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众人皆知景仁宫惹怒了皇上和太后,禁足的旨意是太后亲自下的,皇上默许了的。昔日炙手可热的景仁宫就此凄冷下来,大白天里也是宫门紧闭,只留了红罗、绣珠和润芝伺候着香琬。
由云珠搀扶着,宁贵妃带了东西来看了一次,终究顾忌着太后的懿旨,只能站在宫门口遥遥看着里面的香琬。
“傻妹妹,只不过是恪妃被撤了绿头牌,犯得着你如此触怒龙意吗?再怎么样,你也要为玄烨着想啊。”
这样隔门相对的场景似曾相识,香琬悲凉地想起上一次在静和宫里,也是和宁贵妃这样说着话。
从那时到现在,对她不离不弃的,也只有宁贵妃了。
面上凉薄一笑,“贵妃姐姐待臣妾这样好,只是经由此事,臣妾才知,在皇上心里,臣妾只是他的妾室,必须得事事顺着他的旨意,不可有任何违抗,否则就会落到眼下这步田地,这样摇摇欲坠的恩宠,臣妾真的不想再去追寻,太累了。”
“你我从生下就背负着家族使命,既然进了宫侍奉宫闱,本就该知道是这样的情景,从前本宫失了孩子,皇上也是这样不闻不问,本宫也曾如今天的你这般颓废,可后来有了福全,这后宫里的日子不还得过下去吗?又何必这样计较,姐姐劝你一句,放宽心,自然就没有那么多伤心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臣妾是痴心,是妄想,皇上,他不是臣妾心目中的那个皇上,既然如此,臣妾愿从今以后蜗居在这景仁宫里,再不踏入是是非非之中。”
宁贵妃不想她竟会如此悲观落寞,心里一惊,只好语重心长地劝道:“多为你的玄烨想想,如若你这样消沉下去,孩子长大了可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锁在景仁宫里,本宫话不多说,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皇上现在也是在气头上,等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放你出来的。”
“贵妃姐姐,你现在一人协理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没有了臣妾在一旁帮衬,姐姐自己要万事小心,尤其是皇后娘娘,并非你我所想的那么简单,姐姐陪伴在她左右时一定要小心翼翼,不可被逮到把柄,臣妾怎样都无所谓,不希望贵妃姐姐再有什么意外。”
点点头,“你说的,本宫自然都懂,皇后娘娘带了皇上来探望你,转身又将你顶撞皇上的事转述给了太后娘娘,这才激怒了太后娘娘,你才会被禁足,可见皇后娘娘对你心生不满是确有其事,本宫会待在钟粹宫,一心一意抚养福全,尽量不出风头,就是你,皇上正生着气,一时半会不会来看你,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才好。”
宁贵妃焦急地嘱咐着,香琬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她心里想着的是下下个月就是二阿哥的周岁礼,于是在里头端坐着,专注做着一件小儿衣裳,“臣妾多谢贵妃姐姐厚爱,二阿哥即将要过生辰了,臣妾礼薄,没有什么好送的,惟有挑了这蟾宫折桂的美好花样,给二阿哥做一件衣裳,等做好了,就托人给姐姐送去。”
见此情状,宁贵妃无可奈何,在宫门口长吁短叹了好久,放下东西,想要再嘱咐几句,终究再没有说出话来,步履沉重地折回了钟粹宫。
内务府的人向来踩高就低的,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手,本还以为皇上只是和香琬怄气而已,不想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皇上踏足过景仁宫。
这样的情景在之前也有过,就如从前的赫贵人,兰贵人,现在的恪妃,皇上弃了就不会再宣召他们,香琬进宫两年多,还从未受过这种冷落,皇上的性子又是难以捉摸得到的,因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皇上厌弃了香琬,厌弃了她的恃宠而骄。
抚养着三阿哥又怎么样?左不过,上头还有宁贵妃的二阿哥,向来立嫡立长,以后的事情怎么着都轮不到三阿哥,更何况,子凭母贵,他的额娘已然失宠。
秋风萧瑟,秋雨送凉,随着天气一天天冷下去,苏杭那边给宫里进贡了各式新制的绫罗绸缎,皇后正怀着身子,自然是选其中最好的,再者最近皇上喜欢敦厚温润的娴妃,又给她宫里送去了许多,宁贵妃和恬贵人也得了许多。
等手里只剩下普通的料子时,江公公才意识到给景仁宫下发新的衣料,转念一想,那天苏锦入宫时,皇上给皇后的坤宁宫分了六匹,给其他各宫送去了两匹,唯独没有提起要给景仁宫送去,由此可见,这布料如何分配,皇上是不会再过问的。
因而从库里寻了些去年给各贵人挑选剩下的普通布料,随手指派了一个小太监,将布料用黑漆盘子捧了,给景仁宫送去。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衣料,红罗急步走到宫门口接过盘子,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发现盘子中的布料,不仅款式陈旧,就连颜色也很黯淡,随口问道:“我们娘娘是妃位,按理说应该是用苏锦啊,怎么净是绵绸布料啊?是不是送错了?”
那小太监一双小眼睛骨碌碌转着,阴阳怪气地回答:“今年宫里新进贡的料子都被皇上赏给了各宫娘娘,内务府实在匀不出好的料子给嘉妃娘娘了,这几匹还是江公公照顾嘉妃娘娘,特地命小的送来的呢!姑姑就知足吧!”
“放屁!宫里每年进贡的料子都是有规制的,我们娘娘是妃位,怎么可能分不到好的料子?你怎敢拿了这粗制滥造的料子来唬我们!”绣珠冲上去跟他辩论起来。
绵绸是用残次茧丝经过加工处理纺成绸丝所织的平纹绸。织物表面不光整,剪裁出的衣裙十分不美观。
“皇后娘娘怀着皇嗣,皇上担心皇后娘娘受寒,但凡是好的料子都送去了坤宁宫,绣珠姑娘有火不如去养心殿或者坤宁宫去辩论,何必为难小的!”
绣珠气得瞪大了眼睛,“你!”
“好了,送来什么布料用什么布料就是了,这样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红罗,拿进来吧。”在她们背后站了许久的香琬,淡然出声,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好,双眼布满了血丝,小太监刚才说的话落进她的耳朵里,只让她觉得身心俱疲。
看她有气无力的模样,红罗和绣珠乖觉,连忙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料子,收起了小情绪,轻手轻脚走到香琬身边。
伸出过于纤细的手指随意翻捡着那粗糙的料子,“你们觉着不好,本宫倒觉得很好,不用穿那华贵的衣服,自然不必受那华贵的禁锢,无牵无挂才最好。”
红罗心有不忍,示意绣珠扶住摇摇欲坠的香琬,“娘娘,您不要放在心上。”
“去年中秋节,太后娘娘赏了本宫好几件棉袍,本宫穿了没几次,红罗你拿去给大家改一改,天气冷了,可不能冻着大家。”
纵然是不好的料子,内务府也只送了两匹来,只够给香琬裁几身衣服,根本就没有景仁宫宫人的衣料。
“娘娘平日里总是这里赏一点,那里赏一点的,奴婢们都有衣服,再说,又不用每年都穿新衣服,去年的衣服照样可以过冬。”
“奴婢们都有衣服,奴婢这一身还是绣珠姐姐送给奴婢的呢,娘娘不要担心!”润芝端了热茶给香琬,笑吟吟地说着。
看她们这样,心感欣慰,微微点了点下巴,“这样本宫就放心了,本宫现在这样,也顾及不了你们,你们照顾好自己就是给本宫帮了大忙了。”
她垂下眼帘,看着杯子上的描金莲花图样,再不敢心抬头看向养心殿的方向。
自从那天皇上怒气冲冲地携了皇后离开景仁宫,香琬每朝那边看一次,就痛得仿佛快要窒息。
太后有旨,其他闲杂人等无诏均不得进入景仁宫,因而就连权高位重的宁贵妃前来也只能站在门口说了会话。
惟有霍永庆可以进到景仁宫,这还得感念皇后惦记着香琬有脚伤,请示了皇上,皇上这才特许霍永庆可以随时给香琬治疗脚伤。
这天傍晚,霍永庆提了药箱进到大殿里,看到香琬的脚已经完全痊愈,替她把着脉,“娘娘近日憔悴了不少,舌苔发白,进食又不香,因而脉象游离微弱,需用心进补才是。娘娘身子一向强健,不可因这次的事件而损了玉体。”终究还是不放心,又开了一味补药给香琬。
“多亏了你细心照料着,本宫还一直担心这脚会留下后遗症。”
“那倒不会,娘娘记得上药巩固就是,娘娘虽然被禁足,一应的吃穿用度并没有消减,娘娘多多滋补才好。”
敷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本宫都记下了。”
正欲疲惫地起身回里间去,却听见霍永庆拉了红罗跪倒在地,红罗自然不知霍永庆为何突然要这样,疑惑地看向霍永庆,但能看得出来,红罗向来最听从霍永庆的安排,他这样,红罗也就没有出言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