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疯了！」裴默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媞劫，后者正漫不经心地试图将被砸烂的冠冕折回原先的形状。

「我没疯，只是你从没注意到他的绝望罢了。」尝试了一会之后媞劫打消了復原冠冕的念头，「我是被他养大的，岂会不知道。」

「那妳也不能就这么杀了冕下——」

「那他就会找机会自杀了，」媞劫强压下内心的哀伤，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像以往那样玩世不恭，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就他刚才那样子，你要是真的说服他去城头鼓舞士气，他铁定会在士兵们的面前上演一齣跳下城牆自杀的戏码。」

「但是冕下——」

「闭嘴！」媞劫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对着大主教暴吼道，「他就像我的父亲，你以为我很好受？你根本不明白，当我看见他眼中的哀求时是怎样的心情！」

裴默尔顿时噤声，短短数分钟之内，先是教皇、再是媞劫，两者都以和平时截然不同的面貌颠复了他对他们的认知。

「他一生以神上为信念，哪怕是大灾变之后被大贵族围剿的那段黑暗时期，他也没有放弃信念，」媞劫一边珍而重之地将残骸手上的戒指摘下收好，一边轻柔地呢喃着，「他带着我们踏上长征；在他的鼓舞之下我们重建了圣廷，就在这裡，就在杜尔丝。」

一旁的裴默尔毛骨悚然地看着状态明显不正常的媞劫，不知道该不该打岔。

「现在他被魔鬼击垮了，」媞劫话音一转，将歪曲的冠冕戴在头上，「如果这代表神的时代从未降临，那就由我来开创魔鬼的时代。」

裴默尔呆愣地看着自言自语的冷酷裁判长一步步向外走，无边的恐惧让他发不出声音、动不了一根手指。

「通往幽冥的路上需要很多伴行者，我不会让冕下走的太孤单的。」

--

杜尔丝城外，凯瑞看着高耸而平滑的城牆皱起了眉头。

「我们没有攻城兽，这样的城牆会造成很大的伤亡。」凯瑞指了指城头的几头陆行菇说道，「他们刻意摆出陆行菇，恐怕是想藉此吸引注意，实际上参与守城的肯定不只陆行菇部队。」

「如果我没记错，卡佩拉曾经上贡了一隻网道蚁后，除此之外拉伊吉也曾派出专职的毒瘤果农帮助杜尔丝教廷建立教廷城牆，所以这城牆看上去似乎只是城牆，实际上应该有许多蚁道可供士兵藏匿和穿行，并且在埋有毒瘤果藤的地方还会喷毒汁。」金茄认真地补充她所知道的情报。

杜尔丝的城牆经过网道工蚁的唾液强化，牆体相当有弹性，金茄试着让烟雾法师用钢神筒轰了几次，都只见一道黑影在牆上一闪而逝，牆体除了晃了晃之外，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伤痕。

而雷神筒的效果也不如巴勒亭时那般显着——守军大多藏匿在蚁道中，雷神筒那从天而降的天雷在穿透性上还不及钢神筒，网道工蚁的唾液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在外层炸开的天雷对守军而言不过是吵了点的噪音。

「那些是什么玩意——」凯瑞目瞪口呆地看着钢神筒和雷神筒说道。

「大支的是钢神筒，小支的是雷神筒，烟雾法师的魔法道具，」喀丝茉同情地看着凯瑞，「他们就是用这个一瞬间捅开了巴勒亭的钢门。没仗打的狼群还为此跟士兵们闹了好几天的脾气。」

「可惜我们没带太多的火油，」金茄略为可惜地说道，「不然的话用火神鞭应该效果不错。」

--

就在城外的金茄布置着作战任务时，城中的圣廷地底，原本被教皇下令封锁的知识殿堂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停下，裁判长。」门口的守卫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这裡是知识殿堂，依照冕下命令封锁，在禁令解除以前不论阶位一律不得进入。」

「我想，你们还是先看过这个再决定要不要阻拦我吧。」媞劫一边拿出教皇的戒指交给守卫一边说道，「冕下死了，我想寻求长者的指引。」

「……这不合规定。」较为年长的守卫说道。

此时一道意念从知识殿堂内传递出来，守卫和媞劫都清楚地感受到了内容。

『让她进来吧，教会需要她。』

「……妳接收到了，大祭祀让妳进去。」守卫顿了顿，侧过身让出一个媞劫可以通过空隙。

媞劫向守卫点了点头后便迳直走进知识殿堂，随着她踏进门内，厚重的门板也跟着重重关上。

不论来过几次，知识殿堂总是让每一个外来者下意识地放缓动作，思绪也顺从地沿着和谐的脉络贴近大殿中央那不断闪烁着微光的根鬚——这便是圣树群落的末端根系，也是大祭祀们和每一个前来寻求指引的迷茫灵魂交流的凭依。

媞劫年幼时曾有幸跟随当时还是蓝袍主教的康杜进入法瑞尔圣城的知识殿堂，那里的圣树群落根鬚闪烁的光芒亮度是眼前这一束的数倍，而眼前这一束虽然远不如祂的前辈，但却让媞劫倍感亲切——这一株圣树群落的建成，她也有参与其中。

『走上前来，孩子。』那束根鬚闪烁着和谐的微光，儘管没有任何声音，冥冥之中媞劫就是能够明白那脉动的意思。

「大祭祀，我……我该怎么做？」走到根鬚前的媞劫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泪流满面，用颤抖的声音向圣树群落询问道。

『我们不知道。』

「大祭祀？」媞劫迷茫地抬头看着根鬚。

『古夫丹已经危在旦夕，圣树群落再也无法给妳们指引，过去能够提供指引是因为我们是旧时代的智者；现在新的时代降临，妳应当成为新时代的智者，指引愿意追随妳的子民。带着妳的追随者，踏上旅途寻找解答吧。』

「但是魔鬼的拥护者已经兵临城下……」

『康杜死了，我们也活得够久了，我们已经累了。』圣树群落沉默了许久后，传来一道近似叹息的意念。

「大祭祀？大祭祀！」随着叹息落下，根鬚的光芒也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完全熄灭，在这之间不论媞劫怎么呼唤，圣树群落都没有任何回应。

「大祭祀……冕下……」随着最后一丝光芒熄灭，陷入一片黑暗的知识殿堂中，只剩下媞劫独自在阴影中啜泣着。

良久，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渐渐平息，原本粗重的呼吸声慢慢平缓，直至无声。

「你们这些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