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这个小动作,香琬基本可以肯定,她们两人一定与这件事有关,只是恬贵人初来乍到,怎么会掺和进来?
见宁贵妃有意无意地看了她几眼,香琬不动声色地朝着她们两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对两人稍加旁敲侧击。
宁贵妃很快会意,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含了严厉,“嘉嫔说得有理,白兰胆子很小,被皇上罚去了静和宫,估计她不敢再怎么翻腾,怎么突然就自尽了呢?本宫想一定是谁跟她说了些什么,亦或者用什么举动刺激到了她,才让她不愿苟活下去,昨天有谁在静和宫附近出现过,这事倒很好查明,若让本宫知道宫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长舌妇,本宫一定命人拔了那人的舌根,再叫人将她赶出宫去,永不得进宫伺候!”
漫不经心地抠着长长的指甲,赫妃抬起头不屑地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宁贵妃,“贵妃娘娘言重了,说不准是白兰活腻了,自己纵身一跃就送了命,这又和别人有什么关系?贵妃娘娘说这样的话,是在怀疑在座的众位姐妹了?”
娴嫔本就略显憨厚,遇到这种事更是胆小,听出宁贵妃的语气里略有责备,忙不安起来,不住地搓着衣角,“嫔妾刚进宫不久,对白兰之前的事情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既然是皇上囚禁的人,那其他人应该明知那是禁足之地,怎么会轻易踏足呢?贵妃娘娘有意责备,实在让嫔妾惶恐,还请娘娘息怒。”
微微瞥了一眼绛紫色衣裙的女子,正当鲜花一般娇嫩的年龄,不想遇事竟这样只求圆滑,白兰落水是事小,但如若是有人在背后有意谋划,那可不能简单地定性为自尽事件,必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因而香琬的话里带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冷意,“娴嫔刚入宫,说话、做事谨慎没有错,但也该有自己的原则,一个能承受住几个月冷宫生活的人,怎么会突然想到去死?而且听说是皇上亲自赏的那身水红色加厚杜鹃纹纱袍,那是她最得宠之时也是怀有身孕时衣物,诸位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
香琬和娴嫔同为嫔位,但座位向来是香琬最为尊贵,香琬平日里的表情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这样不急不缓地暗指她太过懦弱,娴嫔听了,禁不住满脸通红,再不说话。
“嘉嫔说得有理,本宫召各位来商议这件事,既然你们都没有思路,本宫这就叫周侍卫去带人彻查此事,如若周侍卫查出有在座的各位或者是各位宫里的宫女、太监去过静和宫,那可是知情不报,罪加一等,本宫决不轻饶,行了,都散了吧。”
商议了这么久并没有什么结果,只能等周侍卫去彻查的结果,众人无法,只能站起来行礼告退。
就在众人行礼之时,恬贵人突然跪了下来,嘴里畏畏缩缩地嘟囔着:“贵妃娘娘饶命,嫔妾,嫔妾昨天去过静和宫,嫔妾不是有意的,还请贵妃娘娘降罪。”
果然是她。
作为刚入宫的人,纵然性子明朗讨喜,又是三人之中最先承宠的,但毕竟不谙世事,受不住宁贵妃的威胁,还没等到宁贵妃发出要周侍卫去查此事的命令,她就自己招了。
赫妃一脸不耐烦,“这恬贵人竟也如此不率直,既然你早就知情,为何不在刚才提出来,现在本宫都要走了,你又有话要说,是要累死本宫吗?本宫的安胎药还没喝,没时间听你在这儿啰嗦!况且你一个新进宫的人,还能害死白兰不成?
“赫妃,这件事还没有头绪,既然恬贵人知情,你就暂且坐下来听听她怎么说。”
如此,众人只好又重新坐下来。
恪嫔怒其不争地瞪了她一眼,终究跟着跪在了旁边。
“昨天嫔妾出来散心,恰巧碰到恪嫔娘娘,恪嫔娘娘待嫔妾很好,于是一路同行,不想无意中走到了静和宫外,嫔妾看静和宫有被焚烧的痕迹,心里很好奇,就问恪嫔娘娘怎么回事,起初恪嫔娘娘并不愿多说这件事,但经不住嫔妾的再三请求,这才说起了静妃娘娘的往事。”
不悦地皱了眉,“那恪嫔告诉你静妃以前的事也就罢了,顶多是恪嫔管不住自己的嘴,你又何罪之有?通通从实招来。”
“许是嫔妾们在门外站得太久,突然从里面奔出一个脏兮兮的人来,她问了嫔妾是谁,又问了后宫一些其他的事情,嫔妾看她只是个小宫女,以为她是静和宫守宫之人,长久不外出,估计早就与世隔绝了,心里可怜她,没有多想,就告诉了她,回来的路上,恪嫔娘娘才说那宫女叫白兰,从前服侍过静妃娘娘,就是之前的兰贵人,但嫔妾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受了刺激,喝了那么多酒,还落了水,嫔妾知罪,嫔妾知罪!”
听她这样说,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听她这样说,白兰是受不了皇上有了新宠,早就忘记了静和宫有个被贬黜的她,这才万念俱灰,喝了酒,绝望之下投水自尽了。
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真是放肆!那静和宫是你一个小小贵人能踏足的吗?御花园里多栽名贵花木,楼阁轩宇尽着你们欣赏,你倒好,偏偏一路走去静和宫,上赶着去刺激一个可怜人,恪嫔,你可知罪?”
宁贵妃的目光极其凌厉,逼得恪嫔只能勉强撑起脊背,“嫔妾不知何罪之有,恬贵人是新进宫之人,她希望嫔妾与她一同走走,嫔妾看她心情很好,又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心,不忍心让她停下脚步,不想待在里面的白兰听到声响,竟敢违抗圣命,跑出静和宫,恬贵人,恬贵人嘴又快,一气说了许多,等嫔妾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是来不及了,恬贵人心直口快,带有炫耀性质地告诉白兰,皇上接连宠幸了新入宫的三位新人,宁贵妃、赫妃和香琬又同时有孕,各宫娘娘皆是同享雨露。
唯有她在一夜之间,白兰从贵人跌至宫女,褪去了华服珠钗,无一人服侍,夜夜与黑暗为伴,在静和宫里度日如年。
亦或者,心里还妄想着有朝一日皇上能想起她来,听恬贵人这样说,这才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幸蒙受皇恩。
本就再无希望,她们,她们又何必用自己承受着的宠爱去伤害她,这样,她们年轻的手上多少也沾了鲜血,午夜梦回,不会感到后怕吗?
更何况,白兰穿着一身红衣去赴死,分明就是因为心有怨念。
宁贵妃眯了眯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沉思了一会,方郑重做了决定,”恬贵人、恪嫔踏足明令禁止之地,有意挑拨是非,恶意助推白兰自尽行为,现在立即回自己的宫里闭门思过去,无召不得外出,敬事房撤了两人绿头牌,后续惩处待本宫回禀了太后娘娘和皇上再说。“
”嫔妾谢贵妃娘娘高抬贵手!“
”行了,都退下吧!“
由红罗扶着出了钟粹宫,转过墙角并不急着回宫去,等到其他人三三两两离开了钟粹宫,这才又折身回去,一路进了宁贵妃的寝殿。
突然发生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情,宁贵妃感觉极其棘手,待会还得再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慈宁宫向太后禀明这件事情,因而心烦意乱得很,此时正坐了,鸳儿服侍她喝下一碗安胎药。
乖巧地将蜜果盘子奉到她的跟前,”娘娘真的相信是恬贵人无意走到静和宫的吗?怎么会这么巧?每次一出事,恪嫔都在场,可嫔妾总觉着,恪嫔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害白兰,再说她怎么就一定能断定白兰听了这些话,就会去自尽呢?“
随意拈了果子来消除嘴里的苦味,”本宫自然不信是恬贵人自己无意走到静和宫然后发现白兰的,更不相信恪嫔敢怂恿恬贵人去刺激白兰,只需想一想恪嫔背后站着的是谁就可知一二了。你不觉得,方才在殿里,有一个人的反应也很反常吗?“
香琬点了点头,“要是放在平日,不拘遇到什么事情,赫妃都喜欢插上一两句以显示自己的权威,今日她倒好,对这件事漠不关心,只一味推说自己身子倦,急着要回宫去就说明她心里有鬼,更别说她还曾和白兰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嫔妾觉着,赫妃越是这样,倒越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这宫里有太多无头冤案,不是以你我之力就可以彻查出来的,等本宫回了太后娘娘和皇上,且看他们如何处理,恬贵人少不知事,恪嫔又是受人所托,再问下去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交由太后和皇上是最妥当的法子。”
挑起好看的眉头,香琬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按理说,恬贵人初初入宫,整天忙着如何引得皇上的欢喜,一时半会不可能跟她们结成联盟,她是怎么掺和到这件事中,还成了罪魁祸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