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别样芙蓉帐暖
作者:梨咩咩      更新:2020-03-31 00:13      字数:5271

这样的清晨,她不用再跪着或垂手站立着,可以坐着陪太后用早膳,后宫生活俨然又翻开了一页崭新的篇章。

她微笑着,小口喝着苏嬷嬷盛好的汤,听太后念叨着,“皇帝的性子倔强,有你这朵解语花在他身边陪着,哀家很是安心。”

“嫔妾一定尽心服侍皇上,不让皇上烦心。”

“皇帝对你的性子很是满意,既然他喜欢,你就多多在他身边伺候,也免得那些闲杂人等总是扰得皇上心情不好。”

香琬明白太后说的是赫贵妃等人,太后对赫贵妃不满的其他原因她不是很清楚,但那次在慈宁宫当众羞辱静妃,太后早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账,又听说恪嫔的封号是太后亲自拟的,估计是为了时时给她提个醒。

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太后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谁也甭想在她面前玩弄把戏,当然也包括她佟香琬,于是乖巧地点头应了,“是,嫔妾记住了。”

苏嬷嬷夹了一块玫瑰糕放在香琬面前的碟子里,“皇上很是喜欢嘉嫔娘娘,之前来慈宁宫说了好几次,说嘉嫔性情纯良,遇事有头脑,还读过书,人很机灵,当宫女真是可惜,奴婢猜着那会就想着迎娘娘为妃嫔了,如今,终于圆了皇上的念想了。”

用帕子轻轻捂了嘴,“香琬哪里就有苏嬷嬷说得那么好了呢?苏嬷嬷惯会打趣我的。”继而又眯起眼睛笑着,亲热地拉过苏嬷嬷的手,不动声色地将一枚赤金戒指放到她的手心里,苏嬷嬷接了戒指,笑得合不拢嘴。

太后在旁看着,更觉得这香琬会来事,自宁妃沉寂之后,盼着念着,宫里终于出现一个明事理的人儿了,这样想着,心里甚是欢喜,一时来了兴致,携了她的手,“走,随哀家去院子走走。”

陪着太后在院子赏了一会儿新开的花儿,又回里间坐着说说笑笑了一会,香琬觉着自己来了有一会了,约摸着太后这时候一般要小憩一会,便站起来准备告辞。

从外面走进的苏嬷嬷端了新沏好的茶水奉上,朝着太后眨了眨眼睛,“嘉嫔娘娘别走,皇上来了。一定是来找您的。”

“皇帝真是急性子,找人都找到哀家这里了。”太后佯装生气地抱怨了一句,却惹得呆坐在凳子上的香琬,脸上飞起大片的红霞。

一脸喜色的皇上快步走进来,急匆匆地向着太后行了礼,就搬了把椅子在香琬身边坐下,嘴上虽和太后说着家常,眼睛却不断瞄着坐得端端正正的香琬,香琬尽量不去注意他的眼神,只装着认真听太后说话。

“嘉嫔是新宠,今儿这一身衣裙,哀家瞧着,素雅了些,皇帝要多多赏赐布料才好,打扮地光鲜亮丽些,哀家看着也高兴。”

“皇额娘说得是,儿臣自然会好好待嘉嫔。”皇上说着还不忘深深瞅她一眼。

坐在下首的两人,分明显得心不在焉,一个热情似火,不断用目光追随,另一个羞涩似花,却根本无处躲藏,太后和苏嬷嬷交换了一下眼神,皆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帝已经问过安了,嘉嫔陪了哀家也好一会了,这份孝心哀家心领了,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太后看两人如此,不欲多留他们。

“儿臣告退。”

“嫔妾告退。”随着皇上行了礼,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慈宁宫的大门,吴公公和红罗乖觉,远远地跟在后面。

能和他并肩行走在阳光灿烂的宫里,这还是头一次,尽管深知以后还会有很多次这样的场景,还是有些不自在,只是自顾自埋头走着,那樱粉色的帕子在她的手上要被绞出一朵花来。

有宽厚温暖的手掌从背后拉过香琬的小手,生怕别人瞧了去,想要挣脱,却见年轻的皇帝对着自己粲然一笑,“内务府那边来人禀告说你晋封大典上要穿的吉服缝制好了,朕陪你去瞧瞧,有什么不合适的,就叫他们抓紧时间去改。”

如此,只能任由他牵着。

“嫔妾多谢皇上。”低头道谢,惊觉,有他携着自己的手,莫名有一种安全感。

这样亲密无间,倒教她想起前些时日红罗在身边伺候时随口说的几句话。

“那日静和宫突然起火,太后娘娘知道消息后急得不行,等了一会消息,酒见皇上抱了浑身是伤的您进了慈宁宫,请求太后娘娘暂时收留您,说等您养好伤了,就将您接到身边去,因此太后娘娘才吩咐奴婢用心照顾您,可见皇上是真的疼娘娘。”

早就知道,如若没有皇上的庇护,可能自己死里逃生之后会像景春姑姑一样被罚到某个地方去干粗活,也可能被那些想要害死自己的视为眼中钉,必要拔之而后快,根本就不会活下来。

一路走着,心里暗潮涌动,不自觉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也就坦然起来,敢抬起头来,轻声回着皇上的问话,不时微微一笑的时候,脸颊上就现出那对迷人的梨花旋涡。

夏日的阳光将两人身上的明黄色和素青色缠缠绕绕,连为一团温暖的色彩,远远望去,皇上儒雅英气,香琬内秀文气,宛若一对美好的璧人,晃痛着来来往往低头路过的宫人。

顺治十年六月十六日,慈宁宫。

宁贵妃、嘉嫔盛装前往,跪在地上,完成册封大典。

礼仪太监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惟赞宫廷而衍庆,端赖柔嘉。乌拉那拉氏·懿宁,持躬淑慎,秉性安和,仰承皇太后慈谕,晋为宁贵妃,与赫贵妃分理后宫事宜,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惟赞宫廷而衍庆,端赖柔嘉。佟图赖之女佟香琬,毓质名门,淑嘉成性,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嘉嫔,钦此。”

宁贵妃和香琬接了圣旨,按照规矩,恭谨地行跪拜大礼。

太后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水,出声吩咐道,“宁贵妃现下怀有身孕,赫贵妃若有重大的事情可前往钟粹宫商议斟酌,剂量不要让宁贵妃动辄走动,以免伤了胎气。”

她说话的声音一向不大却极为说得辛辣,同为贵妃,哪有赫贵妃眼巴巴赶去钟粹宫向宁贵妃商议事情的?皇上晋封时的意思是两人今后平起平坐,此话一出,分明就是宁贵妃仗着子嗣更高贵些了。

另外,宁妃升为贵妃的消息,是皇上前几日才草草告知了赫贵妃一声的,连内务府给宁贵妃缝制贵妃吉服的事她都不知道,本就对这件事颇有微词,又听到太后这样别有用心的吩咐,赫贵妃那抹了厚厚一层香粉的脸看着黯淡了几分,太后的话又不能不回,只得含笑福了福:“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宁贵妃怀有身孕已一月有余,今日的气色看着好得很,听到太后细心关怀,赫贵妃又肯应和,略感不安,忙欠了欠身子,“臣妾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妾初次料理后宫,唯恐不能身体力行,还请赫姐姐多多指教才是。”

侧首看过去,一身华服的宁贵妃一向以孱弱的身子示人,如今有了上位的一天,说话时虽还是柔柔弱弱的,也并不愿意在赫贵妃面前表现出退让的神色来。

香琬打心眼里为宁贵妃高兴,不自觉地低头抿嘴一笑,却不想皇上正痴痴地欣赏着她的那一抹笑。

册封大典礼成之后,晚上宫里要举行盛大的庆祝宴会,是赫贵妃精心安排的家宴,无非就是各宫娘娘向新晋封的宁贵妃和香琬敬酒,再送上贺礼,以表后宫姐妹融洽和睦。

按着两人位次,皇上今晚应该歇在钟粹宫,不想宁贵妃早已注意到皇上看着初初晋封的香琬时魂不守舍的模样,愿意成人之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仁慈,今日特许了臣妾的母家进宫探望,臣妾思念额娘心切,今日不能多陪皇上了,还请皇上允许臣妾先告退。”

后宫里的一般嫔妃大多长年见不到家人,只有临盆前或者恰逢重要日子才能与家人齐聚一堂,今日是宁贵妃册封的大日子,她又怀着身孕,因而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受这种特殊的待遇。

“懿宁你进宫多年,这还是母家第一次进宫来,是该好好说会话,你且去无妨,朕一会叫人将赠予你母家的礼品送到你的钟粹宫。”

“臣妾多谢皇上,臣妾先行告退。”香琬看宁贵妃带了侍女离去,忙追了出去。

出了慈宁宫,眼看着宁贵妃就要走远,香琬快步走上前,恭敬行礼,“嫔妾恭送贵妃娘娘,多谢贵妃娘娘关怀!”

这句道谢,不仅是今日她为了成全自己和皇上,找了个由头先走,也是昔日她为了香琬,多次前往慈宁宫和太后交涉。

宁贵妃盈盈止步,回头,唇边扬起一抹轻笑,亲切地走上前替她按了按被风吹散的鬓角,又帮她扶正头上繁复的珠钗,“香琬,你我本是姐妹,无需多礼,皇上喜欢你,你好好伺候着就是,本宫只会替你高兴。”

“娘娘.......”不想宁贵妃对自己如此关爱,望着她由鸢儿扶着慢慢走远,香琬站在原地喃喃喊出声。

暖意打心头流过,纵然后宫人心险恶,有太后,有宁贵妃,有皇上,自己不能再畏畏缩缩,理应走好每一步。

发着愣,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皇上扑了个满怀,“皇上!”众人还在慈宁宫内,皇上这个举动太过亲昵,惹得她惊叫出声,试图挣脱皇上的怀抱,根本无济于事。

“走吧,朕已经跟赫贵妃她们说过了,要她们尽情享用宴会佳肴美酒,朕只带你一个人走。”

“皇上,贵妃娘娘为了准备今晚晚宴破费心思,臣妾不能无故离席。”

“在这宫里,你是听朕的,还是听她赫贵妃的?”见香琬一时回答不上来,皇上又凑近她神秘地说着,“走,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广阔的紫禁城西苑内,大片空地上搭建起了一座豪华的帐篷,不远处拴着一匹皮毛黝黑的搞头骏马,正惬意地吃着草儿。

握紧了她的手,“我们满人向来是在马背上打天下,你敢跟朕骑马吗?”

每逢宫里有妃嫔晋封,必然是处处人满为患,庆祝的宫殿里觥筹交错,喧闹鼎沸,应酬得久了,总觉得人乏得很,而西苑是专供皇家贵族射箭比拼武艺的禁地,向来清冷,皇上有意选在今天这个大日子带她来这里,无非是为了少些外人的叨扰,就只有他和她。

她抬头,如花般绽放笑颜,声音脆生生的,“臣妾虽没有学过骑马,但有皇上护着,臣妾不害怕!”

高大俊朗的身子轻快地跃上马背,紧接着朝香琬伸出手来,香琬毫不畏惧地抓住他的手,跟着他上了马。

“驾!”马鞭有力地一扬,那骏马就奔驰起来,扬起无尽的尘土,惊得一向在平地上走莲花步的香琬差点喊出声,皇上紧紧将她勒在怀里,又是一鞭子,那马儿跑得快得要飞起来。

几乎要坐不稳,香琬往他的怀里钻了钻,皇上自然觉察到了,心里更是得意起来。

两人正在策马奔腾之间,净朗的天空中飞过一群太监们放飞的鸽子,皇上猎兴大起,出声喊道:“小豪子,取朕的弯弓来!”

接过小豪子跑着递过来的弓箭,对着那空中的飞禽连发两箭,不一会就有小太监捧了一只鸽子过来,最妙的是那鸽子身上竟连插了两只箭。“哈哈,这是方师傅教给朕的箭术,要想晚上喝到鸽子汤,不妨连发两箭,来,拿去给你们嘉嫔娘娘炖汤去。”

看着那小太监提了肥美的鸽子去了,香琬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这个箭术臣妾倒很认同,一矢中的是幸事,可惜未必事事能碰上好运,皇上这是万无一失。”

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就你最懂朕,去那边,朕教你射箭!等秋天集会比拼的时候,你也可以成为一名拔尖的射箭手了。”

“臣妾遵旨。”

西苑准备的晚膳都是一应的野味,自然还有一味皇上亲自打下来的鸽子汤,虽没有别人在场,香琬也不敢忘了规矩,周到地服侍着皇上用了膳,皇上看两人都吃好了,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香琬走到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

“香琬,科尔沁大草原上的汉子们若是喜欢了哪位漂亮的姑娘,成婚那天就会将她拉入自己亲手搭建的帐子里,就像现在的朕和你一样!”皇上说着,掀开帘幕,将香琬推了进去。

结实的帐篷很有蒙古风格,一进到里面,两对婴儿手臂粗的红烛汩汩燃烧着,映照着墙壁上贴着的大红色剪纸,床上则摆满了桂圆、红枣、花生之类的喜果,大红绵软的帐子绾成同心结的样子,这样温馨美好的布置令香琬热泪盈眶。

牵了她的手挨着床边坐下,“朕早就对民间嫁娶的风俗有所耳闻,却没有试验过,直到遇到你,朕很愿意和你像民间夫妻成婚一般,因而特意带你来这人少之地,人有三大喜事,其中之一就是洞房花烛夜,这就算是朕和你的洞房花烛夜,只有朕和你,你喜欢吗?”

民间嫁娶主张女子穿大红,在宫里,但凡不是皇后,所有的妃嫔都只能穿蔷薇红,海棠红,茄红之类颜色的衣裙,这对香琬来说本是一个遗憾,不想皇上竟如此细心入微,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也都尽量做到了。

且这样别致的布置,正彰显了满汉联姻的大喜。

欣喜地点了点头,在他炙热的注视下,终于忍不住落下热泪来,“皇上,臣妾不好,不值得皇上如此厚爱。”

伸出手指擦干她的泪水,“傻丫头,你是朕成人之后,第一个真真正正,自己逐渐喜欢起来的女人,没有皇额娘,也没有其他人来让朕喜欢你,就是朕在不自觉中被你吸引,只想对你好,所以你是朕亲自挑选的女人,当然担得起朕这份厚爱。”

“可是皇上已经有很多妃嫔,臣妾只是其中一个,臣妾害怕........”

“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你是佟香琬,聪明,善良,执着,是朕属意的人,既然你站到了朕的旁边,朕会许给你安然幸福的以后,你愿意跟朕携手走下去吗?”

身为一代帝王,身着龙袍,就连熏香也是独一无二的特制,高处不胜寒,登临天下的清寂,或许会有一颗懂他的柔心慢慢化解,在这一刻,不再犹豫,不再彷徨,香琬只希望那个人就是自己。

慢慢地朝他靠近了一点,再次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只觉得心安无比。

用手指轻轻挑起香琬如那日夕阳下盛开的海棠般的姣好面容,那星空般明亮的眸子纯纯地映照着他的投影,就像那次在御花园偶遇,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眸子里净是自己。

长久含情脉脉地对视,嗅到空气中愈加浓重的暖人气息,香琬害羞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