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雨同学,这份表格的格式还有些问题。”林老师点击着鼠标,将出问题的地方指给了陆其雨看,“我昨天不是有好好交代给你这几个单元格是要合并的吗?还有那个统计用的公式呢?你的计算机到底有没有认真地在学,是不是上课的时间都用来打瞌睡了?”
林老师拉开架子指摘着陆其雨工作中的错误,最后以一句诛心般的“陈采采比你强多了”结局了自己的回合。
陆其雨鞠躬道:“抱歉老师,昨天我妹妹生病了。所以……所以就来不及好好做这张表格。”
毕竟陆其雨还是只小雏鸟,根本就不懂得道歉时的要领。比如一只精壮的社畜在听到上司批评时就只会说下次一定改进,而不是为自己的过错找理由。也正是这个理由使得林老师的下一会合里能够发动了更强劲的攻击:
“是谁说考虑到陈采采是个大忙人才接手班长这个位子的?”
“我……”陆其雨在支支吾吾中放弃了自己的回合。
“是你陆其雨,在昨天你跑到这里来和我说不要让陈采采继续担任班长了,并且保证能够完成任务。这些我都没记错吧?”
“是的……”
“所以,今天还有和学生会的联动会议,应该就是讨论过几天社团迎新表演活动的事情。就在放学之后。”
林老师用手指笃笃地敲打着桌子,那像木鱼一样的连续不断的响声让陆其雨有些烦躁。
“好的,我知道了。”陆其雨点头说道。
“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林老师微笑着说。
“好的。”
这场战争最后在办公室关门的声音中结束,陆其雨是大败的那一方。
陆其雨没有回到教室里,他走到天台上随行的还有大魔王。
“这么快就打算再次向我求助了吗,人类?我可没办法制造出一个你的分身出来去开会。”
大魔王不怀好意地笑着,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
陆其雨说:“不是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这么说是没问题的,只是我并没说我会用最完美的方式实现你的梦想。比如你想要考试考满分,我可以在你的脑袋里植入一段知识,我也可以帮你提前弄来考试的题目,我也可以在你老师批卷子的时候改变她的记忆,让她给你满分。这些我都能做到,但是这些都不是最完美的方案。”
陆其雨问道:“那最完美的方案是什么?”
“当然是你自己好好用功读书,然后尝试着去拿满分了。”
大魔王说。
“那你的作用呢?”
“当然是督促你啦。”
“刚我们的对话和今天的事情有任何关系吗?”
“当然有的,我总是使用最优的方案去帮你实现愿望,就比如现在最优的方案就是你放学后去接陆悠悠到医院中继续打吊针。”
陆其雨走到栏杆前扶着栏杆说:“那和学生会的会议该怎么办?”
“当然是交给陈采采了,她以前一直都在和学生会交流,所以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而且就凭她和你的关系来说,她肯定是会答应你的请求的。”
“不行!”陆其雨坚决地反对道,“我们不就是为了让采采原离这些活动才做的这些的吗?”
大魔王说:“首先,陈采采对于昨天的事情你和林老师的约定并不知情,所以她也不知道你是为了她才会这么做的。其次,你在这个学校也没有第二个符合条件的朋友。”
陆其雨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话。
大魔王就乘胜追击道:“悠悠和学校你只能选择一个。如果要回去照顾悠悠,你就必须去找陈采采帮忙。”
“我……我知道了。”
烈日当空,灼热的阳光打在陆其雨的后背上,让他不断地流淌着汗珠,浸湿白色的衬衣。他挥手告别大魔王,回到了自己的班级里。
在恳求他人的时候一定要保持足够谦卑的态度,就算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也得遵循这一规则。
“采采,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陆其雨用到了“请”这个字眼。
“你是说今天放学后和学生会的会议吧,正好我也是音乐部的部长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你就全力照顾悠悠就好了。”
陈采采不愧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在她的创造出的语境里帮陆其雨的忙只是顺便而已,所以陆其雨也没有必要太过郑重地道谢。
“真是帮了帮了大忙了……”
陆其雨松了口气说道。
“得拜托你在路过我家的时候告诉我的妈妈一声我今天可能晚点回家,我早上走的太急,忘记告诉她了。”
“好的。”
陆其雨答应道。
回到各自的位子上,陆其雨从书桌里找出下一节课要用到的书本后便支着胳膊发起了呆。
陈采采一直以来都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很多话不必说出口便是都能够心知肚明。所以和陈采采相处的时候陆其雨总会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陈采采理应理解他的每个举动,而他也理应去为陈采采做点什么。两个人就好像是默契的商人一样,精准地估算着每一点人情的价值,然后再将这点人情以一种等价交换的方式在还给对方。这个过程不需要两个人过多地说明什么,这是相处多年使然的结果。
于是,陈采采没有必要对陆其雨说起其实她已经因为晚上的补习班而推掉了和学生会的会议,而陆其雨也没有必要说出他和林老师之间的约定。
在等价交换的原则下,大家都是各持所需。
所以,并不存在利益受到损害的人。
不是吗?
“陆其雨!陆其雨!”
“是!”
陆其雨猛地从睡梦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站起身,一脸满然地看着讲台上喊着自己名字的老师。
老师提问道:“美国的三权分立是哪三权?”
“民族民权和民生……”
旁边的同学都“好心”地提醒陆其雨。
“民……民族、民权和民生。”
陆其雨倒是很听话地复述出来刚才同学地话。
讲台上的林老师放下课本,双手扶着讲台岔开双腿瞪着陆其雨说:“第一,这是数学课,所以把你桌子上的历史课本收好。第二,我真替你的历史老师感到悲哀……”
班级里浮动着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偷笑的声音,陆其雨近乎在全班的注视下窘得满脸通红。
回忆的胶卷开始倒带,老放映机里开始播放器陆其雨初中时的一幕。
“你的作业呢?”
“被妹妹拿走了。”
“被妹妹拿走了?你怎么不说让老鼠给吃掉了呢?你好歹是个初中生了,能不能不要再用小学生的理由?”
……
那天的陆其雨没有说谎,他的作业真的是被陆悠悠不小心错装进了她的书包。
那天,除了陈采采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在嘲笑。
今天,依旧是这样的场面。
坐在陆其雨前面的陈采采转过头,递给了陆其雨一个理解的眼神。
被阳光加热到灼热的风从窗口灌进教室里,陆其雨吐出一口浊气,白色衬衣被汗水浸透大半。悬挂在头顶的电扇没头没脑地摇摇晃晃地转动着,似乎随时都能够掉下来,绞肉机一样造成一处血案。
“老师,现在该回复课堂秩序好好上课了。”
陈采采站起身,对着林老师,同时也是对着全班同学说道。
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在此刻挺身而出,为陆其雨挽留下最后的一点点尊严。
“都安静!陆其雨你也坐下。我们继续上课!”
林老师站直身体,拿起粉笔继续写起了板书。
老放映机再次开始倒带播放器老旧的影片,画面里,那个柔弱的女生也是这样子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生命中总会有许许多多的巧合,唯一不巧的便是当时的陈采采还梳着马尾辫。
换句话来说。
陆其雨依旧是那么狼狈,就像一条被剥光了毛然后被游街示众的丑老鼠。
收回观看记忆的目光,陆其雨没有像什么不良少年一样当中摔门而去。他老老实实地找出数学课本摆在桌子上,然后看了一眼陈采采的背影。
他不知道的是,陈采采已经羞红了耳根,低着头在本子上胡乱地做些驴唇不对马嘴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