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雨中的陆其雨
办公室里，林老师翘着一双长腿看着陆其雨。这眼神让陆其雨浑身有点发毛，他不禁拉了拉衣领。
也许是看到了眼前这个男孩子牙上的青菜叶，林老师笑了出来，她说：“陆其雨啊陆其雨，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
“我……那个……完全是临场发挥。”陆其雨歪着头看向天花板，尽量不去接触林老师的目光。
“知道我叫你来是干什么吗？”
林老师对陆其雨扔出一个暧昧的笑。
这样的问题答案一半是固定的，那就是陆其雨以五体投地式地标准跪姿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陈述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最后再用那双饱含着泪水的眼睛看着林老师的眼睛大声喊“我再也不干了”。
这样才算是标准且唯一正确的答案。
不过这里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陆其雨真的犯错了，并且他也知道自己是犯错了。
所以，并没有犯错误的陆其雨不打算按着标准模式来回答问题，他说：“老师叫我来是因为今天上午的事情。”
“你说的没错，然后呢？”
林老师脸上的笑意更盛。
“因为……因为我没有让老师达成目的，所以老师很不开心。”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陆其雨也没有打算再软弱下去，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硬且悲壮的姿态硬撼林老师这颗大树。
“老师我很不开心吗？”
林老师指着自己说，好像是在问自己也好像是在问陆其雨。
“毕竟……毕竟老师没有完成林芊学姐的要求，所以，老师会觉得不开心。”
“那老师得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那就是林芊她今天也在场哦。”林老师将胳膊撑在桌面上，用手掌托起腮说，“你也不必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林芊她是三年生没错，但稍微离开班级一会儿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你上台的时间正好是她的课间，下了课的她去参观一下你的节目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听着林老师的话，陆其雨问道：“也就是说节目的表演顺序一开始就是被安排好的吗？”
“是的，学生会那边我早就打好招呼了。”
“为的就是能看陈采采上台？”
“说的也对，说的也不全对。”林老师想了想后说，“你知道的小芊她喜欢有趣的事情，能够让陈采采上台很有趣，不过呢，能够让你上台也是同样有趣的。小芊说她也很期望你上台呢。”
“什么？”
林老师说：“欲擒故纵这个故事你又不是没听说过，而且，看着你反抗的样子老师我也是很开心呢。不过呢，现在小芊的好奇心很浓厚，当初在音乐部从来都不演奏乐器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陈采采，另一个就是你了。小芊知道陈采采还对音乐有着一定的了解，但是小芊她并不知道你对音乐有任何地了解。”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加入音乐部？难道是因为陈采采的缘故吗？还有就是你为什么从来不肯显露出来自己在音乐上的才能，难道是怕有人嫉妒。”
对于林老师的问题，陆其雨心里都有答案，但是他也有非说不可的理由。
前一个问题的答案和混账老爹有关，而后一个和大魔王的存在有关。
“抱歉，我有不能向老师解释的理由。”
陆其雨说道。
林老师舒了口气：“早就猜到你不会说了。这次算是你赢了，谁让我那么妹妹对你又突然产生了兴趣呢。不过呢……”
这时林老师站起身走到陆其雨的身前，她伏在陆其雨的肩头贴着他的耳根说：“老师总会让你说出你的秘密，连带着陈采采的秘密也一起知道。”
从林老师嘴里说出来的话与温热的水汽混合在一起刺激着陆其雨的耳垂，但这种情人间专属的说话的方式却并没有给陆其雨带来丝毫的温柔的感觉，反而让他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冲他的头顶。
“那老师我先走了。”
陆其雨连忙挣脱开林老师后退向门口，逃难似地逃走了。
走出教学楼，夕阳洒在陆其雨的脸上。放学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对于今天文艺会演的打扫活动也已经早就结束，所以现在学校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也正是因为这样，陆其雨才敢正大光明地和大魔王说着话，而不用担心自己被当成自言自语的蠢蛋。
“关于我的事情你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大魔王环抱着双臂对陆其雨说道。
“为什么？”
“因为这样子的话……这样子的话……”大魔王沉思着该用什么样的措辞去回答陆其雨，在想不到什么符合自己心意的措辞后，大魔王将自己的腮鼓得圆圆地说：“你好啰嗦！吩咐你的事情你就好好做！明明是个人类而已，哪有和我讨价还价的理由！”
“是，是。”陆其雨对大魔王说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可以专门做给你。”
“这是在贿赂我吗？”
“都说了是朋友之间的简单的答谢罢了。”
陆其雨揉着脑袋说。
“嗯……”大魔王没有跟随着陆其雨走进教室，而是停步站在教室的门口，对着陆其雨的背影挥了挥手。
这世界上能够看到大魔王挥手告别的只有一陆其雨一人而已，换言之，如果大魔王真的有什么朋友的话，那那个人一定就只有陆其雨了。
然而就在陆其雨离开之后，另外一个人也来到了办公室里。她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林老师的办公桌的桌前问：“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情？”
……
下午的班会时间，林老师照本宣科般地对着全班总结看了一下最近班级的整体状况，然后她清了清嗓子说：“下面我们再次开始班长选举。”
此言一出，班级里响起刷刷地翻动本子和刺啦刺啦的撕纸的声音。陆其雨也是从书包里拿出本子撕下一张纸，准备写下自己的名字。
对于现在的陆其雨来说，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他没有完全地遵循林老师的意志。而且主动权依旧在林老师那边，如果她不想遵守什么承诺的话，陆其雨也根本没有反击的方法。
不过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陆其雨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实在没有退路，他还有大魔王能够帮助自己。只要有大魔王在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教室里充满着嘁嘁喳喳的交流声，看来同学们都是在交谈着到底选谁才好。对于上次的事故，他们还多少都有些抱怨。
只是，在这个时候，有位同学举起了自己的手。
“老师。”
她一边呼叫着老师，一边站了起来。
循着声音望过去，陆其雨看到了已经站起来的陈采采。
“采采？你有什么事吗？”
林老师说。
“老师，我觉得这次的选票还是在班级内统计完毕比较好，一方面这样子就不会再出现丢票的情况。另一方面，同学们也会打消疑虑。”
陈采采一反平时柔柔弱弱的姿态，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老师。
林老师点头说：“可以哦。”
陆其雨的心里咯噔的响了一声，他怔怔地看着陈采采的背影。在她那瘦窄的肩头垂着一束马尾辫，清爽干练。
那一刻陆其雨有些恍惚，他这才想起，陈采采原来并不是什么那种棉花糖类型的女孩，在面对同学和老师的时候，她行事干脆，绝不拖沓。而那个软绵绵的会脸红的角色，只在陆其雨的面前才会出现。
陆其雨也跟着蹭的一声站起身，林老师的目光也跟着转移到他身上。她歪着头看向陆其雨说：“陆其雨同学有什么意见吗？”
“有……有的！”
陆其雨突然看到站在教室门口的大魔王对他点了点头，并用口型告诉了陆其雨一句话。跟着大魔王的嘴型，陆其雨复述道：
“请给我一个拉选票的机会。”
陆其雨用到了“请”这个字眼，但是捧读的语气却并不是那么真诚。
“嗯……”林老师轻哼道，“那就给你两分钟吧，哦，如果班里还有哪位同学想要担任班长的话，也可以现在提出来，我们的班会还有些时间，足够用。”
为了响应林老师的话，同学们再次小声地交流起来，那种用气息说话的声音让陆其雨一阵厌烦。
在接下来的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又有另外几人站出来，表达了想要担任班长这一职务的愿望。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陈采采。
“那陆其雨，就从你开始吧。”
林老师说道。
陆其雨就这样走上了讲台。他没有时间写稿子，也没有组织太多的语言，所以他尽量放缓自己的步伐去思考到底该用怎样的语言打动同学们，该怎么扭转这个由陈采采带来的反转。
此时的窗外阴云密布，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在陆其雨站上讲台的那一刻，乌云中蕴含的风雷隆隆滚动，犹如沉重的海潮。
沙啦啦……轰。
靠近窗户的同学纷纷起身关闭窗户，雨点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
“那个……”
陆其雨用到了最为俗气的开场白。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这段日子我很开心，我也很高兴同学们能够如此这般地配合我的工作，在此，想要对同学们说上一句谢谢了。”
“这也算是我高中来第一次担任班长吧，虽然过程中也发生了种种事件，但是……但是……我……我还是要谢谢同学们对我的支持。”
陆其雨的话说的磕磕绊绊，一张脸窘得通红。
“如果不嫌弃我的话，我想……我想……还能够继续担任这个工作，位同学们服务。”
“再次感谢大家了。”
陆其雨鞠躬下台，班级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回到位置上，陆其雨恨不得把自己的头藏进桌洞里好让任何人都看不到他。他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很尴尬，也没什么意思，没人为他喝倒彩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下一个走上讲台的是陈采采，她从容地走到讲台上，先是对着台下举了一个躬。
没等她开口，台下就爆发出了阵阵掌声。
陆其雨再此刻感觉到上台拉选票简直就是种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决定。他和陈采采简直就是两个量级的选手，陈采采以她那可以媲美专业辩论队的口才和沉稳的气质压制全场，在她的光环之下，接下来登台的同学都显得无比的暗淡，甚至连最初登台的陆其雨都不如。
所以，走投无路的陆其雨只好动用最后的杀手锏。
他偷偷地从后门溜出了教室，又加快脚步跑上了天台。
如果有大魔王的帮助的话，一切问题一定都能欧完美地解决。只要大魔王稍稍动用她的力量的话，这种小小的问题应该算不上是什么问题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陆其雨推开了天台的门，如注的暴雨拍打在他的头顶，他的身体上。
他顶着大雨走进天台的深处，想要在熟悉的位置找到大魔王的身影。
然而，这次的大魔王并没有按时出现在这里。
陆其雨扶着栏杆，想要喊“大魔王你在哪里？”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是上课时间，他这么做的话只会吸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如此，陆其雨也只能自己去寻找大魔王了。
他拖着完全湿透的身体回到教学楼里，他快步走过走廊，在楼梯间里穿梭，沾满水的鞋子在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水迹。
不是说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吗？不是说有任何困难的话就都可以去找她吗？那现在的她在哪里？
也许大魔王并不在学校里，也许她现在已经完全消失掉。又或许，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陆其雨的一场梦。
现实世界中哪有什么能够实现人的愿望的能力？那种东西只应该出现在动画片或者小说里。
终于，一点点积累下来的失望变成绝望。陆其雨不再挣扎，他回到教室的门口，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