的话。闻言却也是婉言谢道：“不必了，我就喜欢这匹宝蓝色的料子。”

她这般回答，倒教刚刚眉心皱起的叶倾城松了口气，笑道：“如此，就劳烦晴娘子为我们量体裁衣了。”

晴娘心中微微叹息，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又依言为两位小姐量身子来。

自始至终，苏老夫人都斜倚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对眼前的一切恍若未闻。只要是有关银子的事情，她从来都乐得装不知道。今日裁衣和布料都是从公中出的，而公中的银子都是交由苏丹青打点。

“两位小姐都想要在裙面上绣什么花样？好让我记下来回去做。”晴娘问道。

“烦请晴娘子替倾城绣一簇水仙就好。”叶倾城笑着道。

前世的情景历历在目。当日百花宴，叶倾城青白色撒花烟云裙，一簇水仙在裙角幽幽绽放，清逸脱俗。而苏玲珑，则一身粉色绣桃花的衣裳，同叶倾城一道，就显得庸脂俗粉。

“姐姐想要在上头绣什么花样？”叶倾城转而看向苏玲珑问道。

“昙花，而且，要开得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