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日孟诗诗来了苏府之后,苏府便起了一层极微妙的气氛。谁都知道苏老夫人为人自私吝啬,更不是什么热情大方的,面对着多年不曾见面,一见面就来打秋风的娘家侄孙女,不仅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冷脸,反而待这位表小姐十分亲切,还经常拿银子礼物送给她。
不过这位表小姐竟也好似打算在府上长期住下来似的,一点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因着苏老夫人待她客气,下人们也都是会看脸色的,也同样的待她客气得很。
汀兰苑中,璎珞正坐在桌前打络子,彩色的络子在她手中很快打结成形,一边对坐在屏风后练字的苏玲珑疑惑地问道:“老夫人这是转了性子了?待表小姐比待小姐都好。”
“她自然已经有了盘算。”苏玲珑的目光落在纸上,这已经不是写坏的第一个字了,孟诗诗的到来,终究还是让她很难平静,她索性搁下了笔。
“小姐也觉得有些蹊跷?”璎珞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过老太太讨好那一位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玲珑冷冷笑了笑:“年轻美貌的小姐,老夫人自然希望有人以色引人。”
璎珞一个激灵,突然明白过来,看向苏玲珑:“老夫人想让谁跟她好?”
“无权无势蓬门小户出来的人,又是老夫人的娘家人。”苏玲珑将桌上的宣纸卷起来,“老夫人最恨谁,自然就是谁了。”
“该不会是冲着我们大房这边来的?”璎珞恍然似的瞪大了眼睛。
“你猜得不错。”苏玲珑垂眸,“他们的目的,是大哥。”
正如苏玲珑所言,第二天早晨,她正在院中给一棵黑松修枝的时候,苏府平素无人造访的汀兰苑,自门前款款走来一黄衣少女。
这少女花容月貌,娇柔胆怯,腕间一个竹篮,端得上惹人可怜。她走到边上,低着头怯怯的叫了一声:“表妹。”
正是孟诗诗。
苏玲珑放下手中的剪子,递给佩环,上前一步道:“表姐有什么事吗?”
孟诗诗羞涩地一笑,将腕间的竹篮放到一边的石台上,小声道:“诗诗自己做了些点心,想着表妹在京城吃惯山珍海味,偶尔换个花样也算是尝尝鲜,希望表妹不要嫌弃才是。”说着,又低下头去将盖子打开,果然一打开,从里面端出几盘点心来。那些个点心做的精致可爱,又闻着香甜。
孟诗诗道:“过来叨扰了这么多日,心中惶恐,诗诗没什么本事,所以做些点心表达心意。”
“那就多谢表姐了。”苏玲珑笑道,眼底却丝毫不见笑意,“礼尚往来,不若让玲珑改日陪着表姐在京城逛逛如何?”
孟诗诗心中暗喜,没想到对方这么好收买,不过嘴上还是羞涩地道:“那就……麻烦表妹了。”
京城凤栖楼,此刻歌舞升平。即便是白日,各处安放的纱帘和夜明珠也使整栋楼流光溢彩。丝竹袅袅,外头偶尔有人驻足,却只能眼含羡慕地望着,不为其他,寻常富贵人家进凤栖楼,都有些囊中羞涩,此处便是小小一壶茶都是价值昂贵,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此刻,靠窗的一处,正坐着一名衣饰华贵的男子。这男子衣料皆是上乘,连衣裳上的花纹都由金线修成,处处彰显着尊贵,正是恭王。
“和苏家那边说清楚了?”半晌,他问道。
“回殿下,已经与苏家的表夫人安排好了。三日后苏家女眷要去菩提寺上香,介时……”
“三日。”宋景瑞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挥了挥手,“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去吧。本王也许久不曾,遇到这般有兴趣的人儿了。”
这么多年,他后院中的女子不计其数。不过那些女子,顺从他的有之,惧怕他的有之,皆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得他心烦。在整个北燕中,他早就知道苏煜的威名,也是久闻定远侯的这位女儿,而那一日在百花宴上,苏玲珑的惊才绝艳亦是让他兴味十足。虽说难以驯服了些,却因此比那些木头美人要有味道得多。
最重要的,娶了她,就等于娶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离他最近的这间房对面,琉璃桌前坐着的正是贺兰烬,一如既往,一袭红衣。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才看好戏一般的对面前人说:“自古美人是非多,那个小丫头,大约又有麻烦了。”
屋里一人倚在窗前,垂头淡淡的看了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灯火照在他如玉雕一般俊俏的侧脸之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教人看不清眸中的情绪。一袭蓝衣,清冷的气质掩盖不住,自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刻骨优雅。
只听他淡淡开口道:“她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你费什么心。”
贺兰烬愣了一愣,随即苦笑一声:“罢了,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儿。”他话锋一转,“不过三日后,我倒不信,菩提寺那头你会不去。怕是还能让你英雄救美一次……”他笑得颇为促狭。
蓝衣公子对他的调笑不予理会,眉目越发冷清,贺兰烬摸了摸鼻子,神情虽是讪讪的,嘴里却是不住道:“你莫要害羞,这有什么可羞的。论起其他事你比我在行,论起这男女之事嘛,你不如我。改日不如我带你去吃一吃花酒,倚红楼里新来的秋月姑娘可真是温柔……”这般说着,贺兰烬又去瞧好友的脸色,却看见对方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便叹了口气:“你这样的性子,真不知何人才能入你的法眼了,我放眼望去,那些个佳丽与你都太过寻常,非得要个惊世骇俗的才行。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你父王属意将云丞相家的女儿云想容嫁给你做王妃,听闻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蓝衣公子听了他这话却是神情微微一怔,脑中又浮起寒食节灯会的那个夜晚,少女布衣清寒,眉眼在月色下如诗如画,一行凶神恶煞的官兵面前处变不惊。再见面时,同宋景瑜对峙,蓝衣娴静,却被她穿出一派肃杀,眸中似雪冰寒,仿佛承载了前世今生的深仇大恨。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位女子。
贺兰烬诧异地瞧着他:“你想到什么了?这样出神?”
蓝衣公子微微回神,淡淡道:“无事。萧璇上次暗杀未遂,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要多留心。”
“近些日子逼得越发紧了,”贺兰烬也收起方才嬉笑的脸色,神情严肃起来,“你这个弟弟,真是不让人省心。我想来想去还是多调几个人到北燕,未雨绸缪吧。”
蓝衣青年抿了抿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