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边一株开得正盛的秋牡丹,香琬意味深长地说道:“太后娘娘不喜任何人独占皇恩,为了皇家子嗣着想,一向最赞成皇上雨露均沾,太后娘娘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敲一敲董贵妃娘娘,顺便安慰一下自进宫以来就备受冷落的怡嫔。”
香琬说着,眼前就浮起方才在殿里,董贵妃在听到太后明显的责备语气之后,脸上现出的窘迫样子,皇上念着昔年对她的那种感觉,加上她去年丧夫,对她很是垂怜,但她一味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来,不仅其他妃嫔对她不满,就连太后也不愿替她撑一撑场面。
而是用如此**裸的方式来警告她。
“娘娘说的是,不过这个原因众人皆知,还有另外一层缘故,是因为这怡嫔是索尼大人的侄女,索尼大人是前朝重臣,太后娘娘看重怡嫔,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再者怡嫔年龄虽小,不过礼数确实周到,还知道侍寝之后就来向太后娘娘行叩拜之礼,太后娘娘自然喜欢她。”
“原来如此,本宫倒没注意过怡嫔的母家家世,不过怡嫔模样确实好,性格好,太后娘娘这是爱屋及乌了,在这后宫里,有了太后娘娘的支持,路总是能好走一些。”
娴妃点点头,“贵妃娘娘侍寝后的第二天早上也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请安了,可惜太后娘娘并未见她,却又在今日赏赐了刚刚侍寝了的怡嫔,这两人的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太后娘娘提一提怡嫔也好,这样也好消一消众人心里的怨气,毕竟连宠八日,这可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了啊。”
眼前的娴妃素来性子沉静,不爱理宫中闲事,不过现在说起董贵妃来也是颇有微词,可见董贵妃顶着寡妇的帽子进宫成为皇上的妃嫔,在后宫激起的波浪实在不小。
“皇上从前就喜欢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受宠,只不过是时间迟早的问题罢了,近来宫里人心躁动,皆因皇上一有时间就去了承乾宫,现在怡嫔也小荷才露尖尖角,多了一个这样鲜丽活泼的可人儿来分走董贵妃的皇恩,皇上去承乾宫的次数没有那么勤快了,估计人心就能稳下来了。”
“娘娘说的是,之前我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皇后娘娘许久也不来慈宁宫一次,太后娘娘也不欲理她,今天倒主动留皇后娘娘在她宫里说话了。”
说起这事来,香琬微微一笑,外人看来皇后性子倔强,和太后闹崩了,再加上石琼梅出宫前对她罪行的指认,皇上心里对她有了看法,恐怕她以后在后宫的日子不好过。
实际上,皇后和太后都出自于博尔济吉特氏,那可是打断骨头连着血的亲密关系,怎么可能轻易就断了,皇上现在跟前多了董贵妃和怡嫔两位新人,早将皇后抛之脑后,太后怎么可能不急,一定要亲自找她谈谈心的。
“太后娘娘对皇后娘娘一番苦心,皇后娘娘现在又不理诸事,太后娘娘得了机会,自然要开导她一番,再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出自同一母家,到什么时候都是一家人,又怎么会受那些小事的影响。”
“娘娘说的是,太后娘娘对皇后娘娘很好呢,也用不着咱们操心。”娴妃点点头,两人一同向前走去。
说起六宫事宜来,香琬倒记起自皇后进了宫,娴妃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后身边伺候,直等太后和皇上重新授予了香琬协理六宫大权之后,娴妃才与她来往频繁起来。
在景仁宫禁足那段时间,香琬错以为娴妃同样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后来才知她的正直性子,她进了宫,就只跟在太后和皇上认定的后宫之首身边,其他人的闲话她一律不听,更不会盲目跟从,这在从前叶嫔拉拢她的事情上就可知一二。
由此可见,娴妃算得是这后宫里为数不多的一个纯正、朴实之人,摸清了她这个性子之后,香琬倒也愿意和她多走动走动。
回景仁宫吃了午饭,午后时光比较悠闲,香琬便叫柔仪跟着宫里新进来的一位李姓绣娘学习刺绣,自己则在一旁看着柔仪不厌其烦地练习着师傅教给她的刺绣针法。
“额娘,听说这李师傅是从江南那边被选拔进宫的,江南地区盛产名贵布料,她的手艺很是精湛,女儿该好好学习才是。”
宠溺地替她理一理额前碎发,“女儿家就该多学习针线活,虽说公主尊贵无比,衣食无忧,但多才多艺更好。”
“嗯,额娘说的,女儿都记住了,额娘,你放心,女儿一定会认真学习的。”
说到此处,母女二人相视一笑,柔仪虽不是香琬亲生女儿,到景仁宫时间长了,早已融入了香琬的生活之中。
妃嫔和养女,只要真心相待,就是一种日益增进的情感陪伴。
“娘娘,不好了,樱娆在延禧宫门口和怡嫔的侍女嫣儿打起来了!”红罗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禀告道,“延禧宫人方才跑到咱们宫里来报信,劳烦娘娘前往延禧宫一趟。”
放下手里的活计,听到这个消息,香琬只觉得头疼,“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起来?”
红罗找了一件棉绒刺绣外衫服侍香琬穿上,“好像是怡嫔娘娘高高兴兴地从慈宁宫回了延禧宫,皇上下朝后就去了延禧宫用午膳,怡嫔娘娘便服侍皇上歇下了,樱娆前去打听皇上的行踪,嫣儿不肯告诉她,两人便闹了起来,到了后来就扭打到了一处,旁人好不容易才将她们拉开,这就急急来汇报给娘娘了。”
与红罗出了景仁宫,向延禧宫的方向赶去,香琬听她说着详情,细长的眉毛不自觉紧紧蹙成一团,“真是放肆!皇上的行踪也是她能打听的?这樱娆到底是何来头,竟敢如此大胆!简直是无视宫中的规矩了!”
“娘娘不是不知道,她上次来咱们宫里请皇上,也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可能是觉得自己的主子得宠吧。”
主子得宠,奴才也不该爬到别宫主子的头上去,香琬很是不屑,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主仆二人转过弯,便走到了延禧宫。
只见延禧宫门口,樱娆和嫣儿被宫人拉开到几米开外,两人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拉扯得不成样子,被宫人钳制着,依旧对对方怒目而视,之所以没有言语谩骂,是因为怡嫔叫人搬了一把椅子在屋檐下,自己则一脸淡然地坐着。
香琬走近,怡嫔忙站起身来,“嫔妾参见嘉妃娘娘,这会儿本应是休息时间,都是嫔妾的侍女不好,惹出这不光彩的事情来,嫔妾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故而叫宫人请娘娘来一趟,还请娘娘恕罪。”
怡嫔说着,将香琬扶着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无妨,太后娘娘最不喜宫人打架斗殴,你是新人,自然不知如何处理,交给本宫就好,你先坐吧。”
“嫔妾多谢娘娘。”怡嫔这才安心地坐下,但能看得出,樱娆前来要人的大胆行径让她很是气愤,只不过碍着身份,这才没有发作出来,她年纪轻轻能忍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
坐在椅子上不急着说话的香琬轻轻一扫台阶下的樱娆和嫣儿,那目光里含了无尽的冷意,让香琬不怒自威。
知道皇上亲自授予香琬协理六宫大权,她办事有方,后宫无人不知,因而樱娆和嫣儿不敢怠慢,忙齐刷刷地跪下来听从发落。
接过红罗递来的香茶,慢悠悠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问道:“你们二人在怡嫔的宫外闹起来,到底是所为何事?细细说来与本宫听,不得有半点隐瞒。”
嫣儿揉了揉脸上红肿的地方,“启禀娘娘,皇上今儿个中午来我们延禧宫用午膳,后来又小歇了一会,不过在樱娆来之前就已经赶回养心殿批改折子了,樱娆来问皇上的下落,奴婢告知她皇上已经离开了延禧宫,可她硬是不相信,非要闯进去看看,奴婢急着拦住她,语气是有些不好,这才引发了争执,奴婢承认奴婢有错,不过奴婢觉得是樱娆有错在先。”
“方才我问嫣儿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明确说的,而是含糊其辞,分明就是不把我们贵妃娘娘放在眼里,贵妃娘娘不过是在宫里做好了甜汤,希望皇上能过去品尝一口罢了,贵妃娘娘身子本就不好,奴婢想着帮她寻一寻皇上,怎么就这么不受待见?要是贵妃娘娘病情加重了,那可怎么办?皇上爱惜娘娘,到时候追究起来,谁能承担得了这个责任?”
看樱娆那样子,无非就是狗仗人势,董贵妃那样冰雪聪明的一个人,身边的贴身侍女竟如此愚蠢。
“皇上若是真爱惜贵妃娘娘,会亲自前往承乾宫看望娘娘的,但这宫中不是只有贵妃娘娘一人在等着皇上,你找不到皇上,凭什么要来我们延禧宫大吵大闹的?难不成我们怡嫔娘娘身居贵妃娘娘之下,还要替贵妃娘娘照着皇上的行踪不成?”嫣儿看不惯樱娆那副神情,纵然香琬和怡嫔都在,但也忍不住分辨了一两句。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怡嫔娘娘替我们娘娘照着皇上的行踪了?我看你分明就是颠倒黑白,我只不过是想问一句皇上在哪儿罢了,你又何必这样?咱们同为宫人,难不成连一句话都问不到吗?”
“哼,好话谁都会说,往常皇上日日进出你们承乾宫,可没见你对我们这些其他宫的宫人好脸色看过,从来都是趾高气扬,咱们同样都是伺候各宫娘娘的,哪里就有什么高低之分了?那样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你……”
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香琬不耐烦地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行了,樱娆说得对,同为后宫宫人,虽说伺候的是各宫娘娘,还不都应该相互照应?这样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本宫和怡嫔听你们吵,头都大了。”
“奴婢多谢娘娘。”一听香琬赞同她的话,樱娆脸上立马显出自得的神情来。
“樱娆,本宫问你,是贵妃娘娘要你来找皇上的吗?”
“不,不是,是奴婢瞧着娘娘从太后娘娘那里回来之后心情低落,还一直抚着胸口,怕是身上又不舒服了,奴婢猜想着娘娘是不是想念皇上,这才想着出来寻一寻,并不是贵妃娘娘要奴婢这样做的。”樱娆面红耳赤地回答着香琬的话,竭力撇清董贵妃与这件事的关系。
怡嫔用眼神示意嫣儿少说两句,含笑看着樱娆,“皇上是来过本宫这里,不过早就回了养心殿,再者皇上来延禧宫,也不是本宫能强求来的,你只是一介奴婢,就算为着贵妃娘娘的身体着想,你也不能上门来找皇上,知道吗?”
“怡嫔娘娘,奴婢……”
“行了,你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忠于贵妃娘娘是好事,但这样的方式实在太过于鲁莽,而且难免不会成为其他人的笑柄,你以为是为你家娘娘着想,实则是在引起众怨,本宫看你还算忠心耿耿,就不重罚你了,你今日登门延禧宫,与嫣儿大吵大闹,扰了怡嫔的清静,本宫就罚你擦洗延禧宫宫门台阶七天,怡嫔,你看这样行吗?”
香琬的方法自然不失公允,且明显倾向怡嫔那一边,怡嫔怎么可能不从,忙站起来福了福:“娘娘圣明,嫔妾但听娘娘安排。”
又瞥一眼跪在她旁边的嫣儿,香琬思忖着说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谩骂,有辱皇家尊严,本宫罚你清扫延禧宫前院七天,既然你顾及你家娘娘,将延禧宫打扫干净了,你家娘娘也高兴。”
“奴婢谨遵嘉妃娘娘之命!”樱娆和嫣儿不敢再争执,双双拜倒在地。
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怡嫔满面含笑地请香琬移步殿内去喝茶,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起身向里面走去。
刚转身,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声通报:“宁贵妃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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