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见苏嬷嬷捧了一个丝绸锦盒走进来。
“你这孩子,哀家疼你,偶尔赏赐你一些补品,你倒好,巴巴地又做了各色汤盏送到哀家宫里来,你身子受过伤,要注重进补,这些东西你拿回去了,不许再送来给哀家,留着自己滋补身子吧,真是招人疼的。”
“嫔妾多谢太后娘娘关爱!”转身示意红罗毕恭毕敬接过盒子,看时间不早了,又向太后行礼告退:“嫔妾告退。”
一路出了慈宁宫,顿觉心情舒畅,说实话,太后对香琬挺不错的,香琬进宫前听过太多关于太后的陈年往事,因而总觉得太后心机深沉,并不像她表面那样慈和,因而在她面前回话时总带了十二分的小心,在殿里待得久了,倍感心累。
“太后娘娘对娘娘真好,又赏了这么多好东西。”红罗抱了盒子跟随在她身后走着,不忘感慨一句。
香琬没有回头接她的话,那一日处置白兰的时候,太后并不在场,怎么会对那天在养心殿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就连她大概说了些什么话也都知道,皇上身边的人不会去太后宫里回话,红罗是从太后宫里出来的,自然又可能受了太后的命令前去复述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
如若真是这样,那香琬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太后都了如指掌?那红罗的存在就相当于是太后的第二双眼睛,现在她佟香琬是听话,如若来日有了自己的想法,岂不是太后都知道?
越这样想,越是惊出一身汗来,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冷眼看着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人,出于本能地想将她推开,“你先回宫去,叫绣珠来钟粹宫来伺候本宫。”
“娘娘这是要去拜见宁贵妃娘娘吗?奴婢陪娘娘去吧。”
“不用,叫你回去你就先回去,叫绣珠来钟粹宫就是了。”
红罗不知道香琬为何会突然转了心情,也不敢多问,只好点头应了,回转身往景仁宫走去。
心烦意乱地独自前往钟粹宫,如若红罗真是太后安置在她身边来监视她的,那真是有如吞了一口苍蝇一般不舒畅,可见太后并没有真的信任过她。
巨大的压力让香琬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等到了钟粹宫门口,已是汗涔涔。
宁贵妃正在屋檐下逗弄鹦鹉,一见香琬这副模样,忙走上前,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心疼地嘘寒问暖着,“这是怎么了?气色这么差,还出了这么多汗?”
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贵妃姐姐,嫔妾没事,刚从太后娘娘那边过来,想跟姐姐说会话。”
三天之后,太后的懿旨晓瑜六宫,降赫贵妃为赫妃,免治理六宫大权,各宫娘娘每天早上需去钟粹宫请安,一切事宜听从宁贵妃的吩咐。由此,太后和皇上已给予了宁贵妃至高无上的权势和荣耀。
后宫虽然一时无主,但在白兰引出了赫妃的罪过之后,太后一怒之下卸了她贵妃的头衔,后宫里仅存一位贵妃,自然一时风光无两,都趋之若鹜地去奉承宁贵妃,宛若宁贵妃已成了紫禁城的女主人。
赫妃因为在养心殿受了皇上的呵斥,又是初有孕,总喊着身子软软的没劲,央告了皇上一声,皇上也就暂免了她前往钟粹宫请安问礼,她一向心傲气傲,不想有一天会屈居在宁贵妃之下,自然要给她时间来消解一番苦闷,共同侍奉皇上那么久,宁贵妃懂她,也没有勉强她。
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太后极其生气,连着呵斥了皇上和宁贵妃一顿,嫌他们太过纵容一个小小的赫妃,身子养得差不多的赫妃听了,也不敢再矫揉造作,这天一大早就来到钟粹宫请安。
香琬由绣珠和花束扶着进了钟粹宫。
只见宁贵妃下首坐着的赫妃一身亮橘色蜀锦游鳞拖地长裙,头上插着石榴滴翠珠子碧玉簪,脸上抹了新研制的金盏花香粉,耳上一对明珠耳坠,手腕套了两对赤金雕花鸳鸯手镯,一套全新的孔雀羽鎏金护甲,正由莹儿服侍着喝茶,华贵无比。
快步走上前,向着宁贵妃行礼,又对着赫妃恭敬屈膝:“嫔妾参见赫妃娘娘,还未来得及恭贺娘娘大喜,在此贺喜娘娘了。”
似乎并没有看到眼前的人,也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慢悠悠地品着杯盏里的茶水,探过头去跟旁边的恪嫔说着,“恪嫔,昨个皇上新赏了一对耳坠给本宫,这明珠是比去年要硕大浑圆多了,你帮本宫看看是不是?戴着怪累人的,不过皇上倒喜欢本宫戴得华贵些。”
恪嫔细细地看了一回,“前几日皇上新赏了嫔妾一对珍珠耳环,本宫还当宝贝似的,不想真正的宝贝都被皇上给了娘娘呢,这耳坠果真是极好的,很配娘娘的美颜!”
香琬费力地屈着膝,许久听不到赫妃的免礼声,只能强撑着,倒是恪嫔看到了,过意不去,轻轻地提了一句,“娘娘,嘉嫔娘娘还行着礼呢!”
赫妃这才将目光转向香琬,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通,略显嫌恶地捂紧了帕子,“起来吧,一大早这么大一个影子蹲在这儿,倒挡了本宫的好视线。”
绣珠忙扶了香琬起来落座,香琬的座位在赫妃的正对面,怪不得她为难了香琬半天,原来是怪宁贵妃将香琬与她的座位排在一个水平面上,香琬看了宁贵妃一眼,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赫贵妃今天的这一身价值不菲,应该是自她有孕之后,皇上新赏了许多料子给她做了新衣裳,就连那手腕上的镯子成色也极好,虽然是降为了妃位,但有着皇上的精心呵护,来日诞下皇子之后,难保不会再度升为贵妃,这样一想,她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昂首挺胸地行走于众人面前。
子嗣远远要比位分更稳固。
香琬双手叠放在膝盖上,静静听着赫妃张扬的炫耀声,不想这件事除了只带给她一点位分上的影响外,她倒更受皇上喜欢,辛太医细心调养着,脸盘饱满红润,颇显富态之气。
宁贵妃轻轻咳了两声,“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因着是本宫第一次操办中秋家宴,皇上特意吩咐了,宫中现下有两位妃嫔有孕,是喜事,太后娘娘和皇上高兴,因而盼着那天大家能打扮得光鲜亮丽些,等到了那天和和美美地共渡中秋佳节,本宫待会就叫内务府将最新进贡的布料给各位送去。”
“多谢贵妃娘娘,臣妾等谨遵贵妃娘娘旨意。”众人起身谢过,惟有赫妃一脸不耐烦,香琬冷眼瞧着,果真是小人得志便猖狂,她大概是忘了,坐在上首的宁贵妃也怀着身孕,就算将来两位都是皇子,那也分个长幼有别,她又何必如此高高在上,无非就是比宁贵妃更擅长在皇上面前邀宠罢了。
宁贵妃本就不是多事之人,又不喜大家都端了架子无事坐着耗时间,拣要紧的事情说了就吩咐众人散了。
无精打采地回了景仁宫,红罗正带了小宫女们在院子里打扫落叶,见香琬回来了,忙热情地迎了上来,“娘娘回来了,奴婢已经叫人热了红枣莲子汤,娘娘要不要用一点?”
“不用了,你忙吧,绣珠,扶本宫进去。”香琬撑不起笑意,由着绣珠扶了走进里间,已经连着好几日了,她总找了各种理由支开红罗去外间伺候,红罗刚来身边伺候的时候,也有过不信任,但从没有这几天这么强烈过,甚至已经开始排斥她贴身站着听她们讲话。
红罗大概也意识到了,灰了脸,继续指挥那些人打扫院子。
绣珠和花束见了,不知她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正在里间坐着胡思乱想,听得外面小纯子将内务府的江公公引了进来。
“奴才参见嘉嫔娘娘,贵妃娘娘惦念着娘娘缺少个茶水宫女,就叫奴才拨了一个手脚灵活的小宫女过来,正好娘娘在,还请娘娘过目。”江公公说着,一指身后的小宫女。
香琬不想彩月这么快就被调拨到了景仁宫,心情由阴转晴,笑眯眯地看着一身粗布宫装的彩月。
“奴婢参见嘉嫔娘娘,娘娘玉体万安。”绕了一个大圈,她还能来到景仁宫伺候,这让两人相对,都很是感慨。
略微点了点头,“这丫头很灵巧,就留在外间端茶倒水吧,有劳江公公了,改天本宫亲自去向贵妃娘娘道谢。”
知道皇上看重香琬,内务府从来都是巴结着的,一听香琬看重了,喜得不得了,“娘娘喜欢就行,奴才先行告退。”
“公公慢走。”香琬客气地说着,朝着绣珠使了一个眼色,绣珠拿了碎银子送江公公出去。
江公公才刚走,彩月就激动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总以为使了主子不知要去哪儿,不想还能来娘娘身边伺候,奴婢高兴坏了,多谢娘娘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