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吩咐苏嬷嬷给香琬看座,一边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恪嫔近来动作大,到底是讨回皇帝的欢心了。”
香琬恭敬地垂了头,不太想告诉太后这其中的缘故,是因为不想让太后知道她从中干涉了皇上的思路,于是打了个官场话,“恪嫔本就心思不坏,既然找到了问题所在,性子稍加回转一下,皇上还是会喜欢她。”
精明如太后,怎么会捕捉不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隐藏之意?
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嗤笑出声,“怎么?你当哀家平日大门不出,窝在这慈宁宫,就真成了不解世事的老婆子了吗?竟然敢拿这种场面上的话来哄哀家,哀家可是听说了,皇帝先是去了你的景仁宫,紧接着就去了万寿宫呢。”
眼前的皇太后能打败先帝时期的哲哲皇后、宸妃、靖贵妃等人,一手携带爱新觉罗·福临登顶太后宝座,在这艰辛的过程中,她阅人无数,历经沧桑,早就练就了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即便是朝中的一些老臣,在太后面前,也不自觉要收敛起自己的锋芒。
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嘉嫔。
自知瞒不过她去,且听她的话里有明显的责备意味,香琬忙站起身请罪:“嫔妾有罪,不敢隐瞒太后娘娘,皇上昨日去了嫔妾那里,嫔妾的确为恪嫔说了一两句好话,但自认为不能就此决定皇上的心意,因而方才没有提起这事。”
“哀家还以为你在皇上身边待久了,宁贵妃又曾举荐你治理过一段时间后宫,你竟也学会了那一套油腔滑调呢。要真是这样,那哀家可真是错看了你。”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嫔妾断断不敢在太后娘娘面前这样的,只不过嫔妾偶有耳闻恪嫔曾经来慈宁宫伺候过太后娘娘一两回,想着恪嫔从前行事不当,惹太后娘娘和皇上生气了,既然太后娘娘肯让她走进您的寝殿来,想必是愿意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嫔妾感念太后娘娘的宽容之心和无人可比的胸襟,思来想去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只不过是顺着太后娘娘的心思推她一把罢了,免得她挖空了心思来见您,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苏嬷嬷端了牛乳茶上来,太后示意苏嬷嬷端一碗给香琬,脸上的严肃神情这才松了松,“你这话哀家爱听,只是她过去和你不少纠葛,你怎么肯?”
低头抿了一小口香甜的牛乳,抬头撑满了笑意答道:“过去因着静妃娘娘,确实有许多误会,但事情总会成为过去,对着一个深爱皇上的人,臣妾不能再耿耿于怀下去,恪嫔对皇上的那份心,不比其他宫的娘娘少,嫔妾乐意看到她陪伴在皇上身边,照顾着皇上。”
见太后没有言语,她继续说道:“况且,女子入宫来,最为脆弱,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只有皇上,长久得不到隆恩,不仅会心灰意冷,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嫔妾不愿,不愿再见第二个静妃娘娘出现,静妃娘娘,说到底是嫔妾心头永远的痛。”一语毕,香琬忍耐不住,眼角沁出泪珠来,忙用帕子按住了。
“你这孩子,心肠这么好,果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这后宫里头,皇帝不偏爱你还能去偏爱谁呢?确实如你所说,哀家是有意给她一个机会,但从未想过出手帮她,既然你替哀家出手了,咱们也就静观她恪嫔以后的造化了。”
点了点头,“太后娘娘说的是,嫔妾也是这样想的,宠辱不惊方能长盛不衰,只盼着她不要重蹈覆辙才好。”
“瞎驴撞头了都知道绕路而行,若是她在重得皇上宠爱之后再次张扬起来,那就只当哀家看错了人。”
“太后娘娘不必担忧,嫔妾会在一旁小心地劝着的,况且在这之前嫔妾已小小地考验过她一回了,她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香琬说着,接着又将她如何拿给皇上做双龙戏珠的寝衣来试探恪嫔的事情说了。
太后听了直笑,“你这鬼机灵,皇帝宠你就罢了,你又是心眼极好的人儿,你们这一对儿如此恩爱,果真羡煞旁人。”
站起身福了福,“多谢太后娘娘谬赞,全赖太后娘娘一手调教,嫔妾眼下怀着身孕,无法陪伴皇上,有其他姐妹时时陪着皇上,嫔妾总能安心些,再者恪嫔不至于总是郁郁的,皇上见了她也欢喜些。”
“苏茉,你看这嘉嫔心心念念就只有皇帝一人,哀家这心里真感到欣慰。”
苏嬷嬷笑呵呵地应了,“是,现在看来,嘉嫔能入宫,真真是皇上的知心人进宫了呢!”
“哀家最盼望的是皇帝能对六宫雨露均沾,各宫妃嫔共同为皇家延绵子嗣,哀家最不喜一人独占恩宠,搞得后宫乌烟瘴气的。”
双手叠放在双膝上,挺直着脊背听太后说这话,面上不改柔和的微笑,俨然贤淑端庄的皇家妃嫔。
太后话里的意思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意思,因而自香琬入主景仁宫后,就尽力平衡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生怕皇上来往景仁宫的次数太过频繁,一不留意引起太后的反感,从今天的事来看,有些秘密与其揣在怀里生怕不小心露了馅,不如早些敞开给太后看。
所幸,至少到现在,太后对香琬没有什么不满之心。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经历了这么多事,香琬深知,太后喜欢肠子直的人。自己到底年轻,就不要妄图捂了太后的耳朵去做一些事情,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兴许还能得到些许支持。
经过这一段插曲之后,宫里能侍寝的几位妃嫔倒也都能时时见到皇上的面儿,恬贵人惯会耍宝,恪嫔性子率直,叶嫔和娴嫔很有大家之女的内敛秀气,宁贵妃一心一意抚育着二阿哥福全,赫妃和香琬则为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忙碌着。
平静地过了一个月,这天一大早,香琬先喝了一碗安胎药,上了妆梳了头,就坐着等待,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霍永庆来把平安脉。
预备差人去太医院请霍永庆来,却见红罗急匆匆地从外间走进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声:“娘娘,延禧宫生了!昨个半夜肚子疼起来,天明之前生了,霍太医被他师傅喊去帮忙了,因而娘娘把脉可能要等到下午了。”
香琬记起昨天下午皇上来过景仁宫,陪着她用了晚膳,又亲自给她喂了药,说了好一会话才回了养心殿,因着劳累,她早早就睡下了,且难得的一夜无梦,睡得很是安稳。
奇怪的是,赫妃昨夜间生产,从昨晚到现在,也没有人来喊她去延禧宫伺候。
狐疑地皱起了细眉,“是昨晚的事情吗?怎么没有人来喊醒本宫?要是让她知道在她生产期间,本宫躲懒没去,日后她又该有说法了。”
“奴婢一听赫妃生了,娘娘却不知道,没能去延禧宫,早就为这事犯嘀咕,生怕给别人留下话柄,还专门去打听了一下,原来是皇上说赫妃这是第二胎,生之前状态很好,纪太医把了脉说并无大碍,皇上心疼您也即将临盆,身子本就弱,就不许人来咱们宫通风报信,打扰娘娘的清梦,只通知了恪嫔她们前去侍疾,不过真如皇上所说,赫妃生这一胎很顺利,纪太医基本没用药,很快就生了,果然是二胎,赫妃自己大概也是轻车熟路的。”
这才放下心来,慢悠悠地用茶水相当漱了漱口,“说是二胎,但女人生孩子向来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只要母子平安就万幸了。”
不想红罗听了这话,面上闪过一抹讥诮的笑,“子?何来子之说?娘娘可能还不知道吧?延禧宫那位自有孕起就吵着嚷着要内务府将各种酸的东西,什么盐渍青梅、糖心山楂、醋焖黄瓜条之类的,一应流水似的送去了她宫里,还说什么酸儿辣女的老话,到头来还不是生了个格格,格格是好,但说到底,不符合她的心意啊。”
“皇上应该很喜欢女儿,女儿好,是阿玛、额娘的贴心小棉袄呢!别说什么符合不符合她心意的话,能有个女儿也很好了,这种事情本就是天定的,何来期望之说?”
“娘娘又不是不知道,赫妃一直不服气贵妃娘娘位分在她之上,总指望着这一胎生个阿哥,得了皇上的欢心,再扶她回贵妃之位呢,这下可好,格格生了,希望也破灭了。”
红罗说的香琬都知道,只是她一直不赞同赫妃的这种心思,“地位名分富贵都是靠自己争取的,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何要拿孩子做赌注?她这个想法本就愚不可及。”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儿,却见宁贵妃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问道:“什么事情,什么人让你觉得愚不可及了?本宫正纳闷这景仁宫怎如此安静呢?原来是主仆二人在里面嘀嘀咕咕地讲悄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