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阿哥自出生后还没有去慈宁宫向皇祖母请安,因而这一日宁贵妃带了众人及二阿哥前往慈宁宫,赫妃听闻了这件事,想着她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生怕小格格落了后,也早早叫奶娘抱了孩子赶到了慈宁宫。
一行人向太后请安后,纷纷依礼落座,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太后叙话,太后的注意力自然一直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苏嬷嬷先是抱了二阿哥递到太后手里,福全长得虎头虎脑的,听宁贵妃说起平日里很好带,从不大哭大闹的,此时看到面目慈和的太后,更是举了胖嘟嘟的小手轻轻挥舞着,不住咧着嘴巴笑着。
“二阿哥这是很喜欢太后娘娘,二阿哥很乖巧,别人抱抱的时候从不哭呢!”恪嫔羡慕地看着太后怀里的孩子。
恬贵人跟着附和了一两句:“是啊是啊,说到底还是贵妃娘娘有福气呢,这二阿哥从面相上看就是性情淳朴之人呢!”
她提出的这一点,香琬倒是很赞同,先不说他的小脸长得周周正正的,就是他的脾性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香琬每每去了钟粹宫,这孩子总是吃了奶就乖乖地在乳娘怀里安睡着,很少能见到他哭闹不停的情景。
太后听她们说着,看了一眼宁贵妃身上华贵的衣裙、首饰,笑笑不语,将二阿哥还给乳娘,又接过小格格来。
原先待在乳娘里吮吸着手指的小格格,此时发现突然换了一个人来抱她,小孩子总是怕生的,早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大哭起来。
赫妃见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忙走到太后身边轻声哄着;“熙月乖,不要哭啊,这可是最疼你的皇祖母呢,我们熙月以后要经常来慈宁宫玩耍的,不要哭了啊!”
她那样越说越急,最后语调里竟带了一丝严厉,无奈小孩子懂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三六九等,怎么会懂得抱着她的这个人何等尊贵,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太后换了一个姿势,轻轻摇着她,小格格的哭声倒是越来越大。
“看来孩子还是要额娘抱呢,赫妃你来抱抱她,她肯定不会再哭了。”太后说着将孩子交到赫妃手里,看来太后原本是想多抱会小格格的,不忍看她总是哭,这才给了赫妃,赫妃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脸上终究是郁郁的。
嘴里喃喃谢罪,“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太后娘娘不要烦心。”
不想太后一改往常对赫妃的态度,站起来陪她哄着襁褓里的孩子,“小孩子爱哭是天性,小女儿家是要人疼她呢,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才讨人喜欢呢,赫妃,往后你若有空,多带了这孩子来慈宁宫,哀家好好疼疼小格格,这样憋着一张小脸委屈地哭着,真是可怜见的。”
听了太后的话,赫妃受宠若惊,连连应了,又抱了孩子福了福,才退回到座位上。
“太后娘娘菩萨心肠,对咱们小格格是呵护有加,小格格长大了一定知道孝顺皇祖母呢!”叶嫔的声音很是清亮,说罢又看了看娴嫔,娴嫔边笑边嘴里应和着“是”。
由红罗服侍着吃着泥金小碟里的新鲜果子,将叶嫔的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过香琬并没有说话,这个叶嫔虽说是刚进宫,但也不是什么善茬。
“只要心眼是好的,不拘是阿哥还是格格,哀家和皇帝都是一样的疼爱,你们也记住了,以后不许拿孩子说事,只要有这个福气,好好养着就是了,更不许为此而将那尾巴翘到天上去!”
正了色,太后语调沉沉地吐出了这句话,那眼梢却朝着宁贵妃的方向瞥了瞥,宁贵妃忙带了众人站起来领受太后谆谆教导:“臣妾等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吩咐众人落了座,问起了香琬最近的身体状况,又嘱咐了香琬要按时进药,说了派那几个接生嬷嬷前去景仁宫的事宜,太后思虑周全,香琬连连道谢。
再看宁贵妃,不安地坐着,早就是一脸汗涔涔,连满头精美的珠钗也都因太后的这句话而黯然失色了。
虽是抱了孩子回座位依旧低了头,但赫妃眼里那抹嘲讽的光还是不经意就被香琬捕捉个正着。
从沉闷压抑的慈宁宫出来后,红罗提议去御花园里走走,当是散散心。
“太后娘娘今日在慈宁宫里,算是变相训斥贵妃娘娘了,娘娘是没看到贵妃娘娘的脸,奴婢看得清清的,一阵青一阵白的,怕是吓坏了,好端端的,太后娘娘为何要弹压贵妃娘娘呢?”红罗小声将疑问提了出来。
扶了肚子慢悠悠地走着,“还能为何?无非就是二阿哥所穿衣料贵重,而小格格只是一身普通的樱粉色料子,你再看贵妃娘娘今日那一身装扮,算是众妃中最为华贵的,太后看不过眼,就敲打了她几句。”
“可是平日里,太后不是总说贵妃娘娘穿得太过朴素,老是强调贵妃就应着华服吗?怎么今日倒挑起贵妃娘娘的刺儿来?”
这要是放在生孩子前,宁贵妃穿什么戴什么都不会出错,可今日的慈宁宫请安,是在宁贵妃产子,赫妃产女之后,之前在太后面前是万般小心,生了阿哥就穿得一团簇新,前后反差太大,难保不会引起太后的反感。
淡淡地加了一句,“贵妃娘娘眼下在宫中的地位最为高贵,往后还会往上走,太后这是怕她忘乎所以。”
“往上走.......那就是皇贵妃,再然后是皇,皇后!”红罗掰着指头算着,说到最后两个字已是变了脸色,“她产子之前已是贵妃,又是宫中唯一抚育着皇子的贵妃,静妃娘娘的事情过去已久,如若皇上要考虑再立中宫的事情,那她肯定是人选之一。”
听红罗冷静地分析着,香琬不住点头表示同意,又听她继续说着,“如此看来,贵妃娘娘并不是太后娘娘心仪的新后人选,所以方才宁愿亲近赫妃,疏离贵妃娘娘,就是让贵妃娘娘预知她心里的想法。”
“你说的很对,太后对贵妃娘娘没有什么偏见,只是觉得她现在日日穿了华服示人,担心她心里有别的想法,这才敲一敲她,叫她冷了那颗心。”
“那娘娘的意思是,纵然贵妃娘娘育有二阿哥,也不可能登上后位?”
“不一定,不过至少从现在看来,太后不乐意新后是她。”
按道理来说,宁贵妃入宫最久,又九死一生诞下了二阿哥,掌管后宫很是得体,家世又好,太后没有理由反感她统领后宫,可是太后的心思又有几人能懂?
太后的性子,香琬是很了解的,太后想要给你的东西,你乖乖接着就是,在这个范围内,你做什么事情都能讨得太后一笑,但如若太后还没产生赏赐你东西的心思,你就自己率先去触摸那个高度,没有经过太后那一关,那就一定会受到太后的打压甚至是厌弃。
从赫妃竟敢在慈宁宫教训宫人那件事上可以看出,从那次皇上偶尔提起要封香琬为贵妃、皇贵妃,太后冷了脸也可以看出来。
由此看来,确立新后的事情,太后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挑人了。
不论宁贵妃最近略微出格的举动是有心还是无意,总归是引起了太后的不满。
红罗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香琬的意思,“看来太后这是未雨绸缪了,那要是将来宁贵妃和赫妃争夺起凤座来?娘娘预备怎么办?”
诧异地转头看向她,“赫妃?到现在,你还觉得赫妃有可能登上后位吗?就冲她为一时解气,羞辱静妃娘娘那会开始,就已经完全自行斩断了这条路。不是本宫说,太后顶多只准她升到贵妃,恢复贵妃之位这事儿,也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了。”
虽说后宫妃嫔的晋升或者降位主要是按着皇上对这人的喜好来的,但赫妃遇事冲动,总拿口不择言当率直,太后不止一次在皇上面前表达对她的不满,皇上再喜欢她,也要顾忌太后的感受。
再退一步讲,皇上喜欢女儿,她却明确表示生女儿是遗憾,这就已经和皇上离了心了,皇上一向是性情中人,怎么肯逆了太后的意思去扶持她?
香琬越说,红罗却越糊涂,“那也就只剩下贵妃娘娘是皇后人选了啊,太后又不满意贵妃娘娘,后位高悬多时,总该定下来,太后的心思,奴婢真是不懂了。”
太后心思素来深,连香琬都读不懂,更何况是她一个婢女?
“既然不懂就别急着搞懂,且走且看吧,这里头深着呢,咱们走好自己的路就是了。”
红罗低了头,“娘娘说的是,奴婢谨记娘娘的话。”
如此,一时之间,主仆二人也就没了话,脚下漫无目的慢悠悠地散着步,各自陷入不同的沉思之中。
直到快要走到偏僻处,一声尖锐的嗓音将两人拉回了现实之中。
“姐姐,方才在慈宁宫,你的那个小动作未免也太明显了,好像被嘉嫔看到了,以后别这样了,真的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