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女如竹 4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2:59      字数:4071

待要得手,肩膀被人一扳,有人道:“你抓她,我抓你!”张差惊得头皮发麻,顾不得许多,拼命挣脱那人的扳扣,转身全力一掌打去。那人亦出一掌迎来,双掌一对,内力齐涌,张差急忙撤掌,连退了三步。

只见对面立着个老道人,鹤发童颜,着一身蓝灰色道袍,平伸的手掌周围,似乎轻烟萦绕,可见这一掌击出,蕴含的内力极为雄浑,竟将手上的汗珠全都蒸腾成雾。

张差同他对了一掌,内力不敌,惊道:“道长是谁?干嘛与在下过不去?”那老道人冷笑道:“过不去?你在街上踩死了人,又追杀这一男一女,难道还指望老道能放过你?”

舒云天看清了那老道人相貌,心中一宽,忽地身子腾起,又被莫忘竹背在背后。原来莫忘竹不知是否脱险,还要背他再逃。舒云天苦笑道:“你……哎,你何必回头?”莫忘竹泫然欲泣,闭口不答。

张差差一点就能得手,不料又遇上一个打抱不平、身手不凡的老道士,脸色一沉,忙思索对策。两个小道士急匆匆地跑过来,见了那老道人,大嚷大叫:“太师父,你抓到凶手没?”

那老道人皱眉道:“羽虚、慧虚,你们两个笨娃娃怎么才来,是不是追反了?”两个小道士脸红了半边,嘻嘻一笑,道:“太师父猜得真准,我们跟着那马儿追去了。”

老道人气道:“要指望你俩缉凶,天下的牢房只怕都得空了!”嘴上虽是斥责,心里却暗叫侥幸:“这恶人的武功颇高,若真让他俩而非老道撞上,只怕是凶多吉少。”

张差方知自己在集市上踩死了人,给这老道人和他徒孙遇见,欲抓自己归案。一面暗呼晦气,一面琢磨对方来头,忽地脱口道:“武当真武,洞天清虚!他们是虚字辈,你就是天字辈了。敢问道长与天龙真人怎么称呼?”

那老道士道:“那是掌门师兄。”张差又问:“道长是天趣、天怀、天定中的哪一位?”他素知武当派天字辈中有五大高手,除去掌门天龙道人,还有天玄、天怀、天趣、天定四位。其余天字辈者,却无这等身手了。

那天玄道人是天字辈首徒,掌门也是他师弟,这老道士称掌门为师兄,只能是余下三位之一了。果不其然,那老道士道:“贫道天怀。”张差拱手道:“久仰仙名!”心里却是一慌,知道这天怀老道武功极高,自己难以胜之。

天怀笑道:“想跟老道套近乎么?别说老道跟你没交情,就是有,今日杀人偿命,老道也得拿了你去官府。”张差敢怒不敢言,盯了一眼莫忘竹二人,忽道:“道长,在下是奉差办事,您别阻拦。”

天怀道:“奉差?奉谁的差?”张差摇头不语。天怀哈哈一笑,道:“看招罢!”双臂一展,在胸前晃了几晃,如云雾般轻缈,招式虽慢,人却突然闪身至张差身前,两手往他肩头、小腹按去。

张差认得这是武当派的“云手”,不敢小视,双爪左右张开,宛如巨鹰展翅,从天怀两侧腰际。天怀眼神一亮,叫道:“鹰爪功?好,原来是‘铁爪飞鹰’!怪不得!”

他双掌一错,左手伸到右胁,右手伸到左腰,将张差双爪扣住,手臂轻舒,有如推门朝前滑去。张差知道若给他双臂展开,势必要被这股太极圆劲带得旋转起来,急忙定稳下盘,两肘内缩,抵消了强拧之力。

张差逮住机会,爪子往上一翻,有如十根钢针,刺向天怀双腕脉门。天怀瞧他双手失擒,犹能使出这等凌厉的招式,赞道:“好鹰爪!”把手一松,双掌滑似泥鳅,顷时蹿到张差肘下,往上轻轻一拿,又将他双爪扣住了。

张差瞧对方举重若轻,专扣自己指爪,令鹰爪功施展不出,胸中极是气闷,小臂猛抖,一股内劲势同波浪,传至天怀手掌。天怀笑道:“张师傅内功不坏!”掌间微微一颤,张差只觉劲力反扑,直震得半臂酸麻。

张差心惊不已:“这老道擅长缠斗,内力又极强,绝不能靠他太近!”大吼一声,运劲于腕,奋力挣开天怀,跨到街头一架木推车旁,运掌如刀,砍下扶手两截木棍,提在手里,招式便是一换。

天怀见识广博,颔首道:“渔阳鹰形叉?好古旧的武功!张师傅是蓟州人士?”张差暗暗心惊,却不答话,冷哼一声,双棍飞舞间,使开提、刺、展、落、点、合、抽七字叉法要诀,好似雄鹰掠地,扑翅斗虎。

天怀微微一笑,双掌藏于袖中,使袖当兵刃,挥洒似练。但见他脚步虚幻,如行云端,袖袍每出,必然将张差连手带棍卷住,回拉之际,几乎就要将对方吸入袖内。

张差身法固然灵动,可与天怀交上手后,就像是凡人逐仙,摸不到,碰不着,弄不好反会被对方轻飘飘的衣袖绞断手臂。他急得额角见汗,越斗越快,天怀以逸待劳,却是越斗越慢。

莫忘竹本要接着逃命,却见这老道士与张差打了起来,张差似乎还敌不过。她一放心,于是也不急着逃了,就在一边驻足观望。舒云天伏在莫忘竹肩上,瞧得赏心悦目,出口赞道:“好一路‘袖里乾坤’!”

莫忘竹不懂武功,面前人影分分合合,早觉眼花缭乱,但也觉老道士的绝技姿态脱俗,好似古画里的仙翁走了出来,在这街心悠闲漫步,暗想:“袖里乾坤?原来还有这么神奇的武功!叔叔以后也会教我这些吗?”

围观之人也积聚众多,瞧一俗一道打得好看,均是啧啧称奇。两个小道士盯得目不转睛,显然有幸见识本门绝学,深明良机难得,于太师父的一招一式都不肯漏过。

天怀被舒云天叫破武功来历,心中大奇:“老道极少在人前使过‘袖里乾坤’,他是谁?怎么知道我这套武功?”忍不住余光一扫,望到了舒云天的脸,忽地一呆,招式几乎停滞。

张差早没了斗志,得此空隙,抽身直退,叫道:“天怀老道,咱们择日再战!”天怀一惊,忙挥袖击去,张差却已倒跃而起,足尖在巷口矮墙上略点,土墙轰一声塌倒过半,人影则闪现不见。

天怀给他逃走,甚是后悔,骂道:“狗腿子,逃命的功夫倒俊得很!”忽听有人嚷道:“让道,让道!衙门缉拿凶手了!是谁纵马踩死了良民?尔等速速招认!”天怀一怔,转头一看,是几个公差刚挤出人群。

这几名公差听闻死人,急忙追来,可前有人群争抢珠宝,后有人群围观看天怀、张差交手,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辛辛苦苦才挤到了这里,心头有气,连声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们每指一人,对方就急忙摆手走开。

天怀暗自惭愧,正要说话,莫忘竹却先说道:“凶手早跑了!跳墙走的那个就是!”一个公差道:“真的?”问了问旁边一个瘦子,那人不敢说谎,连连点头。

那公差骂道:“奶奶的,你记得他长相不?跟老子走一趟!”唤那瘦子跟着,回顾几个同伴,恼道:“又得贴告示缉拿,事儿真多!走走走,都别看了!!”手一挥,人群一哄而散。

天怀眼见如此,暗想:“罢了!以后再找张差算账!”他性子豁达,须臾间打消了自责的念头,疾步走到舒云天身边,瞧了几眼,问道:“你、你,你莫不是我舒贤侄?”

舒云天点头道:“道长,是我。秦岭一别,十年不见了。”天怀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面目非幼,可颇似当年之貌,惊喜交集,叫道:“果然是你!”摇了摇头,笑道:“你说错了,是十一年没见了。”

他唤两个徒孙与舒云天见过了,又道:“老道微末功夫,今日在凤雏面前献丑了。”若换数年前,舒云天听到这话,定只是点点头。但自与花如何相识,又有两年流落江湖,略长人情世故,便道:“道长神功,令我大开眼界。”

天怀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道:“哎哟,这把老道夸得……当不起!当不起!”就要请他到隔壁茶馆叙旧,却见背着他的是个柔弱少女,不由一愣,道:“这位姑娘是……”

莫忘竹脸上一红,急忙放下舒云天,施礼道:“小女子莫忘竹,见过仙长。”天怀点了点头,忽瞧她双眸射光,惊道:“原来你也是位了不起的高手。”欲试她内功深浅,伸手刚抬半分,又觉毫无把握,于是垂了下来。

莫忘竹惭道:“我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天怀淡淡一笑,拉着舒云天的手,道:“走,舒贤侄,莫姑娘,咱们进去喝茶。”莫忘竹在另一边搀扶,三人并行入了街边茶馆,坐在一桌。两个小道士甚是知趣,坐在另外一桌。

跑堂的端来茶水,舒云天接过杯子,猛地两腮一鼓,鲜血淌出,将一杯清茶染红了。天怀惊道:“舒贤侄!你受了什么重伤?”舒云天苦笑道:“给神岳镖局一个镖头,拿铁莲子打中了背。”

天怀道:“神岳镖局打铁莲子的?是那‘冀北一支镖’何向东么?这人武功稀松平常,怎么可能打伤得了你?”他对这么一个镖局庸手也详知底细,舒云天听了暗生佩服,摇头道:“道长瞧不出吗?我已经内功全失了。”

天怀手掌一颤,茶水泼了半桌,呆愣了半晌不语。转头一瞧,只见两个徒孙正在品茶聊天,没有看向这边,微觉放心,喊道:“慧虚,羽虚!”两个小道士一惊,起身走了过来。

天怀挥手道:“两个娃娃吵得很,街上买糖吃去!”慧虚脸红道:“太师父,我们老大不小了,还吃什么糖……”但听天怀连声驱赶,只得拉着师弟出了门,自去街上闲逛。

天怀道:“小道士嘴碎,绝不能让他们知晓这等大事。”三人换到角落一桌,天怀再三审视周围,这才取一粒指甲大小的白色丸药,递给舒云天,催道:“贤侄快快服了。”

舒云天瞧那白丸正中一点黑,道:“是‘清元太极丹’吗?”天怀点了点头,舒云天将丸药吞了,顿时全身烦闷立消,气血归于平和,叹道:“如此神丹,换人服之,得长三五年功力,给我治伤,实是暴殄天物。”

天怀却并不在乎,只问:“贤侄怎么失去内功的?究竟是何方妖人陷害?”舒云天道:“是我自己走火入魔。”天怀惊道:“不可能,你武功有多高,老道还不清楚吗?哪会那么容易走火入魔?”

舒云天道:“不敢欺瞒道长。”天怀沉思了一阵,问道:“你所练‘鼎炉融雪心法’以寒渡暖,本就有降伏内魔之效,难不成行功时,受了外魔刺激?”舒云天暗道:“天怀道长见识果真不凡。”于是点了点头。

天怀骂道:“哪个兔崽子打扰你练功了?”舒云天苦笑道:“却是家师与师弟无心之过。”天怀道:“曹掌门与曹云星?我就知道,他们背着你商议秘事,却恰好给你听到了,对不对?”

舒云天叹道:“道长神机妙算。”天怀骂道:“什么神机妙算?哪个不知姓曹的宠儿子!他父子鬼鬼祟祟,还能谈论什么好事不成?”莫忘竹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什么好事?”

天怀瞪了她一眼,将一杯茶仰头喝干,道:“哼,他是秦岭派的,你知不知道?”莫忘竹虽然从未听说过“秦岭派”,但知天怀正在话头上,要说不知,他又得费口舌解释,难免扫兴,只得微微颔首。