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心里再愤愤不平,这殿里有太后在,有皇上在,再不济也有位分比她高,又生了皇子的宁贵妃在,怎么也轮不到她拿腔作势,按压下心里的不愉快,用手帕按了按脸上的浮粉,只待太后的回应。
“皇额娘向来称赞香琬做事稳妥,现下宫里确实需要一个人站出来管理,皇额娘就放心地交给她,如若做不好,任由皇额娘处罚。”
太后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宁贵妃,又看了看皇上,慢慢点了头,“皇帝和宁贵妃既然这样想,哀家就随了你们的心意,只是嘉嫔一定要多向宁贵妃请教,不可擅自专权,此次正好可以锻炼你一番,别辜负了哀家和皇上对你的信任。”
还处于懵懂状态的香琬自知只是嫔位,按照规矩是不能掌管后宫的,且随着生产日子的临近,身子越来越不便,太后应该会否定这个提议,不想她竟这么轻易就松了口,一时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满目怜爱地看向她,“嘉嫔,还不谢皇额娘的恩?这可是你历练自己的绝佳时期,是皇额娘对你的赏赐。”
香琬这才由红罗扶了走上前,费力福了福,“嫔妾多谢太后娘娘赏赐,必会认真操持后宫,不让太后娘娘烦心,也必不会让皇上和贵妃娘娘失望。”
笑呵呵地虚扶了她一把,“哀家听闻宁贵妃提早产下二阿哥遭遇难产,是你不顾自己的身子,在一旁守护了一夜,你是个好孩子,哀家很放心,好好用着你手上的权力吧,哀家可等着过一个好年呢!”
毕恭毕敬地垂了头,“嫔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一定谨言慎行。”
此时乳娘抱了二阿哥上来,朝着太后和皇上行礼,“二阿哥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襁褓中的二阿哥刚刚喝饱了奶,巴掌大的小脸红彤彤的,经过几天适应,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到众人围上来,乌黑的眼神滴溜溜地转着,不住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苏嬷嬷抱着哄了一会,又交到太后手里,太后看着乖巧的孩子,十分喜欢,亲自给戴了一个麒麟翡翠项圈,又咿咿呀呀地逗弄了一会才又交还给乳娘。
看到皇上和太后对二阿哥十分喜欢,赫妃不禁有些失落,同时又急切地盼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是个皇子。
“赫妃,朕记得今日纪太医要去你宫里替你把脉,朕陪你回延禧宫去。”
“臣妾多谢皇上关怀。”听到皇上还算关心她,赫妃的脸色这才好了点,起身与皇上一同缓步出了钟粹宫。
哄闹了半天的寝殿终于安静下来,宁贵妃一下要应付这么多来客,笑得嘴角都僵硬起来,此时才终于放松下来,随意地躺着,招呼鸢儿给香琬上了燕窝粥,边嘱咐她多喝一点,边与她叙话。
“生产那一日,本宫差点没了力气,不想还有这一天,今天看看孩子,总觉着比昨天要大一点,你说得对,有了孩子,深宫再寂寞,日子总有盼头,自生产了这一遭,本宫感觉自己刚强了不少。”
听她感慨着,香琬小口抿下一口燕窝,笑意盈盈,“是,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姐姐是贵妃,在宫中尊贵无二,二阿哥与您相依相生,妹妹恭喜姐姐,那么艰难,终究还是扛过来了。”
“御花园赏雪那一日,你帮了本宫,一年后,本宫生二阿哥之时,还是你帮了本宫,本宫欠了你多少人情,恐怕这辈子做姐妹都还不清了。”
“贵妃姐姐又何必如此多礼,妹妹不需要姐姐日日言谢,只要贵妃姐姐快快好起来,二阿哥健健康康长大成人,那妹妹就很开心了,贵妃姐姐性情纯良,一定会福寿双全的。”
宁贵妃生了皇子,地位较之以前又有了大大的提升,看着她面容颇显静和,更有贵妃之态,香琬的心里又触到了另一个痛处,恐怕太医还没敢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现在不敢告诉她,她迟早得知道,早些告诉她,也好早些有个心里准备。
贴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吩咐云珠将窗子关上,一面着了风寒,这才鼓足勇气告诉她残忍的事实,“贵妃姐姐,生二阿哥的时候,费了您太多的真气,您上次小产之后心情不好,体内郁火淤积,身子一直孱弱,本就体质不好,再加上生孩子大出血,人晕了过去,太医用了猛药催您醒过来继续生产,对您的身子伤害太大,纪太医说,说您可能再也不能,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听她吞吞吐吐地说完,宁贵妃的明眸里涌起一层雾气,忍了忍,还是化作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脸颊两边,“本宫晓得,自己的身子自己晓得,他们都不敢告诉本宫一声,也只有你对本宫好,敢说出来让本宫不必被蒙在鼓里,再说,再说本宫的下体.......”糯白的细齿咬紧了帕子,似要将所有的难过掩压下去。
再说,再说,在最后那一刻,宁贵妃额头上青筋迸出,发了疯一样地一使劲,下体瞬时被撕裂,年老有经验的嬷嬷手脚麻利地缝了好多针,要完全好起来需要耗费好一段时间。
生二阿哥,她掏空了身体,再禁不起第二次折磨。
“霍永庆虽是纪太医的徒弟,但他的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嫔妾定会命令他用心查遍古书良方,想法子让姐姐好起来,姐姐还在月子中,不能动辄伤心落泪,会留下病根的,都是妹妹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贵妃哭着摇了摇头,“如若知道还能怀有福全,本宫一定不会在第一次小产后,那样磨损自己的身子,甚至背着鸢儿将补药倒进了花盆里,都是本宫性子太过倔强,唉,有了福全,也就够了,本宫知足了。”
“贵妃姐姐那会的所作所为皆因在乎皇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过好当下最重要,云珠,你过来!”香琬一边细声安慰着,一边心里有了主意,叫了云珠过来。
“云珠,你告诉本宫,你觉着钟粹宫好不好?本宫要是要你永远留在钟粹宫照顾贵妃姐姐,你愿意吗?”
乍然听到她这样说,云珠呆了一呆,继而很快反应了过来,笑吟吟地福了福,“鸢儿姐姐一人力气有限,贵妃娘娘又添了小阿哥,人手是少了些,奴婢觉得钟粹宫小厨房的饭菜很好吃,奴婢就爱吃点心,要是有点心吃,奴婢肯定愿意留下来伺候贵妃娘娘。”
她的回话机灵又俏皮,逗得宁贵妃破涕为笑,想着香琬将这云珠送给自己是好意,实在盛情难却,有意和云珠开玩笑,“你这丫头,和鸢儿一动一静,倒是极好的,你要是做本宫的贴身宫女,怎么会少了你的点心?尽管吩咐咱们宫里的小厨房去做就是了,本宫可不会因为这而拘了你那点小爱好。”
“贵妃娘娘这样说,那奴婢就不回景仁宫了,帮着鸢儿姐姐照顾贵妃娘娘和小阿哥。”
“可不要太贪吃了点心了,有空的时候,回来跟绣珠她们嬉戏一回,你先下去吧,本宫再跟你们娘娘说会儿话。”
“奴婢谨遵娘娘旨意,奴婢先告退。”
目送着云珠折身出了寝殿,香琬才转过头来,“贵妃姐姐宫里是云珠,嫔妾宫里是绣珠,这不正预示着嫔妾和贵妃姐姐姐妹情深吗?有云珠留下来,嫔妾是真的安心了。”
“你这丫头,当初巴巴要了云珠去,现在倒又送到本宫这里了。”
笑嘻嘻地凑近她,“那不是担心云珠担当不了大任,先帮着姐姐相看了一番吗?姐姐倒埋怨起嫔妾来了。”
“就你惯会说嘴的,本宫可是知道的,你这丫头看人的眼光可厉害着呢!”
绕来绕去,终于转到了愉快的话头上,两人撇去了不开心的事情不提,叽叽喳喳地说了些育儿心经,又一起吃了晚饭,香琬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
一路上和红罗有说有笑,才进了景仁宫,还未跨进寝殿,就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心翼翼踏上台阶的娇小的人儿,“朕的嘉嫔第一天掌管后宫,就要朕白白等了这么久,真是岂有此理?”
听得出来那声音是皇上,香琬微微出了薄汗的脸上漫出笑意来,“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方才与贵妃娘娘聊得尽兴,贵妃娘娘又非要留臣妾吃饭,这才回来得晚了一些,不想竟劳烦皇上在此等候,皇上吃过了吗?”
将手放入他伸出的手中,两人一同进了寝殿。
“嘉嫔如此难等,朕自然吃过了,就等你回来一起品茶呢,绣珠将这新进贡的古树红茶泼了三四遍,此时已经正好出了茶味,又热热地浇了牛乳,闻者甚是鲜香,快来坐下陪朕喝一两杯。”
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皇上净会取笑臣妾,肩上骤然有了这么重的担子,臣妾实在是惶恐呢,皇上一定要多加指导臣妾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