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太阳冒出地平线于天际边缓缓升起,小镇上的大街小巷已然传出了各种响动,有公鸡的打鸣声、小贩的吆喝声、鼓风机的呼啦声,总之这里的人们远离城市喧嚣,守着脚下的这片净土,紧紧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训。
纵然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但出乎意外的是,她这一觉竟睡得非常好,一夜无梦。许是因为这里的宁静安然,亦或许是因为这房间是苏亦琛小时候睡过的,又整夜被他搂在怀里,被熟悉的气息紧紧包裹着,所以睡得格外安稳。
若不是外面鞭炮声震天响,沈奕欢大抵还能睡上好一会儿。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只手触了触身旁的位置,床铺冰凉,看来他起床挺久了。
沈奕欢复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天,都8点多了,惊得从床上跳了下来,才尴尬地发现自己身上仅穿着苏亦琛的一件白衬衫,刚好遮住臀部。
思绪飘忽,忆起昨夜种种,还有她的那番主动,羞得她已经不好意思去面对某人了,白皙的双颊上渐渐泛起一层薄红。蓦地想起什么,她低头垂眸看向自己的脖颈,有好几处明显的红痕,再往下锁骨处也是一片伤痕累累啊,她望天,有些欲哭无泪。
然后沈奕欢颤着手,有些不利索地解开了前面的两颗扣子,胸前的景象简直惨不忍睹,又红又肿,看得她简直要晕过去了。
更让她想要直接晕过去的是,房门的突然打开,某人出现了,她的第一反应竟是秋后算账,瞪着他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竟忘了自己此刻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样子一分不少的落入某人眼中。
苏亦琛进来是打算看看欢欢醒了没,却没想能领略到这样的风景,不同于昨夜的混乱,此刻白昼,他看得更加直白,于白皙肌肤中的那两抹布满红痕的雪亮明晃晃地刺激着他的眼球,于是清冷的眸色一沉,逐渐变得灼热烫人,视线再挪至她的面部,没忍住,他竟低低笑了,眉梢微扬,唇角微勾。
只因小丫头此刻盯着他那凶神恶煞的表情,与她此刻的装扮和模样万般不符,妩媚与可爱并存,特别勾人。
莫不是想秋后算账,责怪他?
他行至她的面前,先她一步开口:“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我弄的。”他指着那些红痕,嗓音低哑地说道,深邃的眸子幽深地看着她,又不乏内疚,“是我下手太重了。”他以指轻碰,温柔地抚过,激起沈奕欢一阵颤栗。
他这样的动作和语气,她再也气不起来了,本就只是恼羞成怒,此刻反而是后知后觉感到尴尬,刚想退后一步,却被他重重地按进怀里,感觉到他体温的烫人,她更是不断挣扎,想逃离。
“你别动”他将头埋进她的肩窝。
“下次别这样被我看到,我怕自己控制不住”低哑的嗓音,像是揉进了风沙。
说完,他放开她,闭了闭眼,恢复了眼底的平静,然后为她扣好了胸前解开的扣子。
“我先下去,你去洗漱吧。”
下楼的时候,她的脸颊仍留有一丝未褪去的红晕。
客厅,爷孙俩正在下棋。
苏恪州见沈奕欢下来,慈爱地说:“欢欢醒啦。”
“爷爷,早上好”她弯唇一笑。
对面的某人也转过来看向她:“厨房里有些粥,趁热去吃吧”
很简单的白米粥,配上一碟咸菜、一碟鱼松,还有半个切好了的咸鸭蛋。
吃罢饭,她顺便勤快地把碗洗了。
来到客厅,落座在他的身边。看着这棋局,中国象棋,楚河汉界,目前两人不相上下,都吃了对方的一車一马。
此刻是苏亦琛走棋,他微蹙起眉分析了下,没想多久,便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夹起車步入对方的领地。那双手很漂亮,就像是美剧里渲染出的那些外科医生的手,她想。
半小时后
“臭小子,也不让你爷爷一下。”苏恪州无奈地看了眼被杀得片甲不留的领地,直叹气。
“我若是不让你,就不会和你打持久战了。”苏亦琛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话虽不算直白,但却说得苏恪州棋艺多差似的。
沈奕欢听某人说完后,心里默默递给他了一个卫生眼。居然这样欺负老人家,真是,啧啧,好坏。
“……”苏恪州无言,我怎么会有这么个孙子。
于是老人和准孙媳对视一眼,他那眼神分明在说:“欢欢,他这样子也就你能接受的了。”
“原来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子啊!”两人回到卧房,翻起了他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约莫5岁,穿着一件白色短衫和蓝色的牛仔背带裤,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倚在桥边面无表情地喝着手里的豆浆,一手插兜,眉目清冷,未展开的五官,还很稚气,配合着这样的表情却俨然有一种小大人的既视感。
“哪样?”他捋了捋她垂在耳边的碎发。
“酷酷的,有些不近人情。”沈奕欢敛眸想了想,如是说道。
“对你也这样?”苏亦琛逼近她,眸色幽深如大海,望不到边。
“一开始有,后来我们在一起当然就不这样了。”女孩说着低头摸了摸相片上男孩的脸蛋。
“摸他干什么”现成的在你面前你不摸,苏亦琛蹙着眉,有些不悦。
“想要感受下小时候的你。”沈奕欢喃喃说道,又翻了一页相册。
“好美”相片上的女子,很年轻,长发如瀑,眉眼生得极好,秀挺的鼻子不卑不亢的嵌在面部中央,明明是弯唇轻笑的样子,却硬生生地瞧出她漆黑眼底处那股疏离感,尤其是她的一只手只是虚揽住身旁男人的手臂,松松的,随时都能放手,很浮于表面的样子。
可年轻时候的爷爷却是笑得很好看,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笑意蔓延,直达眼底,流露在眉梢,柔和了刚硬的面部线条,剑眉星目,清隽挺拔。明明是那么不怒自威的人,却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锋芒尽收。
“真得好般配”沈奕欢又轻叹了句。整本相册很快翻至末尾,苏亦琛的照片很少,多数是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
相册还很空,有的明显能看出是相片被扯去后的痕迹,黄黄的胶条印在白色的封皮上,不是很丑却很突兀、很刺目、甚至有碍观瞻。作为旁观者她不知此为何故,只是不受控制地以手轻抚着这些痕迹,还有些粘,但不妨碍她的的手去触碰。
“是爷爷扯走的,都是奶奶的独照。”低醇的嗓音突然传来,不急不躁,甚至很平淡地说出。
“为什么只扯走独照?”沈奕欢不解,就算是扯为什么不扯合照呢?
“爷爷那里也有一本相册,里面的照片全是奶奶的独照,从花开正盛到繁华落尽,无一缺席,因为没有爷爷在的照片里,奶奶都可以笑得很自然,很美。甚至这些照片都是爷爷偷偷抓拍的。为什么不要合照,大抵是貌合神离,看着反而添堵。”
无数个深夜,年迈的老人独自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借着透过窗户洒进来的一丝月光,带上老花镜,双手很虔诚地捧出枕头下的一本相册,镂空复古样式的黑皮相册,颜色有些暗沉,边角有些磨损,相册连接处仅一条麻花线穿结勾住,摇摇欲掉,却仍是坚持着藕断丝连。此去经年,红颜老去,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纵然岁月再无情,也不忍心就此摧毁一个人活着的信念。
那双褶皱的手轻轻抚过每一张照片,老人眼里的深情掩在夜色下无人知晓,却被月光轻易看穿。
一本相册记录了她的一生,却不知困住了谁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
苏亦琛不知,爷爷那里仅存着两张与奶奶的合照,一张是初见时,两人同游江南古镇,不经意间四目相对,一个面上波澜不惊,一个极力平复心头涌起的惊涛骇浪;另一张是叶秀文老去时,苏恪州握着她的手,仍是四目相对,她眼含泪水,他眼底泛红。
“我想继续听你讲。”女孩水灵的大眼直直地瞅着他。
一声“好”字揉进了他对她的宠溺。
相见过后,念念难忘。他想要见她,很强烈的渴望。于是推了自己一天的工作安排,独自驾车前往那个江南古镇。
这一个月里他知道,原来她是江南叶氏,书香世家,名门闺秀。她的才情,她的美貌,名动此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性子温婉,清淡如水。他亦知道,叶氏由于家族内部问题如今日渐败落,为了复兴家族,叶家独女叶秀文将与许氏许家大公子不日择婚,结两家之好。
听说他们青梅竹马,听说叶家独女早就对许公子倾心已久,听说……
不知不觉他握紧了手下的方向盘,用力得指节泛白,青色的脉络浮在手背上,亦清晰可见。
他知道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去打扰她,可他欺骗不了自己的心,他管不住它了,这颗心早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想,他就偷偷看一眼她就好,只要她过得好,那他失意也没关系。
相遇总是那么猝不及防,抬眸间,视线所触及到的便是那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立于桥头,头顶一把油纸伞,她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笑得很甜,是那种小女人的姿态,他不曾见过,是不属于他的。
他想:她那么幸福,他应该放手了,那颗心既然收不回来也罢,从此做个无心人也无妨。
可人生总会有那么多的峰回路转,谁知道下个路口又会发生什么,谁知道他会偶然发现许公子喜欢的其实另有他人,他们成亲其实别有目的。
这颗原本已经失去光亮的心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小小的火焰承载着他的希望,他的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