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别人不需要的好心都是最大的愚蠢,如此看来香琬是被恪妃彻头彻尾地欺骗了,她再忍不住自己备受伤害的心情,顾不得霍永庆两口子军在场,两行清泪蓦然顺着脸颊滑落。
“娘娘,恪妃娘娘许久不来咱们景仁宫,今日突然到来,奴婢本来就觉得奇怪,她又带了点心来,详细地介绍点心的工序,说的话,和一位旧人很相似,这才引起了奴婢的怀疑。”
竭力忍住自己巨大的悲痛,“是,本宫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她方才的那些话,景春说过,那件案子是景春和周启正经手查办的,她知道板栗糕的来龙去脉。”
“那娘娘究竟吃了多少?”
“娘娘只吃了一块就被我阻止了,你看会不会影响腹中的胎儿?”
霍永庆沉吟着说道:“这板栗糕里蟹黄成分本就少,吃一两块不会伤害到底子,无妨的,若是娘娘不放心,微臣这就去外间为娘娘拟一味消解毒性的药,娘娘按时服下即可安心。”
在霍永庆走出去的时候,绣珠通红着眼睛走了进来,可想而知,她在外头忙的时候,听到了香琬号叫的哭诉声。
绣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周大哥是恪妃害死的,一定是她!周大哥酒量那么好,怎么可能喝到不省人事,去侵犯皇家妃嫔,是她没错!小姐,请您为周大哥和景春姑姑做主啊,奴婢一想到他们含冤而死,就日日不得安睡,奴婢求小姐了!”
一张脸变得铁青,红罗迟疑着出声:“永庆说过,周侍卫在大牢里双眼发青,脸皮涨成青紫色,虽然症状已不是非常明显的,仍能窥见一二,而且脉象游离,的确有服用过药物的迹象,说是,说是迷情散所致,会不会是……”
小葱般嫩白的指甲在桌子上铺着的绸布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来,沉静下来的香琬,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恪妃痛恨周启正和景春一直追查兰贵人小产的案子,她和赫贵人来往最密切,景春聪明,顺藤摸瓜,少不了要查到她那里,太后娘娘亲自给她拟一个“恪”字也和这有关,她做了坏事当然害怕被揭穿,景春和周启正在宫人中算是颇有地位的,总有一天能找到机会在主子面前说话,恪妃这是要杀人灭口!”
“恪妃当年在赫贵人身边服侍,可以以赫贵人的名义送去板栗糕这样的好东西,就算别人查到了兰贵人是因为过量食用了板栗糕中的蟹黄粉而小产,那也只会怪到赫贵人的头上,她顶多落一个助纣为虐的坏名声,但还不至于是死罪,既害了兰贵人,又将这罪名先是嫁祸给静妃娘娘,再嫁祸给赫贵人,娘娘,好缜密的心思!”
香琬听她们说着,一桩桩陈年老事被连根拔起,静妃去给兰贵人灌药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恪妃!
她蛊惑静妃去害得兰贵人小产,叫皇上彻底厌弃她,她又嫉妒兰贵人得宠,不许她平安产下皇上的孩子,一石二鸟,这计谋,真是万分划算。
红罗继续分析着,“如此看来,恪妃后来靠拢您,也只是是假意和您亲近,实际是借助您的手铲除赫贵人,纵然您对她百般好心,她还是不能忍受得了自己内心深处对您得皇上恩宠而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所以才故技重施,又用法子来害您腹中的皇嗣,此人居心叵测,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那晚在慎刑司,皇上一定是问出了什么,所以才迅速杀了周侍卫灭口,后宫向来不许私藏迷情散之类的药物,她却能轻而易举地给周侍卫的酒中下毒,此事太过重大,不宜宣扬,如若严惩恪妃,必定会引来前朝侧目,这也就是皇上为何要撤了她绿头牌的缘故,实在是厌恶不已,但又动她不得!”
所以那段时间,皇上才会对香琬那么失望,因为香琬根本不知道事情真相,却跑去养心殿无理取闹了一通,在他最烦心的时候,自己不仅没有安抚他,反而让他更烦心。
而这一切,皆是恪妃使的障眼法。
“小姐,小姐,周大哥和景春姑姑含冤而死,时至今日,还有长舌之人偶尔提起当年之事,并对他们好一通诟病,小姐,奴婢求您了,去找皇上说清楚这一切,为他们夫妻二人正名啊,奴婢求您了!”绣珠说着,开始使劲磕头。
红罗见了,忙费力将她扯起来,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傻丫头,你忘记你上次撞柱子留下的伤口了?再这样下去,谁能救得了你?你不要在这儿吵娘娘,让娘娘好好想想。”
不顾自己有孕在身,润芝来不及阻止,香琬已将一杯冷茶水灌进肚里,“绣珠,本宫知道你心里急,也知道你从未真正放下过这件事情,本宫又何尝不是与你一样的心情?只是现在时机未到,恪妃也只是摆出了一盘板栗糕,咱们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去指证她,你容本宫好生思虑一番。”
绣珠这才哭着点了头,“奴婢听小姐的,全听小姐的。”
这一晚,景仁宫的每个人都睡得极不安生,就连新来的润芝也在根据白天她们三人说的话,慢慢整理着头绪,希望能够找出什么不一样的破绽,好为自己的主子排忧解难。
每天假借赫贵人的名义,给兰贵人送去搀了蟹粉的板栗糕,最终导致她小产。
第一次去静和宫是为了刺激静妃去伤害兰贵人。
第二次和恬贵人去静和宫是为了提醒兰贵人不复往昔,盛宠不再的残忍现实,直接导致了兰贵人喝醉酒溺水而死,谁都知道兰贵人为了迎合皇上才学会了喝酒,但也只能小饮几杯。
给周启正的酒里下了迷情散,令他失去理智,犯了秽乱宫闱之大罪,从而让周启正两口子永远闭上了嘴。
最后一次,她想再次借板栗糕害了香琬腹中的胎儿。
虽然还有诸多疑问一时得不到解答,但好多线索已慢慢浮出水面。
而这一切,都和恪妃有关。
“石琼梅,这宫里,到底还有谁是你没有伤害过的?”冰冷的字眼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
黑暗中,香琬用被子裹紧了身子,渐渐冷得瑟瑟发抖。
是,是恪妃这个人,让她感到害怕,感到心寒,感到绝望。
自以为找到了所谓的真相,殊不知,真相一直掌握在恪妃的手里。
所有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眼瞅着时候不早了,才强迫自己合上疲惫的双眼,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匆匆忙忙梳妆打扮了一下,就急急赶往钟粹宫,找宁贵妃商量这件事。
待香琬一五一十将昨天的事情说给宁贵妃听后,宁贵妃更是气愤,“果真是毒妇,竟欺骗咱们如此之久!谁能想到,她竟会有这样大的胆子!”
“贵妃姐姐,该怎么办?臣妾该怎么办?先不说绣珠要死要活的,就说臣妾这心里,一想起景春是枉死的,就夜夜不得安宁,可是这事过去已久,臣妾实在不宜再在皇上面前提起。”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你曾因为这事被禁足过,再提起,恐怕太后娘娘会怪你不懂事,这样,咱们这边先不要乱,伺机而动,既然她已经忍耐不住要对你下手了,那这次不成,肯定还会有下次,你先叫红罗将那板栗糕收起来,她若再敢出手,咱们就将她告到皇上面前去,任由皇上处置她!”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正是因为宁贵妃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所以才能冷静下来替香琬拿主意。
眼下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只能先这样了,听到这儿,香琬勉强地点了点头。
“看你为这事焦虑成这样,姐姐也担心,免不了要再劝你一句,孕中不宜多思,说到底这些都是别人的事,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千万不要因为这事动了胎气,否则将会抱憾终身,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你听本宫一句劝,千事万事都没有孩子的事大。”
“贵妃姐姐说的是,臣妾记下了。”香琬慌乱地答应着,但杂乱的心思怎么可能因为宁贵妃的一两句劝就停止旋转。
宁贵妃也看出来她只是敷衍着应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陪她一起想法子。
两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言之间,只见润芝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福了福,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道:“启禀娘娘,三少爷屋里的二姨娘挺着大肚子回宫了,还绑着一个人,请您快回去呢!”
她嘴里所说的人是花束。
花束正怀着孩子,如果不是非常要紧的事,以她卑微的妾室身份,是不能随便进宫的,想必为了见到香琬,还麻烦了佟国维来为入宫之事通融。
只是润芝通报,她还捆绑了一个人,那人究竟是谁?
火急火燎地站起身,抓了宁贵妃的手,“请贵妃姐姐陪臣妾回宫去,花束一定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