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五剑站在绪关要塞的山坡上,看着城池中心热闹非凡的百姓如鲠在喉。
“一剑,为何还不救王上?我们就在这看戏?”二剑忐忑不安地问道。
一剑不发一言,多年的荣耀粉碎一地,那深深的耻辱感自从罗王消失便一直压地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愿意相信保护了如此多年的罗骓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成了废人,他宁愿罗王平安归来给他们一个死罪,他双手紧紧握拳,怒目圆睁,这一刻,纵使他的剑术是多么的精湛高明,面对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能“哇呜哇呜”乱叫的罗王,他也悔恨到难以下手。
“假使他不是王上,救了等于白救!”不知何时,林克庸和李槐季从旁边的小路缓缓地走了过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假使他就是王上呢?”二剑死死地盯着林克庸,他耿直的性子使他不能背叛宣誓效忠的国王。
一剑抬手示意二剑将刚拔出的剑收回,缓缓说道:“让鬼谋人说完。”
林克庸摆了摆手,他满脸无奈,双手踌躇不知放哪,他刚准备好大国之计准备献给罗王,但谁曾想,他指了指山下远处的人群,叹了口气说道:“假使他是王上,那更不能救!”
李槐季在一旁哭哭啼啼,他指着林克庸喊道:“你这个奸臣逆子,那可是王上!”
林克庸反手一巴掌扇在李槐季的脸上,喊道:“难道我就不伤心么?这边难道就只有你忠心罗朝?”
“我早就知道你们对大罗心怀不轨,如今罗王已废,你们早就乐开花了吧!”说完,李槐季又是一阵大哭。
二剑猛地冲过来擎住李槐季的衣领,看着李槐季湿润了眼眶,他恶狠狠地喊道:“千万不要怀疑五剑对大罗的心!”说完,他甩开李槐季,拔出配剑,指着他说道,“否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李槐季不再哭泣,他坚毅地站起身,整了整衣领,走至崖边,“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山下罗王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喊道:“我,李槐季,誓死捍卫罗朝王威,”说完,他站起身,面对五剑和林克庸,接着说道:“你们五个小贼,曾宣誓保护王上,现在呢?你们护驾不利,不以死谢罪,反而再此听林克庸诡计,还有你,林克庸,王上待我们不薄,你却想方设法弃王上不顾,你,也是死罪,如今,大罗无主,我就替王上,清君侧——”
话音未落,李槐季冲了过去,他是谋臣,不会一点功夫,并且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身子骨松散无余,他就像一只脆弱的鸡蛋,面对石头,却并不胆怯,换做常人,早已对五剑俯首称臣,只有他,明知以卵击石,却尝试玉石俱焚,他死钻牛角尖,只是为了捍卫所谓的王室威严。
“老头子,你别不识好歹!”二剑刚想企图刺死李槐季,被一剑拦下,一旁的林克庸冲过去将李槐季扑倒在地上喊道:“老李,你疯了?现在是内讧的时候么?”
“林克庸,我看错你了!我本以为你和我一样,一心辅佐王上!”李槐季抓住林克庸的头发,用脚不停地踹着他。
不知何时,一剑窜到李槐季身后,一个手刀,打晕了他。
“死老头子,我呸——”三剑往李槐季的脸上吐了口唾沫,一剑瞪着他,直到三剑畏畏缩缩地躲到了二剑的身后。
“还请鬼谋人赐教!”一剑面对林克庸双手抱拳,深鞠一躬。
林克庸此时衣衫不整,气喘如牛,看着倒在地上的李槐季,用手捂住自己的脑门,他指着二剑说道:“我告诉你,如果我们救了王上,就是向所有百姓宣布,他,就是罗王。”
“这些暴民,就算知道又怎样?难道就看着王上流落街头?”二剑对林克庸的想法嗤之以鼻。
“榆木脑袋!还知道又怎样?”林克庸斜眼看着二剑冷笑,突然,他吼道:“如果绪关百姓知道我大罗之主成了废人,不出十天,全天下人便知,我大罗护主不利,无人可用!一国无主,必定内乱,若真到这种情况,大罗内忧外患,北部恒国,南部敬国,东部大呈,随便两国联手,我大罗必亡,更何况,大罗士族本就不团结,各个狼子野心,要不是王上软硬皆施,他们早就反了,如若他们知道现在大罗无主,必定沦陷。”
“五剑护主不利,本该立刻以死谢罪,”突然,一剑面对林克庸单膝跪地,其余四剑见此情景,互看了一眼,皆都跪下,一剑依旧神色坚定,他接着说道:“但,大罗现在内忧外患,五剑在此发誓,必定铲除异己,安稳我大罗王室,若成,五剑黄泉路上为大罗祈福,如何行动,全凭林大人差遣!”
林克庸点了点头,他转身朝着大罗方向,陷入了沉思,他不时盘算着什么,一会儿拍下脑袋,一会儿嘴里絮叨着什么。
猛地,他看了看一剑,道:“王上一直相信你们,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你们身上,但结果……你们的宣誓现在就像放屁一样,我怎么敢将大罗命运交给你们?真是一塌糊涂!”
一剑抬头看着林克庸,他满脸的愧疚,他们祖宗的脸被他们丢尽,他们对王室的宣誓将成为七国的笑柄,他们无处安放自己的自尊,对于一个剑客来说,信誉等于性命,丢了信誉,他们在七国都将成为人见人笑的跳梁小丑。五剑垂头丧气,他们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因为,这种错,他们一生也还不起,现在,除了听命于林克庸,别无他法,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林大人放心,我将用七国剑客最高的标准对你宣誓!”一剑转过头,对其余四剑点了点头,他郑重地拔出紫月剑,左手握住剑锋,双膝跪地,对林克庸道:“五剑宣誓,誓死听命于林克庸林大人,如若背信弃义,吾辈以命偿还!”说完,五剑一剑划开自己的手掌,霎时间,鲜血横飞,他们紧握住手掌,将血涂满剑身,仪式完成,一剑道:“还请林大人放心!”
林克庸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本该罗王御批你们五剑的行动,现在由我代替王上,此地离奴池镇两千多里,我即刻传信给圣象大将军,他虽不涉朝政,但威严尚在,最快九日,将军便可回朝,我传信规劝戍守大罗子阳山的南关将军,大概五日回朝,包括西部种地的亢和将军,七日回朝,我须你三日抵达王宫传唤礼部大臣筹办继位事宜,筹备完成后,即刻辅佐罗继继位?”
“罗继?”一剑以为自己听错,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克庸。罗王七子三女,继位的本应该是嫡子罗楷,如果要辅佐罗继继位,他们将面对祸乱朝纲这一罪名,加上护主不利,五剑死三遍都不够。
“按大罗朝礼来说,应该辅佐王上嫡子罗楷继位才是,怎么样也轮不到庶子罗继,全朝上下哪个不知你是罗继的老师,况且,罗继才十岁,我看你是想祸乱朝纲,染指朝政!”二剑站起身,指着林克庸说道。
“我已无话可说!”林克庸愤慨回道,就在他转身离去之时,一剑转身一拳将二剑打翻在地,吼道:“我再听到你插嘴!”说完,一剑拔出紫月剑以示威慑。
“请大人继续!”一剑再一次跪在地上。
“我知道,你们很疑惑,但我已经没有时间给你们讲清,”林克庸坚定地看着一剑说道:“如若有人阻拦继位仪式,杀无赦!”
“任何人?”
“任何人!”
五剑终于清楚地知道了这次任务的艰巨,大罗王朝阻拦罗继继位的士族必定不在少数,很多大家士族府上养了很多府兵,如果联合起来对抗朝廷……
“你们三日抵达王宫,继位仪式一切从简,一日便可完成,一日继位,戍守大罗子阳山的南关将军在继位仪式当日便可回朝助你,亢和将军一心向我,两日后便抵达朝廷助你一臂之力,圣象将军一向中立,他只要维持好王宫秩序便可。筹办仪式和继位这两天,就这两天,你们要死守王宫,保护罗继,若成,你们给新王请罪,若不成,大罗,便不再是大罗了,你们,也以死谢罪吧!”
一剑深知其意,他将紫月插在面前,身后的四剑也如出一辙,五剑整齐划一地说道:“五剑誓死完成任务!”
林克庸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风景,远处的山脉连着山脉,雄伟无比,周围云气缭绕,恰似天上仙境,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山后赤红色的晚霞映衬着云雾,就像红了脸的仙女,人间美景,今天本该是他们与罗王游玩踏山的好日子,却一不留神,国命全改,堂堂大罗没了主君,林克庸叹道:“其余人先走,一剑,你留下。”
一瞬间,四剑皆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依旧跪着的一剑。
“你可知道,我为何留你?”
“我不知。”
“你们的大意,让大罗现在如俎上鱼肉,腹背受敌,”林克庸蹲下身子,一手放在一剑的肩膀上。
夜已深,云雾挡住月光,山坡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这寂静如死水的晚上,山风抚摸着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一剑看着眼前的林克庸,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想,这世上,以他的经验来说,血液的颜色是最好看清的,纵使它有着几十种让人难以分辨的红色,最难看清的,便是人心。
林克庸慢慢凑近一剑的耳朵,一剑能清楚地听到林克庸那轻声的一“哼”。
林克庸小声且温柔地说道:“王上已废,留不得!”
一瞬间,一剑感到自己的胸膛被一剑刺中一般,他捂着自己的胸膛,死死地盯着黑夜中林克庸,一瞬间,乌云飘然而去,一抹煞白的月光照在林克庸的充满笑意的半边脸上,他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让他喘不过气,他拔出紫月剑,颤颤巍巍地指着林克庸道:“你——”
“一个剑士,如若两次背弃信义,在七国,可真的是罕见哪!”林克庸哈哈大笑,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夜色里。
不知过了过久,城池中心那个废人的脖子上突然出现一道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