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一年四月十八日,三阿哥玄烨满月,惠贵妃从科尔沁远道而来,嫁给皇上,成为后宫妃嫔。
景仁宫内。
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宫里上下在天未亮就起床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
因着既是香琬封妃的好日子,又是三阿哥的满月礼,这在众人看来,香琬无疑是今日宫里最尊贵的那一位,这势头甚至有赶超惠贵妃的劲头,因而但凡是有些脸面的王公大族,都派人送了双份贺礼来,从早上开始,小纯子就带了人在门口迎接那些前来送礼的人,不一会儿,各种礼品就堆满了外间。
花束卷了袖子,细细地记录这每一份贺礼的来路,写得胳膊酸痛起来,只能甩一甩,继续写下去。
红罗里间外间地全场巡视着,看到张嬷嬷走过去,又想起一事,奔过去再三嘱咐她,“快去看看三阿哥换好新衣服了没?皇上一会要见三阿哥的,张嬷嬷,到时候您可要细心照看着了,不许宾客给咱们三阿哥喂食糖块、果干,今日景仁宫事多,您可要护着咱们三阿哥啊!”
见张嬷嬷记下了,这才放心地跑回里间,看着绣珠陪着梳头嬷嬷给香琬梳头,一旁挂着流光溢彩的妃制吉服。
“小姐的头发可真是茂密,嬷嬷心灵手巧梳出来的望仙髻既平整又光滑,只是这头饰也太过繁重了吧?”绣珠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嬷嬷将一件一件珠钗别出心裁地叠加在一起,此时镜中的香琬光看妆面就已经华贵无比。
“不繁重,不繁重,等嘉妃娘娘晋封贵妃娘娘那天,内务府会为娘娘送来更多的珠钗呢,娘娘的云发这样好,可见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梳头嬷嬷怎么会不知道香琬在皇上跟前得宠,今早来了景仁宫还未梳头,绣珠就给了一个超额的荷包,心里高兴不已,自然捡了最好听最吉祥的话来说。
抚了抚脸颊,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今日的模样,这才满意地一笑,“托嬷嬷吉言,嬷嬷忙了一早上,也累了,红罗,你去安排嬷嬷到偏殿吃饭去。”
由着绣珠站起来,伸开双臂,几个小宫女立即走上前,帮着绣珠侍奉香琬更衣,上一次封嫔,地位不高,吉服虽是皇上亲自命令内务府做的,但到底内务府是照着规矩做事的,做成的吉服难免小家子气,而这次封妃,内务府同时要做三位妃子的吉服,香琬又为四妃之首,自然是重中之重,拿到手的吉服沉甸甸的,可见内务府下了极大的功夫。
更衣后的香琬,一身银霓红细云锦广绫芙蓉摆地长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饱满如云的鬓发最显眼的自然那枝赤金镶黑曜石攒花步摇,再以红梅金丝镂空珠花做星星点点的装饰,双耳各坠一串新进宫的东珠串珠,丰腴的手腕上套了四对通碧如意玉镯,面上扑了香粉,长眉入鬓,樱红小嘴,一颦一笑,娇艳无比。
红罗等人看着贵不可言的香琬,欣喜漫上眉梢,趁着册封典礼还未举行,三人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奴婢们,恭贺嘉妃娘娘!”
一一扶了她们起来,眼含热光,“都起来,平日里伺候本宫,你们最是辛苦,封妃之后,路途更艰难,本宫要你们与本宫一路同行。”
“是,奴婢们谨遵娘娘之命。”
“良辰吉日要到了,皇上在外面备了软轿专程来接您,奴婢们伺候着您前往。”
微微点了点头,景仁宫里其他忙碌的人见一身华服的香琬款步出了里间,忙跪倒在地,从里间到外间,再穿过庭院,到处都是跪着的人,脚上蹬着一双缀满了红宝石的花盆底,一层一层的吉服裹在身上,走起来路来,极为束缚,但这是那个人能给她的,她能怀着欣喜之心接受。
于是昂首挺胸,对着那些行礼的人,面带微笑,微微点头示意,继而出了景仁宫的大门,乘了软轿离去。
大殿里,按着位分,惠贵妃跪在最前头,接下来是香琬、恪嫔、娴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惟赞宫廷而衍庆,端赖柔嘉。博尔济吉特氏·琅雅,毓质大家,秉性淳朴,有后妃风德,仰承皇太后慈谕,特晋封为贵妃,赐封号惠,赐宫殿长春宫,与宁贵妃分理后宫事宜,钦此。”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多谢皇上!”
接下来礼仪太监又依次朗声宣读了她们三人的晋封圣旨。
四人行跪拜大礼,殿外礼炮声轰隆响起,这才礼成。
惠贵妃初入宫,行事很是谨慎,许是与太后是隔辈人的缘故,从始至终不敢抬头看太后一眼,只是垂了手,站在一边,静静听着太后和皇上说话。
香琬站在她身后,偷眼看向她,发现这惠贵妃张了一张圆脸,虽然按照规制,身上所穿服饰要比她们三人华贵得多,脸上倒没有显出什么骄傲的神色来,相反有一种很好相处的善相,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与她说话,她回话的时候都是唇边带着淡淡的笑,这个性子,倒和娴嫔有些相似了。
“宁贵妃,惠贵妃年纪要比你小上许多,经历不多,哀家虽说了要你们分理六宫之事,但还是应该由你这位姐姐带带她才好,她初入宫,决定不了什么事,你多给她讲讲就是。”太后抱了二阿哥玩耍,回头对着宁贵妃一笑。
宁贵妃自然也在暗中观察惠贵妃,她由此得出的结论估计和香琬差不多,又听了太后这样嘱咐,欠了欠身子:“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懿旨,贵妃妹妹虽是远道而来,但也不要感到拘束,入宫了就是回家了,臣妾自然会细心照顾她。”
惠贵妃听了,忙行至宁贵妃跟前,两人行了平礼,“妹妹参见姐姐。”
“如此甚好,两位贵妃同心协力,再加上嘉妃的辅助,哀家很是放心,也能躲懒整日待在慈宁宫了。”
“臣妾在家时就听说宫里有一位姐妹很得皇上的恩宠,入宫一年就生了三阿哥,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位嘉妃吧?”
香琬听她骤然提起自己,不敢怠慢,含了得体的笑,走上前,福了福,“臣妾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不想惠贵妃十分亲和,笑着回了句:“嘉妃安好。”这让香琬受宠若惊,对着她笑了笑,才退回了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
皇上坐在一旁听太后与宫妃说话,没有开口搭话,脸上却带了不明所以的笑,那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今日盛装打扮的香琬,香琬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那股炙热的目光,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但皇上还是不知收敛,依旧死死地盯着看她说话时的一颦一笑,甚至是举起帕子按压浮粉的动作。
强自镇定了半天,还是受不了他强烈的关注,小脸羞得通红,连上好的玫瑰香粉也遮不住。
太后训话之后,众人便告退回各自的宫里去更衣。
香琬与宁贵妃同行,能看得出来宁贵妃心情很不错,因为初次会面,她们就都感觉到了惠贵妃性子的柔和,一举一动带了怯怯的意味,又十分知礼,可见家教良好,之前种种担心,随着见到了本人,也消散了许多。
“香琬,还记得上一次封嫔,皇上就是这样看着你魂不守舍的,不想现在都是做了额娘的人了,皇上还是如此,不怪你独受恩宠。”
不想这事也被宁贵妃看到,香琬再次通红着脸,连连摆手,“贵妃姐姐别说笑了,皇上那是跟臣妾开玩笑呢,不是贵妃姐姐想得那样。”
“哟,在场的妃嫔那么多,皇上为何单单与你开玩笑?姐姐不是笑你,是为你高兴呢!不过今日宫中同时晋封了四位妃嫔,迫于太后娘娘的压力,皇上可能要留宿长春宫,这次本宫可没有由头来帮你。”
亲热地牵了她的手,“姐姐对臣妾好,臣妾怎会不知?只是咱们都是宫中的老人了,皇上理应先去宠幸新人,臣妾怎么会为此时伤怀?那不是太不懂事了吗?”
宁贵妃不知怎的黯然失神起来,“对,皇上喜欢懂事之人。”
“姐姐,今日是惠贵妃入宫,姐姐不可如此,被别人看去了,还不知道要在背后诟病什么呢?臣妾知道姐姐的苦恼,霍永庆最近又研制了一副药,臣妾叫他给您送去,慢慢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本宫不说这事,你快回景仁宫更衣去吧,本宫这也回去了。”
目送着云珠扶了宁贵妃远去,香琬这才放心地上了软轿。
轿子到了景仁宫门口,还未下轿,就见莺歌扑了上来,嘴里喊着:“表姐,喜事,大喜事啊!”
看她跑得满头大汗,抽出帕子替她擦着头上的汗珠,“怎么又跑得这么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