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下挖出了许多尸骨,因此这个站点总是要么故障,要么断电,要么有人跳轨,就是因为惹恼了那些安眠的亡灵。”
“传说还是不足信吧,”我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鬼神之事虽然古来就有,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没准儿是有人将他们推下去的。”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嘴角又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吗?我可从来没看见推他们下去的人,你见过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听说马上就要安装屏蔽门了,也许安好以后,就没有这么多跳轨事故了。”
他像是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呆住了,不再多说什么。
很快,列车快要进站了。我问他:“这是末班车,你不上车吗?”
“不了,”他回过神来,又冲我微笑了一下,说,“我坐下一班。”
回家以后,我打开电脑,开始无聊地胡乱点击着网页。
忽然,我想到一件事,那个男人说要坐下一班,难道是我记错了末班车的时间吗?
我打开百度搜索,输入“地铁末班车”字样,立刻,几万条搜索结果显示在我的面前。
我随手点开了几个网页,随意浏览着,忽然,一条名为《地铁空驶拉鬼》的帖子映入我的眼帘。
我心里一惊,连忙点开那条帖子,里面说:地铁公司规定,跑完末班车的司机还要再空驶一趟,不停车,不拉人,据说是因为这里挖地铁挖到了什么坟,被惊扰的灵魂不干了,所以每天得空驶一趟午夜班车,运送一下鬼,算是惊动他们的代价。
我觉得背后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空气忽然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
我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他微笑着对我说:我坐下一班。
再坐那班地铁的时候,我开始故意闪避他的眼光,有时候看到他冲我微笑,就赶忙转过头去,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哎,”地铁里那个经常跟我一起坐车的胖子冲我点了点头,说,“听说没有,再过三天,这一站就要安装屏蔽门了。”
“是吗?”我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快?”
“这还快?”那个胖子不满地翻翻白眼,“哪个地铁不到一个月死过三个人啊?早该安上了。”
“是啊!是啊!”旁边坐着的两个年轻女孩插话说,“不过说起来,这一站是够邪门儿的,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个个都那么惨……”
“嘘,”我旁边一个戴眼镜看书的年轻人把食指放在嘴边,“大晚上的,别提这茬儿了,多瘆得慌。”
这句话就像有魔法一样,车厢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我比平常早到了,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他仍然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那台dv,望着铁轨发呆。
“嗨!”我叫了他一声,他转过头,看见是我,又笑了。
“听说这两天就要安装屏蔽门了。”我说,然后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一愣,说:“是吗?”
“我本来以为,发生了这么多起命案,人们会强烈要求把这条地铁线路关掉,或者把这一站封掉,又或者不再搭乘这趟地铁。”我注视着前方的隧道,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他没有说话。
我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那些沉睡在底下的亡灵,每天忍受着一厢又一厢密密麻麻的人从自己身上踏过,不知道能不能睡着?如果是我,大概会整夜整夜地失眠吧?
不过,鬼也会睡眠吗?
我被自己脑子里这个古怪的念头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转过头,看了看我,忽然说:“你笑起来挺可爱的,跟我想象中不一样。”
“是吗?”我故意板起脸,“你的想象中我应该什么样?”
他没有说话,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dv,一会儿,他抬起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我说:“你帮我一个忙吧?”
我疑惑地问:“什么忙?”
他把手里的dv递给我,“你把镜头对准我就好。”
我接过dv,一时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接着,他迅速站了起来,走到站台边,回过头,冲我眨了一下眼。
远处,轰隆的巨响传来,灯光闪动,站台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
不!我仿佛明白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
屏幕中,他冲我做了一个“v”的手势,接着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列车发出刺耳尖利的叫声,吱呀呀停了下来,人群骚动起来,我冲到站台边,趴下身子望向轨道里。
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轨道里没有我目睹过的血肉横飞的画面,没有碎肉,没有鲜血。
他就这么消失在轨道里,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颤抖着手,一遍一遍回放着dv里的视频。
dv里有许多段视频。
第一段,我面无表情地在站台上一遍一遍散着步,不时若有所思地望向黑暗深邃的隧道里。
第二段,我站在队伍中,表情轻松地等待着列车,我的前面是一个打扮时髦的90后,稚嫩的皮肤上画着浓浓的眼线,边哼着歌边不时望着列车要开来的方向。我将背包背在胸前,双手抱着包,似乎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在背包的遮挡下,隐隐约约看到一丝冰冷的反光,那是金属特有的光泽,下一秒,那个女孩就跃下了站台。
第三段,我仍然排在队伍的第二位,排在第一位的,是一个情绪激动的、打着电话的男子。
第四段……
我哆哆嗦嗦地将所有关于我的视频按了删除键,放下dv,就看到了他,微笑着站在我的面前。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是地铁的一名职工,”他轻松地说,“我观察了轨道很久,轨道是有弧度的,轨道与列车底部有很大的空隙,如果你平躺在轨道中央,连一根头发丝也少不了,你只要趁着列车停下,迅速从另一侧爬上来,走到前面隧道里黑暗的部分,再悄悄绕上站台就可以了。”
“为什么这么做?”我平静了一下,看着他问。
“为了打赌,我跟朋友打赌敢在列车进站时跳进轨道里,赢了有十万块。我拍摄了许多列车进站时的画面,来研究列车的制动速度和滑行加速度,直到有一天……”他深深地看着我,“我拍到了一个女孩,她好像总是散发着一种悲伤的气息,我想拍下她微笑的画面,可是……”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他问。
我没有回答,远处的隧道里又闪过几丝光线,又一辆列车进站了。
我走向站台,忽然又转过身来,问他:“最后一个问题,末班车后,真的有一班接送亡灵回家的地铁吗?”
“哪有这回事,”他笑了,“确实有一班地铁,那只是检查线路安全和拉下班的地铁职工而已。”
我没有说话,黑暗的隧道里轰然响起巨大的声音,列车仿佛千军万馬般咆哮着从隧道里钻出来。已是午夜子时了,那些安息在地下的亡灵能睡着吗?它们一定很讨厌这么多人在午夜时分仍然踏在他们头上吧?
我再前进一步,隐隐感到脚下的站台战栗着,列车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我转过头,望着他,嘴角绽放出一朵美丽的微笑。
他呆住了,我再转过身,纵身跳下了站台。
我闭上眼,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似乎那些亡灵在呼唤我,我听见了自己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午夜的最后一班列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